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采采从不觉得自己笨。

虽然她所经历的事情不多，但一个简单的道理她还是十分明白的。

那就是绝对不能把脸送到曾经打过脸的人手里。

姐姐当年拒绝了天星剑宗的收徒，不入剑宗门户，她那时年少，自然不明白那代表着什么。

可家人的变化她还是清楚的感觉到的，原本因为她身体虚弱，对她还算关心的家人纷纷变了一个样子，再也无人关心她的身体，也再也无人对她嘘寒问暖。

她能听见下人和侍女们的窃窃私语，说她是个祸害，裴家尽皆毁于她手。

一向温柔的父亲也变了一个脸色，他告诉自己，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姐姐的大好前程，自己这个做妹妹的应该懂事，不要拖累姐姐。

可是她又能怎么办呢？她惴惴不安的劝着姐姐，但一直以来只有她听姐姐的话，哪有姐姐听她话的道理。

她依旧记得，当时的姐姐并没有如同她想象中一般露出半分不快，只是温柔的问她，是谁教她说这些话的。

那之后，姐姐便和家中大吵了一番，之后自己便和姐姐一起搬到了小院，身边也只剩下小环一个丫鬟，但再也没有人再对她指指点点......

她还记得姐姐当时对她说，无论如何也一定会让她好好的，什么都没有她重要，她的目光落在柳成身上，对方也是这样跟她保证的，信誓旦旦的样子她依旧清晰的记得。

天星剑宗是个大门派，但是大宗门的脾气也是如同它们地位一般大，姐姐拒绝了它们，若是再送上门去，又哪里讨得了好！

姐姐可比自己厉害多了，小丫头心中亮堂着，坏人和凝雪姐姐都夸过自己天赋不错，自己尚且都能如此，姐姐的话，没有自己的拖累，又哪里去不了？何必受这份委屈！

一起跟着凝雪姐姐和坏人多好，自己可不想和姐姐分开，能永远在一起就最好了。

裴采文温柔的摸了摸妹妹的脑袋，眼中满是浅浅的笑意，她轻声开口：“好了好了，只是随便聊聊而已，我也没有想好。”

只是，这些年来，虽然从未后悔过自己的行为，但那一波波的压力如同山岳一般压在心头，愈是经历着这一切，她愈是明白了一个道理。

若是自己有足够的实力的话，妹妹根本不需要承受这些痛苦，那些宗门显然有办法救治自己的妹妹，只是自己没有那份能力，让对方做出那种选择而已。

柳成心满意足的解决完碗中的最后一口，舒服的呼了一口气：“呼，活过来了，还是采文你的手艺比较好，好久都没尝到了。”

“哼哼，那当然，这可是姐姐亲手做的，坏人你喜欢的话每顿都过来好了，对吧，姐姐？”小丫头拍着胸脯，大话说到一半才想起好像不是自己做饭来着，她赶忙开口补上一句，询问了下姐姐的意见。

裴采文笑盈盈的点了点头，这几日，笑容几乎未从她的面上褪去过一般。

不过小丫头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她扯了扯胸前挂着的玉石卡盒：“坏人，你说这里面是不是藏着一只小乌鸦，我那天明明看见的，现在却怎么也看不见了......”

无形无质的旅法师卡牌，在没有火花天赋的人面前如同无物一般，但交换礼物这张牌的效果能让他们短暂的触碰到那份真实，可惜也并不能长久。

红药有气无力的声音幽幽传来：“你快管管......我......我要被她折腾死了，等我入场之后，我一定要让这个小东西知道什么叫做妖王的怒火！”

这么凄惨的红药柳成还是第一次见到，明明对方之前在江底泡了那么久，回来依旧兴致勃勃的对他进行言语上的批判，这几日没了红药的骚扰，柳成只觉得灵魂都要升华，这样美妙的日子，再多一点就更好了。

但当着红药的面，柳成觉得自己还是应该做一点正面表示，他点点头：“嗯，你也对那只笨鸟温柔点。”

“真有啊，”裴采采小嘴微张，举起卡盒放在眼前端详：“可我为什么又看不见它了。”

“它长的丑，羞于见人。”柳成不负责任的随口忽悠。

“你说谁长的丑呢？”红药有气无力的反驳柳成只当做没听见。

见小丫头还想问，柳成笑了笑：“好了，这就是仙法的奥秘所在，等你以后修炼有成，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小丫头将信将疑的放下卡盒，一把拉住干完饭就想开溜的柳成，眸子一闪一闪，眼中的好奇怎么也压不住。

“坏人，你给我说说你最近办的案子呗，我听说死了好多人，之前便听说有人死了但是找不到凶手，坏人你一回来就抓到了，好厉害！”

那亮闪闪的眸子让柳成很是受用，在寻常人面前没什么好显摆的，但在这个小丫头面前，看着对方一惊一乍的样子，还有眸子中的闪亮，让柳成莫名的觉得心中舒畅。

他本想像往常一样不动声色的吹个牛，顺便一笔带过案情，毕竟有些东西和黑暗，他并不愿意这个单纯的小丫头过多的涉及，笼中之鸟也有自己的幸福，对方已经被保护了这么久，他不介意再继续小心翼翼的维护住对方的这份天真。

第165章 有些脑袋只能用来敲

只是，他莫名的想到那不知还在何处的轮回府的魔人，还有小丫头说起修行仙法时眼中的憧憬，他忽然改变了主意。

想了想，他轻声开口。

“世间之时，有光便有暗，有正必有邪，在大秦仙朝，正道有上三宗，自然也有四大魔门。”

他不动声色的瞥了一眼裴采文，两人目光交汇，又很快交错而过，只留下裴采文若有所思。

“嗯嗯，”小丫头可不管这么多，就当是听见新鲜事了，她兴致勃勃：“然后呢？然后呢？”

柳成微微点头：“这些案子的背后就有魔门的影子在其中。”

柳成想了想，讲述了他和韶凝雪一起前往灵州，又一起历练剿匪，最后侥幸发现了魔门的炼尸法，并推测出这门炼尸法可能早已流传天下......

小丫头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柳成着重的跟她绘声绘色的描绘了一番山洞中的幽暗，地上堆积如山的累累尸骨，狰狞的血尸，染血的祭坛，还有其上流血的新鲜尸体......

“这......这些人也太坏了。”裴采采睁大眼睛，有些害怕又有些愤慨：“为什么会有那么多坏人？为什么会做出这么多坏事？”

“那当然是因为它们是魔门，”柳成直接给对方盖棺定论，以这个小丫头的脑子，太复杂的事情对方肯定想不明白，到了如今，他早已对对方的智商失去信心：“你只要记住，正派不一定都是好人，但魔门肯定都是一群坏人！”

是这样吗？裴采采转过头，看了看姐姐，见姐姐轻轻点头，立刻明白了，就是这样，魔门都是坏人！

“我以后也要成为一个女侠，像凝雪姐姐那样，铲奸除恶，狠狠的教训那群坏人！”

等等，柳成莫名的觉得剧本有些不对，他的本意是想让对方知晓人心险恶，坏人凶残，然后他才好给对方灌输苟字真绝，可现在，谁特麽让你去当女侠行侠仗义？就你这样能行侠仗义？柳成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而且为啥光夸韶凝雪不夸我，明明我自吹自擂的话更多好不好，他可是着重的描绘了自己是如何英勇，你就全当做没听见？哪怕提一句也好啊！

柳成有些怀疑人生，他想了想，努力的把歪掉的话题掰回来：“成为女侠大可不必，术业有专攻，这种事交给你凝雪姐姐就好，至于你，”柳成看向对方，果断的摇摇头：“你要是遇见坏人，直接通知你凝雪姐姐就好，符师没前途，打架不厉害......”

“可凝雪姐姐说符道可通天，亦是大道，练到大成，亦可......”

“咳，我说错了，主要是你没前途，一看就不是打架的料......”一个不能修行的小丫头，凝雪你跟她说那么多干嘛，搞的我都不好教育了！

“哼！”裴采采轻哼一声，但也明白了坏人话里话外的意思，没有过多反驳，催促道：“然后呢？”

能不能成女侠以后再说，现在她想听故事。

“然后呀，”柳成顿了顿：“如今的杀人案件便是如此，看似是那些村民作案，但背后却是魔门指使。”

他详尽的讲述了他是如何发现蛛丝马迹，又是如何在固阳村抓到的第一个人。

他慢慢的讲述完一切，小丫头的面色也暗淡下来。

她有些困惑，歪着头，满是不解的朝着柳成问道：“坏人，你说他知不知道自己被骗了？他会后悔吗？为什么我觉他也挺可怜的......”

柳成自然看出了对方的困惑，他没有正面回答，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也许，只有他自己知道吧......”

“至于可怜，”柳成笑了笑：“或许吧，但不管怎么样，他杀了人，触犯了律法，我是捕快，抓他回来肯定没错，其他如何，并不重要。”

“可是......”小丫头眼中满是困惑，柳成已经尽力不带个人感情的对其讲述一切，但是非对错，公理人心，又怎么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的，只有对方自己明白了，才算是真的明白。

“没有可是，”柳成摸了摸对方的头，直视对方的眼睛：“想成为一位女侠可没那么容易，你能保证你能分得清是非黑白，或者说，能在他人言语面前依旧坚持自己的判断吗？你的凝雪姐姐在出剑之时，可是不会有半分犹豫，你能做到吗？”

小丫头有些迷茫，她习惯性的看了自己姐姐一眼，但裴采文只是笑着看着这一切，并未有任何表示。

小丫头看看柳成，又看看姐姐，脑袋转动，猛然醒悟：“我明白了！”

“你明白啥了？”柳成有些好奇这个睿智的小丫头能明白个啥，居然这么快就想明白了。

“我明白了，”裴采采目光坚定：“既然我分不清楚，那我就听姐姐和坏人你的，你们说怎么办，我就怎么办！”

柳成好险一口气没喘上来，你特莫得就明白了这个，你是没长脑子吗？那么大一个圆滚滚的东西顶在脖子上，难道真的只能用来敲吗？

不过柳成转念一想，对方这样的话，似乎，也没啥毛病？

他叹了口气：“没错，你是对的，你终于想明白了，我就是想告诉你这个......”

裴采文轻笑了一声，不过小丫头又很快陷入到新的问题：“那要是坏人你说的和姐姐说的不一样怎么办？嗯，我要先听姐姐的......”

柳成有些无语，但很快小丫头一拍大腿，眼底满是睿智。

“你又想明白啥了？”柳成已经有些绝望了，一番教育不能说没什么结果，对方得出的结论好像和他一开始的想法也差不多，就是有那么一丁点的跑偏，可是为什么？他会有这么大的挫败感？

“坏人你还是当我姐夫好了，只要你当了我姐夫，你们俩说的东西肯定就一样了，我就不用犹豫该听谁的了......啊......”

没救了，柳成看着挨揍的小丫头，深感教育工作者的艰辛。

同样的知识流入不同的大脑里，总会产生各种各样的奇妙反应，只是这个小丫头的胆子很足呀，现在真的是啥话都敢说，身体好了，胆子也大了是吧？

不过裴采文看起来似乎并未有多生气，柳成的脑海中刚刚闪过这个念头，便看见裴采文满是担忧的目光投过来，裴采采不懂事，她还是明白魔门的势力有多可怕：“柳公子，你也要多加小心。”

柳成点了点头，小丫头这才后知后觉的望过来，柳成微微一笑：“放心吧，区区几个小魔头，我一刀一个，就是对方不冒头，让我有些难找而已，该小心的是他们才对。”

“坏人你居然这么厉害的吗？”裴采采眨了眨眼：“那你和凝雪姐姐谁更厉害？”

这天，没法聊了。

柳成笑咪咪的看着小丫头：“你过来，我只对你说。”

小丫头信以为真，侧耳过来，看着这个近在咫尺的脑袋瓜子，柳成也明白了。

有些脑子果然只能用来敲而已，他缓缓的抬起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