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我依旧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迟宇将嘴贴到我耳朵前, 大吼，“北门大排档。”耳膜震了一震，疼。

我揉揉耳朵, 对他说, “你干嘛那么大声, 当我聋子啊！”

他满脸无辜的说, “你不是老听不见么？”

……我听见了, 只是不愿意相信。虽然当年与老迟的见面是在无比尴尬的气氛中进行的，可好歹他也请了我一顿海鲜，表示他还是很中意我这个“儿媳”的, 起码不轻视。昨天，迟宇的老妈到了北京, 处理完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就“随便”找了一家五星级住了下来, 没有住在迟宇家里说是嫌远, 处理公事不方便。不巧昨天我一天课都很多，没来得及去见她, 于是乎，我们的第一次见面就被迟宇妈妈安排到了北门大排档……那是怎样一个风中凌乱的大排档，印象中盘子里经常能吃出小强，空中飞舞着塑料袋和卫生纸，烤串儿老板的手黑的就像才挖煤挖出来, 小帐篷随时有被大风吹倒野狗撞倒的可能性。

我不是娇贵小姐, 也不是吃不惯大排档, 只是觉得在这个地方见面, 这也……这也太不给我面子了吧, 有点给我点颜色瞧瞧的感觉。我承认，大排档的确很美味, 虽然用的是地沟油，但胃口绝对不比五星级差。可您老也好歹找个室内啊，这大冷天的，我们几个人就准备裹着棉衣瑟瑟发抖的围坐在麻辣烫或是烤串摊跟前，吃的口水横流说的唾液横飞么？我是多么想给她留一个文雅贤淑的好形象，可在这大排档，我着实很难做到，总得时不时的赶赶苍蝇什么的吧，到时候还有形象可言么？

我为了见迟妈妈把上学期的奖学金全用来买合适的衣服了……自己的那一堆，这件觉得太奔放，那件觉得太土气，总觉得不顺眼，于是大出血给自己买了件大牌，怕在迟妈妈面前丢人，结果……这是准备让我穿着burberry去大排档么？

“真的要去大排档吃啊？你妈妈很喜欢吃大排档？”

“应该是吧……”迟宇说话很犹豫。

我低头蹭地板，迟宇走过来拍着我的肩膀，“怎么？不高兴？”

“没……没有！”我赶紧否认。

“我也说了不要去大排档，她偏不听。说她最爱吃烤串儿了，没办法……”他耸耸肩表示无奈。

我紧锁眉头，认真思考迟妈妈此举到底有没有什么深刻含义。

迟宇搂住我，轻轻的说，“我妈脾气有点古怪，你可别嫌弃哦……”

“啊！”我看着他，“她别嫌弃我才是！她又是高学历，又是企业家……我……她肯定是瞧不上我才要去大排档给我难堪，她……她……不会棒打鸳鸯吧！”我忽闪着眼睛可怜巴巴的看着迟宇，他噗嗤一声笑了，“是我娶老婆，又不是她娶。再说，我妈没那么势利眼……只是……”

“只是什么！”我迫不及待的问。

“你还记得遥遥么？”他问我话的时候表情很欠揍，一副他生命中不止我一个女人的自豪感。

我心里恨恨的想，“她化成灰我也记得，那可是情敌情敌！”嘴上却微微带过，“哦，就是去年当着我的面靠你肩头的坡脚mm嘛！”

迟宇瞪了我一眼，“别这么说话！”他这样认真，还真不多见。

我虽然觉得这样说遥遥的确有些不好，可嘴上还是不服气的很，“干嘛，你还护着她！”

他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曹娅，你说她哪里都可以，但别所她的腿，算我求你，好不好？”

我翻了一眼，“为什么？”

“那是我的错……”迟宇低下头，脸上尽是愧疚的神色。

“为什么是你的错？”

“我刚去美国的时候，对汽车特别感兴趣。有一天，偷了我妈的车带着遥遥就上马路了。”

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预感到一个纠结的会危及到我和迟宇感情的故事即将呈现在面前，“然后？”

“出车祸了。”他依旧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敲着他斜倚的柜子，发出规则的咚咚声，像心跳。看得出他很不想回忆这段往事，可我澎湃的求知欲已经无法抑制，于是问，“这么说，遥遥的腿是在那次车祸里受的伤？”

迟宇许久没有说话，打开窗户，深呼吸一口。

“你倒是说呀！”我推搡了他一下，心里猫抓一样的着急。

“那时候遥遥才十五岁，却已经学了十一年的芭蕾，还兼修声乐。她常跟我说，她的梦想就是去百老汇唱歌剧，跳舞。那时候她比现在要胖一点，肉嘟嘟的，我老笑话她，就她那身材还想去百老汇？其实那时候她不肥不瘦刚刚好，看上去比现在要美的多。在我们那群猴孩子里，绝对是万绿从中一点红。”

“哦……”我支着下巴，心不断的往下沉。那是一段迟宇和遥遥的往事，而那故事里，没有我。

“那会儿她总缠着我让我带她出去玩，有一天爸妈和哥哥都不在家，我就提议偷偷开车出去。上了高速公路，和迎面一辆货车撞上了。”迟宇垂着眼睛，身体松垮的弯曲着，看上去很累，很无力。

“啊……”我关切的看着他，他的眼睛微微泛红，喉结颤抖着，我问，“她受伤了？你没事儿？”

“本来有事儿的应该是我，因为卡车朝我这个方向开过来，可关键时候遥遥抢了方向盘，把车往左边打，于是撞的最惨烈的就是副驾驶的位置……我……只受了点皮肉伤……那时候，她才只有十五岁……在重症病房躺了足足半个月……都是因为我。”迟宇的语调里带着点淡淡的哭腔，我心疼极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没有驾照不会开车，原来那份对遥遥的愧疚，一直折磨他到今天。

我走到他身边，握了握他的手，“对不起，我刚刚不该那么说遥遥。”

他趁我不注意抹了抹眼睛，可这个动作却被我尽收眼底，让我心里难过的很。

他抬眼看着我，用手轻轻抚摸我的脸，“曹娅，我心里一直很对不起遥遥，车祸以后，她性格变了很多，乖张暴躁。上次让你受委屈了，对不住……以前的她和你现在一样可爱。要是以后她再疯疯癫癫的惹你生气，你也千万别忘心里去，好不好？”

看着迟宇央求的眼神，我一惊，心里很不是滋味，莫非我就是遥遥留在迟宇心中可爱的影子么？可我什么也没说。委屈，油然而生。

我的预感没错，遥遥对迟宇的感情绝非一般，原以为那只是她的单相思或者迟宇顾及儿时的情谊不忍心伤她自尊而已。可现在看来，怎么会如此简单？我隐隐感觉到，遥遥会成为我和迟宇间的终极隔阂，若我们最终分道扬镳，必然会有她的因素在里面。想到这里，我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不早了，我们走吧，我妈她们可能已经到了。”迟宇看看表，收了收刚才的沮丧失落，努力换了副轻松的神情。

“她们？还有谁？”

迟宇说，“还有遥遥和苏明。”

“苏明……他去干什么？”

迟宇歪歪嘴，“还不是你多嘴，说我妈要来。小时候他常住在我家，和我妈也很熟悉，说这么多年没见了，总要来拜访拜访的。早上他打电话来说让我告诉你别怕，有他在呢！”说这话的时候迟宇微微皱了下眉头，打趣道，“娅娅，苏明这种情况我可不可以理解为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笑笑，“你知道他这人满嘴跑火车的，就是想看看你妈，跟我没什么关系。”心中却暗暗的温暖。

苏明这个人看上去的确不靠谱，而且是很不靠谱，也许他周围除我之外的所有的女人都会得出这个同意的评价，可他对我，真的很靠谱，从没有放过我鸽子，从来都是说到做到。

“嘿嘿，他对你的感情可比对我妈的深厚多了。”迟宇的话里泛着淡淡的醋意。

我吸了一口凉气，“别乱说！破坏我们纯洁的兄妹情意。”

迟宇笑笑，没说话。

“遥遥也在？”我不经意的问了一句。

“恩，他老爸的生意近些年都主要在国内做了，她也研究生毕业了，准备回国定居了。”

“啊……挺好的……也在北京么？”

迟宇点点头，“应该吧……”

我默默的叹了口气，接着问，“你刚才所你妈妈不会棒打鸳鸯，只是后面的那个原因，就是……遥遥？”

迟宇不好意思的挠挠头，“我妈年轻的时候烧包的很，有俩儿子就全世界的讨儿媳妇儿，我哥不知道跟多少小女孩儿定过娃娃亲。我妈对我还算客气，就那会儿遥遥妈妈怀遥遥的时候，跟她妈开玩笑说如果生下来是个女孩儿，以后就让她嫁给迟宇。嘿嘿，说着玩儿呢！”

我捂嘴，“不会吧……不见得吧……”

迟宇用手弹了弹我的脸，“当玩笑开的。不过我妈到现在还当玩笑开呢，你别介意就行了！我哥那N多的娃娃亲，长大后见面都尴尬，别说真把小时候父母的一句玩笑话当真了。后来还不是娶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妈爱死我嫂子了，天天嚷嚷着要退休给他们带孩子，所以，玩笑就是玩笑。你说对吧？”

我点点头，心里却想，“怎么可能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