“穿这件, 还是穿这件好……”

一早，魏景荣在客厅整理着要回家带给父母的东西，而身后的房间里, 蒋顺安的衣服堆了一床, 正一件件来回在身上比划, 嘴里还念叨着什么。

魏景荣半笑着摇了摇头, 推门进了房间。

蒋顺安立即问道：“你说我到底该穿哪件好？”

“哪件都好。”魏景荣说, “没必要搞得那么正式，回去陪我爸妈过个年而已。”

“就是因为去见你爸妈才不能那么随意啊。”

蒋顺安对着镜子，着急忙慌的挑着衣服：“我想着给你父母留个好印象。”

魏景荣没再说什么, 可他看着蒋顺安的样子，多少有些心疼。

衣服是堆了一床, 但都是些冬天的衣服, 又大又厚的, 实际上也算不多。

魏景荣就看着他急躁的在这些衣服里来来回回的挑着，同一件衣服都要比划个七八上十遍, 显然是紧张的不知所措了。

“顺安。”

魏景荣抓住他的手，拉他坐回床上，直视着他的眼睛：“顺安，你听我说，放松点。我只是跟我父母说我的一个朋友过年回家不方便, 所以带他回来跟我们一起过年, 没说别的。”

“我知道, ”蒋顺安依旧急躁不安, “你之前就跟我说了, 可是我……我还是有点怕，这几天都没睡好, 不信你摸摸我的胸口。”

蒋顺安抓着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上：“我这心跳就没下过二百五。”

魏景荣舒了口气。

蒋顺安的心跳确实很快，快得连自己都开始染上了不安的情绪。

“冷静点，顺安，”魏景荣耐心劝他，“我保证我父母绝对不会多问什么，你就当是去一个普通朋友家串门，别给自己太大压力了。”

魏景荣笑笑，搂着蒋顺安在他额头轻轻一吻：“我可不想带个神志不清的二百五回去。”

“你才二百五……”

蒋顺安靠着魏景荣怀里，握着魏景荣宽大的手掌。

每次靠近魏景荣的时候，都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的味道。

清凉又有些微醺，刚毅中包含着无限的柔情。

蒋顺安很喜欢这股味道，只要闻道，自己就会觉得特别安心，特别可靠，就像魏景荣给人的感觉一样。

只是今天，自己无论怎么都冷静不下来。

“景荣，”蒋顺安低声说着，“我，我不知道什么是去朋友家串门的感觉，更不知道去拜见朋友的父母时应该做些什么，应该说些什么。自从被家里赶出来之后，我就再也没回去过了，和父母一起过年是什么滋味，我早就忘了。”

“没事的，顺安，没事的。”

魏景荣握着他的手，紧紧的把他搂在怀里：“我父母人都很好，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不要顾虑太多，我会一直陪着你的。不管是过年，还是其他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

“恩。”

蒋顺安点了点头。

魏景荣的声音很沉，很温柔，一点点平复着自己焦躁不安的心。

“好了，时间不早了，赶紧收拾一下，我们该走了。”

魏景荣帮蒋顺安挑了身衣服，又替他带了些衣物用作换洗。简单的收拾一下，两人把客厅里的东西搬上了车，朝着魏景荣的老家驶去。

回家的路很方便，全程高速。车子行驶在路上，虽然有些地方比较拥堵，但总的来说不会耽误多少时间。

蒋顺安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开始的时候正襟危坐，严肃让人忍不住发笑。时间久了，估计也有些受不了，魏景荣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靠着座椅睡着了。

魏景荣关了音乐，又把空调温度开大了些，专心开着车子。

回家的这条路，魏景荣往返过无数次了，但没有哪一次会像这次一样心神不宁。

是的，别说蒋顺安，魏景荣自己也很慌，他根本就无法确定父母在见到蒋顺安的那一刻会是什么反应。

前几天，给父母打电话的时候，他还在思考怎么跟父母说要带蒋顺安回家过年的这件事。不过一两秒的停顿，父母就已经察觉到了自己的犹豫不决。

在电话里，父母除了表示欢迎外并没有多说什么。可那时，他异常清晰的知道，父母的敏感远不是自己随便两句瞎话就可以糊弄过去的。

然而……

魏景荣叹了口气，看了眼睡着了的蒋顺安。

臭媳妇迟早是要见公婆的。

自己既然选择了身边的这个人，那想瞒也瞒不了多久。况且，魏景荣也不是那种喜欢遮遮掩掩的人。

只是，担心，依旧必不可少。

车子开了一段时间，路过休息站的时候，魏景荣停下了车子，开门下车，坐在一旁的花圃上休息。

休息站很大，很开阔。寒风呼呼的吹着广告牌，轰隆隆的声音听着有些吓人。

魏景荣吹着风，清醒着被暖空调熏得有些疲倦的大脑，不由的想起以前。

以往，过年的时候，自己一个驾车行驶在高速路上，脑子里都是一片空白。

不会紧张，更不会不安，只是单纯的开车从一个地方驶向另一个地方而已。

最多会假想一下如果文莺还在世，那会是怎样。

也许，是他们一边聊天，一边商量着去自己父母家待几天，又去对方父母家待几天；

也许，是自己在开着车，文莺坐在副驾驶的位置，怀里抱着他们两人刚出世的孩子；

也许，是他们一家有说有笑，一路前行，长大的孩子在后座的位置上蹦蹦跳跳，然后文莺耐心的劝孩子坐好，不要乱动；

那么多的假想，那么多的也许，一年一年陪盼着魏景荣度过回家的漫漫长路。

然而，在达到终点的那一刻，所有的一切如泡沫般转眼幻灭。自己再装作正常的，陪父母过完年，回到自己餐厅用无尽的工作麻痹自己的神经。

风大了，魏景荣仰头一声长叹，吸了吸鼻子，任由寒风涌入自己的衣内，吹散脑中的一片混杂。然后转身进了休息站里的小超市，买了罐咖啡，回到车边。

魏景荣把找来的零钱放进钱包，从钱包的夹层里抽出一张磨损了边缘的照片。

文莺的照片。

照片是他为文莺的拍的，在两人一起去旅游的时候。

照片上，文莺站在湖边的杨柳旁，淡蓝色的百褶长裙随风轻轻浮动，长发飘散过肩，脸颊边垂着两根细细的麻花辫，阳光落在她的侧脸和编制的遮阳帽上，清新而灵动，嫣然是一副爱恋中的少女模样。

那条长裙，就是魏景荣第一次见到文莺时，她穿的裙子。

看着照片，魏景荣恍惚间有些失神，脑中和文莺在一起时的记忆如泉喷涌，不断闪回如同绚丽的跑马灯，但不到一会儿如同过眼云烟，烟消云散，在心里划下一道深不见底的伤痕。

魏景荣抬起头，望着薄云稀疏的天空，缓缓的叹了口气。

文莺，你在那边还好吗？

车子里，蒋顺安还在睡着，不时动了动身子，靠着座椅又没了动静。

魏景荣笑了笑，收好照片，把喝完咖啡罐丢进垃圾箱，上车，系好安全带，最后看了一眼远处湛蓝色的天空。

文莺，对不起，如果你在天有灵的话，请保佑我和蒋顺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