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雅瑶，不准睡。”独孤傲甚至忘记变回人身，他尖尖的狐狸嘴裂开来，露出锋利的牙齿怒吼，看上去反倒有些滑稽，我的意识越来越模糊，血流的太快，根本止不住，独孤傲用神力也没有办法，那魔刀带着魔王八成的功力插过来，根本无法愈合了。

“师姐。”所有的师兄姐们都呆住了，然后就是漠然，有些师姐甚至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我用心守护的神族，给我的就是这些，冷漠，轻视，或许不是轻视，是嫉妒，心寒啊，真的心寒，不过也怪不得他们，我毕竟才来三日，别说忠心，就算是敬畏也没有吧。

只有吴瑾珊，那小丫头，哭得泪人儿似得，我的身体已经越来越轻了，感觉整个人都浮起来了一般，独孤傲低头用舌头堵住我的伤口，我记得以前不管多重的伤，他舔过之后都能痊愈，可惜今日不行了，血止住了一点点，但还是在不断的流出，我的脸肯定很苍白。

“冷！”我喃喃着，意识越来越模糊，独孤傲用大大的尾巴将我裹住，他的毛很细致很舒服，可惜还是冷，我嘴角勾起一抹笑，其实早在仪式时就该死了吧，这样也不错，不用纠结，不用互相折磨，不会再痛了吧。

“萧雅瑶，你给我撑住。”独孤傲已经完全的失措了，他看向那些慢慢要散开的神族师兄姐冷冷的说：“我要你们全部陪葬。”

众人一下心惊，四散着要跑，独孤傲张嘴一吹，四周就好像围了结界一般，碰到的神族都被空气撕碎了，一时惨叫连连，我拼着最好一股力气低喃：“独孤傲，不要。”然后我真的脱力了，身子不受控制的浮了起来，不对，不是身子，是灵魂，我看见我的身子还被狐狸的大尾巴裹着，但是已经了无生气了。

“雅瑶！”独孤傲撕心裂肺的痛呼响彻云霄，我真的死了吧，现在是要去轮回了吗？黑白无常没有出现啊，我浮在半空中看着独孤傲疯魔一般的表情，这一次让他真正的体会到什么是心痛。

“雅瑶拼了命的护着你们，你们这群道貌岸然的伪君子，本座真恨不得一把火将你们全部烧光，但是，她不会允许的。”独孤傲苦笑着，收回了结界：“从今天起，萧雅瑶和你们神族不再有任何关系。”说着，他用嘴贴着我的胸口一吸，因为有伤口的原因吧，那个封魔印很顺利的就被吸了出来，带着我的血落到独孤傲身前：“这是你们神族的东西，我现在还给你们。”说着他用另外的尾巴，一抽，那封魔印啪的一声嵌入了灵鹫山的大门顶端，深深的嵌入，好似本来就应该镶嵌在那里的一般。

那些师兄姐们一个都不敢出声，独孤傲卷着我的身子走了，奇怪的是，我的灵魂也被我的身子牵动着走，怎么回事？

独孤傲带着我回到一个石屋，他又变回了人型之后，我看到他脸色铁青，双目充血，小心翼翼的抱着我的身体，却是面无表情。

走进石屋，独孤傲冷冷的说：“出来吧，我知道你一直在我身边。”我一顿，难道他看到了我的灵魂了？

然而，话落，一个清浅的影子慢慢成型，我最不想看到的一个人出现了，那清瘦的身段，俊朗却带着沧桑的脸，是无名那颗疯草。

“呵，你会主动召唤我倒是稀奇了！”无名似笑非笑的看着独孤傲，独孤傲微微抿唇：“救她！”

“这是在求我吗？”他扫了我的身体一眼，漫不经心的说，我飘在半空中也是万分的郁闷，这个无名我怎么看怎么讨厌。

“无名，别以为当初你对我曾有恩就能吃定我一辈子，要懂得适可而止。”独孤傲冷冷的说：“你别忘了，你最大的弱点还在我手中。”

无名挑了挑眉，依旧是面色不改的说：“你在威胁我，我最讨厌别人威胁。”

“无名什么都可以玩笑，只有她不能玩笑，你别逼我。”独孤傲放下我，从怀中拿出一颗药丸在无名面前一晃，无名脸色终于大变，一把抢过去：“为什么你会有这个？”

“我说了，你最大的弱点在我手中。”独孤傲淡淡的说，看着无名毁掉那药丸，他也一点不在乎的说：“我有一整瓶，你毁吧，我还能再做。”

无名脸色铁青，良久才冷冷的说：“我要配方和所有的成药，否则救她不可能。”

独孤傲点点头：“可以，我答应你。”

“她已经死了，你要先去地府找到她的魂魄然后带回来还魂，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最大的问题是她的心，独孤傲，你不会不知道，一个人没有心是不会有喜怒哀乐愁的吧，你拿走了她的心，送给梓妍，还扬言送出去的东西绝对不会收回，就算她神族身份，没有心不会死，也再不会有感情了，这才是真正解决不了的问题。”

独孤傲沉默了，他看着我的身体发呆，无名浅笑一声说：“你故意换个魔心给她，明明知道毁了魔心魔王就会元气大伤，却又舍不得，现在骑虎难下了吧。”

“闭嘴！”独孤傲冷哼一声，他大手一挥：“一颗心而已，我再想办法给她弄一颗来。”

“独孤，你想得太简单了，这不只是一颗心的问题，那些感情，那些爱，不是原来那颗心，根本就无法还原，你当初冒险用了魔心不就是为了保住原来她心的感情，除了魔心没有其他心能做到这一点。”

“魔心已经毁了。”独孤傲淡淡的说。

我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那颗魔心是独孤傲给我的？让我如此痛苦的魔心是他给我的？为什么？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为了学会什么是痛苦，挣扎，内疚，七情六欲里不是只有喜乐，还有怒愁，他是为了从我心里偷走这些东西才给了我一颗魔心，还下了击杀令让我伤了凌佳，一切的一切只为了修炼他的第十条尾巴，我忽然不想回去了，很痛，即便如今成了灵魂，我听到了真相还是好痛苦。

“她流眼泪？”独孤傲惊愕的看着我，我的身体似乎是感受到了我的痛苦，居然流出了眼泪。

无名抬头看了看我灵魂的位置，眼神复杂却一言未发，他淡淡的说：“或许是刚才就含在眼眶里的，现在才掉落出来罢了。”

独孤傲抬手摸了摸我冷冰冰的脸庞，失望的叹了口气说：“也许是吧。”

“怎样呢？独孤，解决不了心的问题，就算你翻了地狱，带回灵魂，也复活不了她。”

独孤傲沉默，无名轻浅的说：“去找梓妍拿回她的心，这是唯一的解决方法。”

“不可能，本座给出的东西不可能拿回，而且那是已经报了恩的，拿回了就等于有恩不报，我又会被废掉道行。”

“天下和美人，孰重孰轻？”无名冷淡的问。

“别和我说这个，在你眼中的重，于我可有可无，再者，我为何不能两者皆得？”独孤傲依旧是那般高傲霸气，无名冷冷一笑：“那你先把心的问题解决掉，但是，时间可不等人，她是神族，不一定要从地府轮回，要是她离开地府的话，你再找不到她的魂魄。”

“我先去地府留住她的魂魄。”独孤傲淡淡的说。

“没有心的鬼是半魂鬼，她现在应该进不了酆都城，在附近徘徊，神族的身份也可能让她直接轮回，只有心拿回来完整了，你到地府才能找到她。”无名不咸不淡的说。

原来是因为我没有心，所以我才在这里飘荡，没有鬼差来拘我的魂，也进不来地府，但是我感觉无名应该是看到我的，他为什么不告诉独孤傲，为什么独孤傲看不见我？他应该能看到鬼魂的啊，为什么他看不到我呢？

“他自然看不到你，你没有心，魂魄不完整，是所谓的生魂，这世间没有人能看见你，就是酆都里那些鬼也看不见你，我也看不见，我只是感觉到的而已。”无名的声音忽然在心里响起，他倒是真的很有能耐。

“你能和我交流？”我吃惊的反问。

“哼，我是草，我的感觉比所有人都灵敏。”

“那我现在是死了吗？”我看着那冰冷的身体。

“其实也不算死，那一刀砍在魔心上，对你其实伤害不大，不过因为心被伤了，所有你的神族自愈能力让你的魂先离开了身体，只要身体的伤恢复，你就可以复活。”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独孤傲？”看他那烦恼痛苦的模样，虽然心里有点点的舒畅，但是还是会心疼，如果是他躺在那里生死不知，我看可能已经疯掉了或者也随他去了吧。

“你这女娃娃真是奇怪了，口口声声说恨他，要杀他，这下子又心疼他了？”

“我一早就知道的，我根本杀不了他，或许我只是希望他杀了我吧，我的心我控制不了，身体里还有一个封魔印，我不知道什么时候那个封魔印就会让我出手要了他的命，千年前的那一幕我不想再上演一次。”

“原来你挡刀也有自残的意思啊，其实我觉得偶尔让他急一急也好，千万年来他总是那副死样子，看得我也腻了，自从有了你，他反倒变得有趣起来。”

我看着无名那面无表情的模样，真不相信这话会是他说的。

“你也让人看不透，我一直觉得你很讨厌我。”

“不会，你很有趣，除此之外，独孤傲因为你也变得很有趣。”

有趣？我哭笑不得，这时独孤傲忽然回头看向我在的地方，我心里一紧，他看着那里问无名：“无名，你感觉到什么？”

无名一脸莫名的问：“感觉什么？”

“香味，属于她的香味。”独孤傲站起来向我这里走了几步。

无名翻了个白眼说：“她要是魂魄在这里，你会看不见吗？你这是幻境罢了。”

独孤傲一顿，脸色暗了暗，又退回我身体旁边，他一直看着我发呆，我心里很不舒服，但是无名说得也没错，该给他点教训，别再那么自傲，一切好似都在掌控，总得有些事儿是他掌控不了的吧。

“无名，你知道吗？天下之事，全在本座掌控中，第一次这个掌控出现例外时是她掉进我的洞穴，千年前，她掉到我的洞穴，我从未见过那样纯粹的人，没有一丝污浊之气，我明知道吸了她的精华，我能瞬间就得到一条尾巴，可是我却下不去口，那是第一次，我放过了一个一步登天的机会。”

我愣了愣，原来第一次见面时，他真的想吸干了我。

“那时候你便动心了吧，之所以有心魔，是因为你有恨，但是没有爱，恨从何处来？”无名叹了口气说。

“没有，真的，那时候我并没有动心，我只是好奇，为什么有一个物体会那么独特，没有一丝恶，甚至欲念，她也没有，所以我和她聊天，听她说一些傻话，她说天狐得到的那个死循环，其实那个故事那老家伙也给我说过，我根本没放在心上，她却能为了这个哭几天，还不断找寻解决的法子，那时候我就觉得她很傻，但是却傻得很可爱。”

也许这是解不开的缘吧，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第一次听到天狐成仙之路时会那么难受，我不顾师兄姐的嘲笑，甚至不再修行就为了解开那个死循环，好像疯了一样，难道那时候就已经注定我会遇到一只天狐？

“可爱？呵，除了琉离，你会觉得谁可爱？还不承认那时候已经动心？”

独孤傲沉默了下，叹了口气：“或许你是对的，那时候我便对她有了好感，所以当她说不要斩断情欲尾巴才是修炼的正确方法时，我根本没有怀疑就信了，还约定了等我有了地九条尾巴就去找她度化。”

独孤傲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用了不到三千年，修炼出四条尾巴，你们都说我天赋异禀，其实我这样努力却只是为了见她，为了能去见她，我才这样努力，那时她便在我心中了吧。”

我吃惊的看着独孤傲，那时候他真的是完全没有情欲的修行，那情欲尾巴都快因为枯萎而自己掉落了。

“所以你明知道灵鹫山是龙潭虎穴，龙浩天看到你的修为一定会想方设法的害你，你还是去找她了？”

“是，龙浩天什么都好，就是善妒，而且对神族族长的位置太过执着，我知道，他看到我的修为，就会明白，我已经超越了他，但是我还是去了，她站在山门前看着我笑颜如花的说她一定会度化我成仙的那一瞬，我真的无法忘记，就算之后坠入鬼道，一直在痛苦里蔓延，我也忘不了，那一瞬迷蒙了我的双眼，明知道留下来会有什么后果，还是义无反顾。”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师父的心不正，可怜我几万年却没看清这一点，是我太天真还是我太蠢钝？

“那你当时被九星锁链困住时，其实你根本没有怪责她对不对？”无名已经坐下来了，他看得出独孤傲现在心绪烦乱，才会开始说我们的事，从相遇开始，所以也就专心的听，满眼的兴味。

“对，我不怪她，我怪的是自己，上万年的道行，却抵不住她的一个笑，越是不怪她，越怪自己，所以我不想她靠近我。其实，清风当年给我下的迷药根本没什么作用，最多就是让我发不出全部力气才被他们抓住，龙浩天用咒想让我睡过去，我只是假装，当时的一切我都看到了，她不肯砍断锁链，拉住梓妍被梓妍打伤，我全部看见了，可是她越这样，我越无法自拔，所以我只能假装误会她，只希望她不要再来找我。”

原来当年是那样的，他全部都知道了，却为了推开我，才故意说信师姐的，这个独孤傲，怎么就那么别扭呢？

“可是她却义无反顾的来见你，还跪下了求你原谅，所以你就心软了？”

“很讽刺吧，当年我为娘讨回公道，直接毁了我爹的容貌时也没手软过，那日她来求我，我一下子就心软了，看着她内疚的模样，还有受伤的表情，我感觉到了闷闷的痛，那种感觉很特别，很难受。”

“原来千年前你已经爱上她了。”无名叹了口气说。

独孤傲没有否认，他沉思了一会儿说：“她让我帮助龙浩天获取自由，我已经猜测里面有阴谋了，但是我还是不忍心拒绝，她是为了救我，我知道，她对我的执着很奇怪，我一个狐妖，她一个神族，我们本是敌对关系，但是她却这样为我着想，我看不透她，却不讨厌，相反还很喜欢，当时我想我也魔障了吧，要不就是她给我下了什么迷咒。”

“那日，我和龙浩天联手封印魔王，本来一切都很顺利，龙浩天却忽然败退下去，那臭道士倒是真的狠，为了灭掉我，故意示弱，眼睁睁看着魔王杀了他数百弟子，就为了演一场戏。”

我一愣，那天那一地的尸体是师父造成的？我脑中完全蒙了，独孤傲不会对着我的身体说谎，他也不知道我就在他面前，所以这是真的？师父居然为了能引我过去，不起疑心而害死了上百个师兄姐？他还配做这神族的领导吗？

“你看出来了那场戏？”

“当时并没有，当她用剑刺穿我心脏的那一瞬，我真的震怒了，这个世间谁都可以背叛我，只有她不可以，至于那个半路冲出来的梓妍，我根本没在意，我在意的是她的背叛。”

“可是你不是说你的恩人是世间第一大善人，却被萧雅瑶害死了吗？”

“我的雅儿是世间第一大善人，但是却在剑入我心的那一瞬被自己杀死了。”独孤傲说着。

“可是你放在心脏位置的却是梓妍，那个冰洞里的棺材里躺着的是梓妍吧？”

“我用阴气养着她，不过是因为她为我挨了一剑，要不是她挡了一下，我可能真的死了吧。”

“其实到现在我也想不透，当年她为什么救你？”

这个问题我也很想知道，一直不见踪影的师姐忽然冲出来挡剑，那么突然，那么莫名，好像设计好的一样。

“真相她会告诉我吗？”独孤傲冷笑：“她说因为她爱慕我，一个神族，一个本该断七情六欲的神族说爱慕我，你信吗？”

“接着呢？你那时候毅然毁掉仙根落入鬼道，就是因为那一剑吧，你不能接受她刺你的那一剑？”

“……”独孤傲低下头，指腹轻轻在我冰冷的脸上摩挲着：“无名，她的脸曾经是那样的红润，虽然在我身边她很少笑，很少开心，但是就算含着眼泪也让我移不开眼，千年后的第一次见面，她就挡在我面前替我挡住了天雷，那时候我才知道，无论我多么的怨恨，见过她，我便恨不下去了。”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不是在那个黑色的婚堂里拜堂吗？就算那时候纸人还是纸人，那第一次见面也该是在洞房那次吧，为什么他会说第一见面是在我替他挡天雷那次呢？我听糊涂了，但是又开不了口，只能继续等着他说。

“我只想知道，那时候你虽受了重伤却不至于毁掉道行，为什么你要坠入鬼道？”无名似乎更在乎这个，我其实也想过这个问题，也问过独孤天命，他说了，他们修炼是靠尾巴又不是靠心，那么独孤傲为什么会坠入鬼道？

“那个女人，她要我杀了雅儿为她报仇。”独孤傲冷冷的说。

无名愣了下，随即说：“那又怎样？那时候你也想杀了她报仇的吧？”

“不，我虽然愤怒，但是我不想杀她，我下不去手，还是下不去手，否则她刺我时我便可以杀了她的。”

“所以？”

“狐族有恩必还，无论是多么强大的狐族都必须遵守，我无法遵守，我拒绝了她的要求，所以天雷降下，废了我的道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