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顶前

弥漫在周围的威压稍稍减弱，江山和仲笙抬起头，看向天空。

在看到顾解霜已经升入云层之后，俱都是松了口气。

“这孩子天赋不错。”江山点了点头。

只要达到云上，正式进入封岳苍间，便意味着通过了第一重试炼，可以拿魂卡了。

至于到达云上之后遇到的，不管是战斗还是什么，都可以随意了，就算失败也不影响——只是没办法进入第二层而已。

虽然看上去这个过程就是往巍峨顶上一站，然后等着升天就行，但是单单是这一步，无数年来就不知道难倒了多少人。

就算是古代的帝王，都不是全都能到达云上的。

这个过程之中要面临生与死之间的大恐怖，那种自己身体的所有部分都在不断衰竭的可怕感受，和只要放弃就能恢复如初的心理暗示，两种感受互相对抗，一般人可能就直接放弃了。

升天的过程虽然会不断伤害你的肉体，但是不管伤害得多么严重，只要你回头，就会完好无损地回到巍峨顶。虽然有这个前提在，但是那种死亡感受太真实了，没有几个人能够承受下来。

“等会，应该就能看到解霜下来了。”江山道。

在封岳苍间的三重试炼之中，第一层是最为简单的——肉体的极限，光靠自身的意志就能够达到。

但是再往上，难度一下子就升上去了。

江山在圣都生活了这么多年，也见过不少参与封岳苍间试炼的人，但是能进入第二层的，只见过仲笙一个。

二层和一层之间的难度是断层的，甚至比三层和二层之间的难度差距还大——起码从人数的对比上看是这样的。

炎国成立以来，登上第一层的人如同过江之鲫，而能进入第二层的，也就十几个，这里面，又有叶衍和帝长安可以到达第三层。

江山道：“向天空而去时，一共要经历三重极限，第一重，为肉体的极限，过此关者，将察真我之志而归。”

破而后立，这个升天的过程，就是“破”的过程，等到从云层中回归时，自然就要“立”。

这个过程之中，过关者的肉体会在自己意志的引导下重塑，获得大量增强与更高的上限。意志本身也会在封岳苍间力量的作用下变得更加坚韧。

江山回头看了眼，发现于苍仍然在闭目养神，于是便没有打扰，回过头。

“等会，应该就能看到解霜回来了……嗯？”

话音未落，江山忽然嗯了一声，猛地抬头，看向天空。

“不对。”仲笙面露讶色，“解霜她……还在向上？”

……

云层之上

顾解霜的身体仿佛不受力一般，悬浮在云层上，身上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多，而且更加不稳定，甚至已经有碎片从其上脱落，于风中消散成粉末。

她逐渐收敛起脸上的笑意，看向面前。

云层不断隆起，聚集起的庞然大物还在不断生长！

吼！！

一声大吼忽然从云层之中爆开，无数冰碴随着吼声被震出云做的躯体，而后，这团巨云猛然扑出，带起一阵阵云雾向着顾解霜袭来！

顾解霜眉头皱起，抬起手，似乎想要作战，但是思索片刻之后，还是选择了后退躲避。

不是她不想作战，只是现在的身体并不允许。

别的不说，光是魂能就不够用。

如今自己的精神压力同样到达了极限，魂能产出速度为零，也就是说……现在，自己只有魂能井中的这一管魂能可以使用，再多就没有了。

只有一管魂能，身体还破成这个样子，怎么想都没办法打得过这个大家伙的吧？

这一关，真的能过吗……

顾解霜不知道现在已经算是通过了第一关，所以在认真思索。

呼！

云层构成的巨大利爪划过，顾解霜奋力调动无力的身躯，堪堪避过。

嘭！

这一击离得太近，带起的狂风让顾解霜的身体猛然破碎了一大部分，化作粉末消散在了云层之中。

她皱起眉。

坏了，下意识地在战斗之中保持这种贴身的距离，都忘记自己现在的身体脆弱得过分了……

她身形一动，骤然加速，躲避攻击的同时迅速拉开身位。

这一动，引动着几乎整个左臂都已经随风破碎。

而对面，挥出这一拳的庞然大物似乎也因为剧烈的运动，身上凝聚的云层有了些许的脱落。

顾解霜眼神一凝。

“是要拼耐力吗？”

云团动作之间身上的云会被吹掉，那么，只要自己在云团完全散掉之前仍然保持身体的完整，应该就行了。

想到这，她当即伸出手。

必须要战斗了，再不应战，等到右臂也破碎掉，那么她就是想握剑都做不到了。

“解娥眉！”

虽然召唤尘封圣剑盖一张剑意会更强一些，但她不知道现在的身体能不能承受得住剑意的力量，更何况现在精神压力早已爆满，没有一丝缝隙，只能使用不占精神压力的解娥眉。

咔！

冰晶一般的长剑出现在手中，一时之间，顾解霜只觉得身躯骤然一定，似乎破碎的身体都稳定了不少。

解娥眉在尽力排除自己身上的负面状态，但现在的身体并不是单纯的“负面状态”，这把剑也有心无力。

但，能稳定一点总是好的，起码不会一碰就碎了。

吼！

云团大吼一声，又有无数云从身体之上脱散，它疾冲而来，气势汹汹。

但此刻顾解霜已经长剑在手，浑然不惧，转身让过正面攻击之后，一剑挥砍便撩过云团的身躯，带出了无数云霭。

“这个感觉……”

一剑划过，顾解霜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云团的内部，很冷、很硬。

心中不知掠过了什么想法，顾解霜转过头，就再次和云团激战在了一起。

一时之间，脱落的云层和身体碎片四处飞舞，但是顾解霜毕竟技高一筹，对于这种没什么战斗技巧的东西，她适应片刻，就已经游刃有余了起来。

吼！

云团又是一巴掌扑空，这时，已经等待许久、确认这个破绽不是陷阱的顾解霜当即发起进攻，手中的解娥眉悍然刺出！

叮！

长剑刺入，似乎刺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顾解霜眼神一凝，断喝一声：

“散！”

嘭！

长剑震颤，顾解霜这一剑直接将半个云团都直接震散，跟着云团一起四散的，还有无数冰碴。

云层之下，一个纯粹由冰构成的怪物出现在了顾解霜的眼前。

这怪物有着一对羽翼、一只鸟首，俨然是一只坚冰做成的鸟人。

此刻，顾解霜这一剑正点在它的胸口，借助技巧发出的震荡直接震出了一个浅坑，周围散布着一些裂缝。

顾解霜眉头一扬，然而还不等她仔细观察，这只怪物便直接挥手袭来，于是她只能迅速后退。

吼！！

云层被打散的怪物似乎恼羞成怒，它发狂地大吼、奔跑，极寒的低温开始蔓延，经过的云海都被直接冻成了冰。

顾解霜皱起眉，她没有出剑，开始后退。

这只怪物出现的一瞬间，自己那本来已经被解娥眉稳定下来的身体，竟然就又开始不稳了。

怪物身上的寒气似乎在遥遥引动自己身躯之中的某种力量，在加速自己身体的衰亡！

顾解霜一边后退，一边看向自己的手，碎屑从中脱落的速度越来越快，再过不久，自己的肉体大概就会直接消散。

“……原来如此。”

顾解霜抬起头，看向眼前的怪物。

“你就是埋藏在我血脉之中的诅咒吗。”

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原本只是作为那“血脉帝国”的燃料。

被诅咒所吞噬，就是自己最终的命运，眼前的怪物，或许就是血脉冲突之后变异的自己，但现在……

“已经是过去式了。”

顾解霜高高举起手中的解娥眉，一瞬间，寒光迸射而出！

她身体之上的裂缝中有无数光芒溢散，身体破碎的速度一瞬间加快！

但这一次，并非是她的身体因为支撑不住而被破坏，而是顾解霜自己在加快这个过程。

“我，不为伱而燃烧，也不因你而终结。”

心灵传来浓烈的预警，她知道，只要这一剑挥下去，那么属于她的一切肉体，就将不可逆转地逝去，再无重来的可能。

比经历生死恐怖更令人绝望的是什么？是主动迈入衰亡的怀抱。

升入第一层时，封岳苍间将顾解霜身体的一切参数都调整到了临界的极限，但现在，是顾解霜自己，主动将所有的一切都送入了最终的衰亡。

就算是再勇武的人，被送上断头台前都会忍不住内心颤抖，甚至失声失语，而现在，顾解霜在成为自己的刽子手，并且，不止一次。

体能、气力、寿命、感官，这幅躯体之上的所有属性，都要由顾解霜一项一项地手动送入最终，并且要快，要赶在自然崩解之前。

在这不断毁灭的奔流之中，稍稍犹豫，都将来不及。

嘭！

光芒一瞬间爆开，在这一刻，顾解霜的身体再也支撑不住，从脚开始，化作无数碎片崩解，并随之坍缩成一点点的星光逆流向上！

“我以自己为素材，进行同调！”

嗡！

身体化作星光，星光凝聚成环，冲入解娥眉之中，绿色的光环从下至上，层层叠叠，直到顾解霜只剩下一只胳膊、一只眼的时候，那把长剑终于被挥落。

“寒天尽斩！”

刷！

一剑出，云海骤然变色，森然寒气一斩而过，那扑向顾解霜的怪物眨眼间就已经被冻结在了空中，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

这一剑，和那天面对常空时一样，都是只同调出传世级装备卡寒天尽斩的一击，一击就已经足够。

哗啦啦……

顾解霜仅剩的肉体也随之消弭，但是解娥眉这把长剑却仍然悬浮在空中。

她没有死。肉体崩碎，最纯粹的灵魂、精神、意志暴露了出来，在封岳苍间的特殊规则作用下，没有消散，而是凝聚成了朦胧的半透明形体。

解娥眉是从顾解霜本能之中召唤而出的，此刻竟然也能存在。

“……原来通关条件是这个。”

在封岳苍间将你的肉体拖入毁灭之前，主动迈过极限，并且把握住在这一瞬间诞生的力量，击败眼前的怪物——这就是进入第二层的方法。

这个过程并不简单，封岳苍间弱化了几乎所有的感官，但唯独对死亡的恐惧，被它无限制地增幅。

嘭！

在肉体完全消弭之前，一滴血液忽然浮现，而后直接爆开，接着，冰蓝色的能量从血液中喷涌而出，似乎在空气之中构成了一只华丽的冰鸟。

顾解霜一愣，她试探性地呼唤道：“姑奶奶？”

没有回应。

这只蓝色的能量冰鸟静静浮在自己身后，它只是作为自己的力量而存在，并没有其他的意义。

顾解霜顿时了然。

姑奶奶……或许已经被封岳苍间的力量排斥出去了。

“那么……”顾解霜抬起头，“继续。”

嗡！

无穷的轰鸣声忽然在顾解霜的灵魂之间震颤，感知中的威压陡然加强，在这之中，顾解霜开始继续上浮，向着更高层的云海之中飞去。

“咳……”顾解霜轻咳了一声。

这压力，越来越恐怖了。

不过好在，自己的承受能力也更强了。

现在的自己，虽然失去了肉体的承载，但是也没有了肉体的束缚，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没了魂能井，精神力转化成魂能的过程已经毫无限制，奔流不息的魂能被天上的“威压”挤压出来，填满了现在无形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不对劲……”

顾解霜眉头紧皱。

虽然这种魂能近乎无穷无尽的感觉很爽……但是自己的精神力毕竟是有限的！如此无限地攫取、索求，精神力马上就会见底！

这怎么办……

精神是人存在的基础，一旦精神力被完全榨干，那人也就变成了一个空壳……现在自己没有肉体，榨干的结果就是直接消散！

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存在……

恐惧感顿时充斥了顾解霜的脑海，这次，这样的恐惧单凭意志力已经很难抑制了。

因为，在升天的过程之中，就连意志本身，都在迅速逼近极限，并且消散！

“——啊！”

感知再次陷入黑暗，顾解霜在恐惧的海洋之中勉强存续，她的脑海在不停让她赶紧放弃，因为，等到一会自己的意志力到达极限，再也没办法有其他的想法之后，连“放弃”这个动作本身都做不到了，只能永远留在恐惧之中，直到消散。

在外界看来，就是一只冰蓝色的鸟随着一个模糊的人形形体不断上浮，过程之中，冰鸟时常痛苦地哀啼。

而随着升空，那庞大的压力也在不断压缩着这个形体，将一团团精神、意志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压缩成更像顾解霜身体的模样。

“到底要如何坚持……”

顾解霜感觉自己已经无以为继。

这一次，眼前已经没有走马灯了，毕竟记忆也在不断逼近极限，没有闲工夫给你播放从前的画面。

第二重试炼的难度，比第一重要高太多了。

等等……

忽然顾解霜的感知中出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

那是一篷一篷的亮光。

她连忙向着左右看去，无数朦胧的形体似乎出现在了黑暗之中，他们都和自己一样，在不断向着天空之中飞去。

“他们是……以前进入过封岳苍间的人？”

许多“前辈”的身影正在向着天空而去，构成了这黑暗空间之中唯一的光。在这些灵魂向上的洪流之中，顾解霜也被带动着向上，似乎……轻松了一些。

但是，那些“前辈”的身影却让顾解霜心头颤动。

那些人影也就算了……怎么还有那么多体型庞大的巨兽？

其中，在最上面的、速度最快的那一只，更是超乎想象的庞大，而且这只巨兽还拥有颜色，赤红热烈，仿佛火焰——其他的灵魂都只有淡淡的微光，根本没有颜色。

那只巨兽头生独角，身上有着鲜红的鳞片，背后拖着一条龙尾，看上去就像是传说中的异兽麒麟。

顾解霜心头震动，但她似乎也明白了什么。

第二重试炼，大家都是失去肉体的状态，在向上的过程中，自身的意志毫无遮掩地裸露出来，而偏偏这个时候意志正在经受极大的压力，所以，留下一点痕迹，太正常了。

现在，顾解霜看到的就是那些痕迹。

可是……就算被这些意志的痕迹带动着，向上的过程轻松了一些，但她的极限，终究还是要到了，恐怕已经无法再到达第二层云上了……

顾解霜苦笑着摇了摇头。

这第二重试炼果然如同资料中说的难，自己恐怕还是……

“后生？”

忽然，一道声音传入了感知之中。

顾解霜一愣，而后转过头，便看见一个发光的人影来到了她的身边。

这道人影的身上竟然也有着颜色，他身着一身古袍，是个中年人。

不知道为什么，看到他的形象，顾解霜总有些眼熟，似乎在哪里曾经见到过。

随着这位中年人的靠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顾解霜只觉得自身所承受的痛苦，都在悄然间减轻了不少。

“你是……？”

“我是仲丘，或许，你听过我的名字。”来人轻轻笑道。

“仲……丘？”顾解霜瞪大了眼睛。

……

巍峨顶前。

江山与仲笙看着天空。

刷！

一道光芒从天空之中飞射而落，插在了于苍的脚边。

江山凑上前一看——竟然是一张魂卡，而且是传世级魂卡！

“远古……寒天意志？”江山挠了挠头，“这张魂卡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仲笙则是了然：“这张魂卡中似乎存在着一个意志……他是被封岳苍间弹出来了。”

“这样啊。”江山笑着摇了摇头。

地面上，那张魂卡不停颤动，不知道为什么，江山总觉得……这魂卡现在肯定在骂骂咧咧的。

忽然。

嗖！

魂卡在一股莫名的力量作用下飞起，而于苍也在这个时候睁开了眼。

“姑奶奶，你怎么下来了？”于苍笑着问道。

同时，随便扔出了一张装备卡，让姑奶奶附身。

“玛德，太过分了！”一出现，姑奶奶就直接破口大骂，“姑奶奶我好好睡着觉，哪个天杀的把我扔出来了？我自己的真血我都不能待？”

“姑奶奶，消消气。”于苍哭笑不得，“解霜在进行试炼，这对她有好处，您忍忍。”

“……哼。”姑奶奶冷哼一声，“什么试……嗯？封岳苍间？”

她沉默片刻，身上的气焰忽然消失。

“嗯……理解，解霜下来了叫我一声，我先歇着去了。”

说完，就直接缩回了魂卡，没动静了。

于苍眨了眨眼。

姑奶奶这是在……害怕？

难不成，她老人家还在封岳苍间里吃过亏不成？

“小苍。”江山连忙凑上来，“你状态调整得怎么样了？”

“很好。”于苍笑道，“我感觉前所未有的好。”

“真的？”江山将信将疑。

可但他现在从于苍现在的眼神之中，可感觉不到一点王道之气啊……刚才的感觉完全没了！看上去就和平日里的状态差不多。

该不会是在安慰老头子吧……

“自然是真的。”于苍道，“好了，江老，不提我，解霜现在怎么样了？”

“……她啊。”江山抬起头，看向云层，“她……还在向上。说不定，能到达第二层……”

“难说。”仲笙摇了摇头，“我曾经进入过第二层，那里的考验……年轻人是很难撑得下来的。我当初，也是在第三次来到这里时才成功进入了第二层。”

封岳苍间并不是只能进入一次的秘境，是可以多次进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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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进入的次数多了之后，效果就不好了。

这个秘境的奖励一共有两种，一个是奖励的魂卡，另一个，就是在破而后立的构成中获得强化的肉体和精神了。

现在可能还不明显，但是肉身重塑的过程会给你打下坚实的基础，等到六级之后，你能够承受的极限精神压力将会获得很可观的加成。

魂卡奖励只有第一次进入封岳苍间的时候才有，至于重塑，其实第二次之后就没用了。

若不是仲笙有把握进入第二层，协会都不会同意他进入三次。

“我看未必。”江山摇了摇头，而后道，“三重极限的第二重，为精神的极限，过此关者，将承苍天封命而归！”

到达第二层后，精神和意志都到达极限，这个时候，“真我之志”就不具备引导修复的能力了。

这时，为你修复的，将是来自于封岳苍间本身的规则力量——这是天地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