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一夜时间过去了。

陈静则躺在黑暗，密闭、狭窄、湿冷的空间里，眼皮抖动，悠悠转醒。

首先钻入鼻孔的，是潮湿气味。

“嗯？

“睡着了？

“我这大仙术，施展到一半，睡着了？”

他叹口气，在“吱嘎”声中，推开头顶的棺材板，看到明亮的天光，从棺材里坐起身子。

揉着眼睛，适应一下光线。

“师尊，我的大仙术，施展的如何？昨夜听到什么生前语了么？”

他梦境中，凌雪王侯声音清冷。

“听到了。

“听到你打呼噜了。”

陈静则满脸尴尬。

“师父，我……唉……”

他动作麻利爬出去，快速把这老坟包复原，走向自己的工程车。

一边走，一边又问师父。

“那我的……我这大仙术，到底算练成了没啊？

“这么大的坟园子，怎么我一条生前语，都听不到？”

他脑海中，古仙声音还是清冷。

“差之毫厘。”

陈静则点点头。

“好吧，我明白了。”

从一年前，师父就说他差之毫厘。

但是，他也不知道，这“毫厘之差”，到底在哪里，到底该如何弥补。

问到师父，师父也只说，让他自己去悟。

咔嚓……

他打开工程车车门，坐了进去。

歪着脑袋，掐着手指，掐算一番，很快算出了结果。

“东南，十五里，牛肉粿条店……这丫头，跑这么近？”

他陈静则，虽然大仙术学不明白，但掐算一个序列七的圣地传人，那还是轻松写意，不费吹灰之力。

“今晚还要让她来帮忙啊。”

所以……

咣！

他关上车门。

嗡……

启动发动机，松了手刹，一脚油门，开车先去，把那丫头再抓回来。

……

时间匆匆而过，几场大风，几场雨雪，西州终于迎来了大年三十。

天空阴云密布。

但这座城里，却到处贴满了红色的装饰，充满洋洋喜气。

白墨药厂的仓库、车间、办公楼，便都贴上了春联和鲜红的福字。

大门口更是铺开一条红地毯，又喜气又阔气。

保安亭里的门卫，大年三十也在值班，但并不郁闷，反而很开心。

“哎呀，今年我儿子算是丢大脸了，考了个倒数第五。

“我已经警告他了，不许告诉别人他爸爸在白墨药厂工作！”

“嘿嘿，我儿子还行，考了个倒数第八，进步了六个名次！”

“今年我就不回去吃水饺了，先在厂里值班。”

“嗨，我也不回去了，厂里更重要！”

他们的制服口袋里，都鼓鼓囊囊，塞满了厂里领导发的一个个红包，沉甸甸的！

“唉，开门开门！”

“白墨专家的车来了！”

两个保安连忙按下开门按钮，又急匆匆跑出保安亭，站在门口，挥手目送白墨的车离去。

……

车厢里，白墨和两个保安笑着打完招呼，便升上车玻璃。

抱着徒弟莲蓉球，摸摸徒弟的脑袋瓜瓜，便听前面的司机说道。

“白墨专家，今天咱们这个路，可能要走的久一点啊，路上人太多了，而且会堵车。”

人多？

白墨点点头。

这才下午三点半，除夕拍卖晚宴要六点钟才开始，不赶时间。

便如此，汽车驶入马路，驶入拥挤的车流。

白墨身旁，方小雨时而指着外面，说明情况。

“今年春节，很多人都跑到西州来。

“西州的酒店，民宿，全都爆满了。

“甚至西州周边的村子，也全都爆满。

“相当一部分西州本地人，都接待了外来亲戚。

“甚至在西州住公寓的年轻人，也用小公寓接待全家……”

白墨皱皱眉头。

“额……看出来了……”

路上的车，满了！

路边的人，满了！

汽车的喇叭声，人群的喧闹声，让这座城市变得无比热闹。

“都是来旅游的？”

西州景点确实多，也确实是个旅游城市。

但人流量如此恐怖，让整个城市都陷入超载状态，那体验能好么？

白墨正想着，便听方小雨继续道。

“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在民间散布谣言，说过年期间，可能会有古仙作乱，最好还是跑到西州来……”

嗯？

白墨自忖，他都没得到消息，那些人从哪来的消息？

还有这种造谣的？

“仙委会没辟谣么？”

方小雨摇头。

“仙委会……乐见其成。”

……

刷……

汽车上了大马路，终于能不那么拥挤，终于能跑得稍快一些。

白墨看向窗外。

狐狸徒弟莲蓉球，也跟着他一起，把毛绒绒的脸贴到窗玻璃，瞪大眼睛往外看。

“嗷嗷嗷！”

便见路边的广场上，竟是人山人海，时而爆发浪潮般的掌声和欢呼。

人海中央，更是有舞台，有大屏幕。

“那是……”

方小雨连忙道。

“是仙委会组织的，序列七演讲。

“我们西州仙委会，找了五十多个序列七的仙术委员，分散到这个城市，搭了场地，在进行演讲。

“总结一些去年的工作，也展望一下明年。”

白墨点点头。

“哦，这样么，那还挺好的。”

刷……

汽车已然远离。

留下那演讲场地，仍然热闹。

站在人海中央，站在高高舞台上的，赫然是田星火！

“……过去的一年，发生了太多的变化，太多的灾难，太多的艰难。

“但是，在仙委会，在各地的幕后boss，在我们全体民众的共同努力下，我们到今天，终于可以说……这一年，我们挺过来了！”

掌声，如浪如潮，山呼海啸！

“好！”

“挺过来了！”

“好！”

田星火继续道。

“即便在无数古仙的觊觎下，即便在黑暗侧仙术师的频繁袭击下，即便在我们不能理解的，来自上个文明的神话侵袭下……我们的社会，也仍然在保持着正常的运转！

“我们的农田，照样播种，照样丰收！

“我们的工厂，日夜不休，产能不减！

“我们的学校、医院、超市、图书馆、电影院、公园、菜市场……我们社会上、生活中、工作中、学习中的每一个部分，都在正常运行！

“而所有这些，又在给我们的科研院所输血，又在给我们的军工院所输血，又在给我们的仙委会输血！

“我们招募了大量的人才，研发了最新的武器，扩充了队伍的规模，完善了方法和制度！

“我们一直在和古仙做对抗，我们一直在抵御黑暗的侵袭，我们一直在守护社会的秩序！

“我们整个社会，我们所有人，从狂风大浪中挺过了这一年，终于挺到今天……这其实是一个值得所有人骄傲的成绩。

“而这份成绩，属于我们整个社会，属于我们，所有人！”

舞台之下，掌声再次爆发！

“哗啦啦”绵密如雨，响亮如雷！

一双双眼睛看向田星火，一双双眼睛发着光，都满是赞同和崇拜！

人群里，几个西装革履大背头的男人，眼神中流露出不屑。

“哼，田星火这小子，区区序列七，竟然还抖起来了？”

他们是潜入西州的王侯弟子，有序列六，有序列七。

此时看一眼台上继续演讲的田星火，又看看台下这人山人海。

“唉，这么多人，都是九州人，身上都生长着祖骨，流淌着祖血！

“如果把这一广场的人都抓走，那能生产多少灵血仙墨啊？”

他们眼神中有凶残，有贪婪，恨不能立刻动手抓人！

但是……还不行。

虽然他们看不起田星火，瞧不上仙委会。

但这里是西州！

在这里动手，等于找死。

别说西州……整个九州，也没人敢闹出太大动静。

在以往一次次的大战中，西州boss不但证明了他深不见底的实力，也证明了他覆盖九州的射程！

“再等等吧。

“等过了除夕夜，等时间进入明年……”

……

西州渐渐入夜。

高楼大厦的后面，夜空升起一朵朵绚烂的烟花，炸碎成光雨。

刷……

汽车终于停到金皇大酒店的门前。

白墨带着司机、方小雨和吴轻芸下车，怀里抱着徒弟莲蓉球，满脸尴尬。

“还是迟到了啊。”

已经六点四十二分！

人家六点半就开席了！

一行人匆匆忙忙，进入金皇大酒店，被满脸堆笑的经理接到，坐电梯直达顶楼，进入宴会大厅，又进入包厢通道，直接去到二楼包厢。

莲蓉球缩在师父怀里，略有些郁闷。

“嗷……”

这来晚了，会不会有些好菜，已经错过了啊？

进入包厢之中，便见虫爷站起来，满脸堆笑迎上前。

“白墨专家，您来啦，哈哈哈！”

他招呼旁边的经理。

“上菜吧！”

啊？

白墨透过包厢的玻璃，看到楼下，一张张圆桌周围，坐了一个个西装革履的大大小小老板，也都在干喝茶。

而此时此刻，随着虫爷一声令下，服务员也才入场，推着一台台餐车，给他们上菜。

舞台之上，主持人穿着一身红西装，喜气洋洋。

“好，我们尊贵的宾客，已经到齐了，现在开席！”

包厢里，白墨等人坐下，看到桌子上一盘盘五颜六色的水饺，看到造型华丽的帝王蟹、大龙虾、战斧牛排，还有热气腾腾的大黄鱼。

莲蓉球的眼睛已经在放光！

白墨略尴尬。

“不是说……六点半开席？”

虫爷咧嘴笑道。

“那当然以您的时间为准！

“额……如果您介意的话……”

他指指墙上挂的钟表。

“我让经理把它调到六点半，那也行！”

……

嘭！

嘭！

远处的夜空中，一团团烟花升空又炸碎。

坟园子的冷风中，陈静则和阴山圣地的少女，正盘坐在地，倚靠着工程车，各自捧了一碗水饺。

少女满脸怨念。

这些天里，她就像孟获一样，被陈静则抓了放，放了抓。

后来干脆放弃挣扎，就留下来，天天跟着陈静则。

“你快吃啊！

“知识容器装的水饺，没吃过吧？

“快吃！”

少女冷哼一声。

这些天里，她用这知识容器，吃了各种口味的泡面、螺蛳粉、汤圆，也不差这口知识容器装的水饺了。

“快吃吧，多吃点，吃完了还要再干活儿呢！你需要体力！”

少女转头看看陈静则。

“我觉得……伱才需要多吃点。”

这些天里，她跟着陈静则，看到这家伙闯了一处又一处坟园子，躺了一个又一个棺材。

几乎是眼睁睁看着这家伙，从一个白白胖胖的年轻人，变成如今这副，干瘦、蜡黄、秃头的样子。

如果不是一天天跟着看过来，如果不是他脸上熟悉的笑容，如果不是那副已然松垮的黑框眼镜……她甚至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气息微弱，身材佝偻，仿佛随时会闭气的家伙，竟然是陈静则？

便见这家伙勉勉强强吃了两三个水饺，一阵干呕后，把嘴里半个水饺吐出来。

“咳咳……不好意思……我……哈哈……我……你快吃，吃完我们再开工。”

阴山圣地的少女，颇有些不明所以。

便听脑海中，传来古仙师父的声音。

“他应该是在强行施展某种大仙术。

“占卜途径与众不同，有很多大仙术，即便不能完全掌握，也可以在付出某种代价的情况下，强行施展！”

少女问师父。

“他是堕仙弟子么？还是和我一样的圣地传人啊？”

古仙摇摇头。

“他身上没有堕仙的邪气。

“但也不像圣地传人。

“一时半会儿，我也猜不透他。

“但是……反正你也逃不脱他的掌心，就别想那么多了。”

少女撇撇嘴，捧着陈静则的知识容器，发狠一般，一口啃了上去！

“啊！”

她哭丧着脸，原来是膈到牙了！

……

拍卖厅里。

大大小小的老板们，围成一桌又一桌，吃着喝着，说着笑着，看向舞台，看向拍卖师。

“……这件拍品啊，可就厉害了！

“这是由仙委会汽车工程院，特别出品的，防仙防弹汽车！”

便见拍卖师身后，帘幕掀开，露出蒙着绸布的巨大汽车。

大大小小老板们，都不是太在意。

他们都怕死，都有装甲车，此时一边喝酒，一边说笑。

便见舞台上，拍卖师走到汽车旁边，“哗啦”一声，掀了蒙住汽车的绸布。

露出一台硕大的，冷硬的，巨无霸一般的汽车！

最关键，最让大大小小老板们看直了眼的，是这辆车的颜色！

“没错，我们车身镀了一层五色琉璃！

“它能抵抗序列八以下的诅咒、符箓！

“最关键的是，它与西州boss座驾同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