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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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传四 欲寻旧迹怅人非(一)
仿佛过了好久,仿佛只是一弹指,白石顶的那份干戈铁骨不知不觉间软化为寸寸柔情。
风念依拥着苏小小,凝神细思:山仁子与徐成一战,两人皆已负伤,看来短时间不会来第二次,其他门派亦不会轻易参与这其中。此时关键在于弄清十六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能化干戈为玉帛。山仁子已近说出部分,剩下圣火教、萧老头这边对质,这倒好办。如今难就难在,陆潜怎么办,苏小小怎么办?她轻呼一口气,给了风倾衣丢去一个眼神。
风倾衣悠然会意,随意一瞥从方才便一直呆立的萧随风,漫不经心道:“萧老,是非对错,何去何从,端看你往下怎么做。”
多久没有想起这些事情?光影迷离中恍然一梦。萧随风闭目,压下层层叠叠的伤痛。他隔着漂浮在空中的尘埃,注目在那个藏在风念依怀中的小女孩身上,欲要叫唤,却忽然不知唤作什么。好在风念依在这时已经对苏小小道:“小小,你不是一直在找你舅舅么?现在他来了。”
苏小小闻言一惊,抬头,却忽然发觉没有了曾经那种急切与盼望。如果她还是那个天真无忧的小女孩,如果她还是那样不谙世事,她会多么开心多么快乐!六岁时候,她无意间听说自己还有一个厉害的亲舅舅,她便一直孜孜不倦地寻找那个意念中的存在——即使爹爹、长老叔叔们都否认。日后她会独自出来闯荡据说是充满危险诡秘的江湖,实际上是偷跑出来找舅舅。
可是,当一直寻找的人站在自己面前,她却已然没有了那份热忱。仅仅只有对于命运的无奈,一种深深地无力感。
往事皆非,而今成伤。
老人萧疏的白发拂过承载了满是情动的面庞,未曾想好便已脱口而出:“小小么?你真是小湄的女儿?”
泪眼迷蒙中,苏小小看不清站在眼前的老人是如何模样,只是听得那人急切的声音,是如此陌生,却又莫名的熟悉。她几乎在下一秒便可知,他一定是她一直寻寻觅觅多年的舅舅。可是,如今又能怎样呢?苏小小眼眸中的泪不断泛出。如果可以,她宁愿不曾知晓她有一个舅舅,她宁愿不曾独自踏上江湖路。那时她太过任性,怎么可以知道这样的代价是需要付出生命?怎么可以知道有一天必须面对命运的翻云覆雨手?
这时她又听有人道:“小小,你怎么做,二叔都支持你!”“三叔也一样……”
你已经不是躲在他人背后的小女孩了,她听到从自己内心深处响起的声音。苏小小踉跄地从风念依怀中晃出,在寒风飒飒中独立,苍白的脸,盛满泪的眸,单薄的身子,她在风中晃了晃,几欲跌倒。
风念依下意识地欲上前去扶,却被风倾衣横手制止,下一刻她便见萧随风早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哪摇摇欲坠的身子。她默默收回手,没有再继续动作。
站稳的苏小小拿袖用力地拭去眼眶的泪,一滴泪,一滴血,怎么也拭不完。她气急败坏地用力擦了擦,心底的那股悲痛却再也掩不住,她歇斯底里喊道:“你为什么出现?你不是不要我么?你怎么可以在这时候出现……”
她的声音被风冲散,回荡在这悠悠天地之间。
“我,我……”萧随风狠狠地握了握手,抬首苍凉地望向天尽头。
“你可知道,我找了你好久,你可知道,爹爹因为我死了……我不要你,我没有舅舅!”
字字控诉,声声泣血。那个简单明朗的女子脸上的笑是被谁夺走了?
萧随风一世聪明,此情此景,却无言以对。
错就错了,十六年前就错了,奈何现在仍是错!如今发已霜白,心已老故,难道还可以奢求重来吗?
“你……”你字一出口,苏小小突然感觉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失去意识。
在她倒地那一刻,风念依一个箭步,手臂接了上去,一入怀,风念依连忙把脉。
片刻,风念依对已经围过来的人道:“是心绪大动,再加上身体羸弱,才昏了过去。”
梁梦涵舒了一口气,才转首向不知如何是好的老人道:“萧随风,既然小小不想与你相认,便如此吧。”
萧随风深深看了眼那双紧闭的双眸,没有回答,而是转身而去。
风念依与风倾衣对视一眼,她将小小交给梁梦涵,道:“就让小小休息一会吧。”道完,便与风倾衣跟随萧随风而去。
当双风随天山老到了武塬中间,众人也已经纷纷靠了过来。
风念依望向白雪皑皑的天地之间,模糊间,仿佛天与地只有一线之隔,没有了苍天的高高在上,也没有了大地的低贱甸匍。白石顶上的数百人,在这中显得尤为渺小。
争名争利,世人能争几时?匆匆一生,荣华富贵皆是一抔黄土,但几人能勘破?
她将在场之人一一看去,便觉置身于荣辱悲欢之间,轻易地,便参清他人心思,有争名的,争利的,漠不关心的,焦急不安的……
她倏忽一笑,飘渺而又虚无,自己又有何立场去质疑他人,她也不是看不清自己来路茫茫么?自问两世为人,依然想不透生死,看不过世事苍华。
风念依轻轻一叹,幽叹之时,便听萧随风道:“今日诸位齐聚此地,我想将十六年前的前尘往事一一道出,趁此机缘,弄个是非曲直。”
“这事已经过了十六年了,十六年来,我从未与人提起,可是这事一直压在我心头,惴惴难安。”他幽幽叹了口气:“不管曾经还是如今,很少人知道,我还有一个妹子,就是当年名遍大江南北的萧清湄。因为我家门零落,我这妹子,从小就投师于方碧。当年,还是方碧大弟子的山仁子,”他看了一眼山仁子,继续道:“有一天找到我,告诉我的妹子被苏鹰掳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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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风有韵,竹叶有情。
天高气爽,新日初生,光线穿过斑驳的竹叶洒照在青苔上。风打竹叶,发出清脆悦耳的竹叶声。偶尔辛勤的鸟儿,在空中盘旋一二,趁着四月江南难得的晴朗天,展开喉咙练练歌声。
萧随风打了个哈欠,伸了伸懒腰,透过树叶直视初阳,他懒怠地眯了眼,心情很好的翘了唇角。突然,他一个旋身,便直直地从高高的树顶跃了下去,毫不费力地,轻巧稳当地落在了地面。
他为他这完美的落地有些沾沾自喜,不过很快,便觉得有些饿了:“嗯,我还是先填饱肚子吧。”他抬头望了望高空飞来的一群大雁,不由自言自语笑道:“正好,早膳有着落了。”
说时迟那时快,他随手捡起一根木棍,轻轻一抛,抛上丈许,直击中划过上空的雁群, 只听两声呜鸣,两只大雁便直直坠落。那刻,雁群出现一阵慌乱,在空中盘旋稍许,便毫无留念地依次列阵而去。
他轻易接着落下的黑影,看着手中的尚在挣扎的雁,又看看越来越小的雁群,突然叹道:“你们雁其实与人没有什么差别呢。”
又暗自觉得好笑,他呵呵一声, 提着雁脚向山间小溪走去。突然,迈着的腿停住,半侧着身向后方望去,一个白色身影越来越清晰。看到来人,他不由心生疑惑:他来干什么?
他停步看着那人越来越近,直到跟前,上上下下打量了来人,才皱眉问道:“你怎么来了?”
不错,来人正是山仁子,此时还是方碧门下的大弟子,只见他形容憔悴,神情颓败,全不见往日端庄模样。山仁子深吸一口气,一脸沉痛道:“大哥,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清湄!”
一阵风来,竹叶发出它随风摇摆所特有的声音。萧随风怔愣了一会儿,待到风过,仿佛才明白山仁子是什么意思,下意识地确认:“什么意思?”
谁也知道,萧随风孑然一身,最在乎的是他唯一的亲人——妹妹萧清湄,这是他的逆鳞。
这时,一片浮云正好遮住了初阳,竹林顷刻便暗淡下来,暗影投射在山仁子身上,看不清他的表情,仅闻他低沉的声音回响在四周:“清湄被苏鹰虏走了……”
“你说什么??”又一阵风过,山仁子的前襟已经被萧随风提在手中。
“清湄被苏鹰掳走了!!”山仁子不顾萧随风威胁的架势,直直喊道。
萧随风脸上再也不见玩世不恭,他严肃地凝视着山仁子的眼睛,似乎在辨认真假。终于,他还是放开了山仁子,背手而立,阴沉地追问:“怎么回事?”
“四日前晚上,清湄突然不见,我们找遍了方碧山上下,甚至方圆五百里之内都找遍了,都不见踪迹!昨天,苏鹰突然夹持清湄上门,说是听闻清湄美名要掳作夫人,要么就要方碧交出震门之宝——《碧水剑谱》极其口诀来交换!”
听上一句,萧随风双手便握紧一分!他没有箍圈的发在风中乱飞,遮住了眼中的愤怒:“果真?”
山仁子懊悔难当:“对不起,大哥,我没有保护好清湄!”
“你是该死,我是当初怎么交代你的!”一清早的好心情所剩无几,连天空他都突然觉得阴沉,又诘问道:“如今小湄在哪儿?”
“还在苏鹰哪儿……”
萧随风听闻,气急败坏地骂了一声:“该死!”又道:“随后在找你算账,先将这几天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一一道来。”
行走江湖多年,他虽没有见过苏鹰,可是苏鹰那臭名昭著的名声、荒唐无羁的事迹他还是略知一二。据说,苏鹰曾经玩弄过一个富贵家的小姐,最终引得那小姐跳楼自杀,而苏鹰听闻,却只淡淡一笑道:“怎么这么不禁玩弄。”由此可见,苏鹰这人的品行。何况,苏鹰作为魔教教主,自幼杀烧抢掠,无恶不作,曾引得天下英雄人人得而诛之。近年来,苏鹰不知为何有所收敛。可是,竟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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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年冬天来的特别晚,已经过了小雪天,还似秋分一样,叶子落地满地都是……”萧随风想到这,痛苦地皱了眉头,顿了顿,还是继续往下讲:“想想小湄已经被苏鹰藏了一年多了,我仍旧毫无头绪,不由悔恨交加,那时我已经被绝望冲昏了头,不怕命地单挑了圣火教的几个大分舵……终于,苏鹰被逼了出来,和我约战南域的君子山……我永远记得哪一天,满山的叶,漫天的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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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随风与苏鹰二人对立而站,竹林深处,竹叶纷纷,回风流转,只见各自衣袂翩飞。
许久,不见有人动作,好似雕像般,千百年如此。
终于,萧随风开口了:“苏鹰,小湄在哪?”
苏鹰那张狂妄的脸中依旧是睥睨天下的气概:“湄儿是我的妻子,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人!我敬你是湄儿的大哥才正大光明地答应这场比武。”
“混蛋!什么是妻子?你根本是把她软禁了,快交出,不然我不介意我们新帐旧账一起算!”萧随风暴怒中夹杂着戾气。
“哦?你挑了我教的那几个分舵,本想作为湄儿的嫁妆,既然你不要,那我就把它收回来,如何?”苏鹰狂妄地笑了笑。
“苏鹰!!”说时迟那时快,萧随风手中的剑已经出鞘,疾飞的剑身,搅动了四周的气流,卷起了纷飞的竹叶,散发出青色的光辉,一起向苏鹰击去。
苏鹰持刀而立,一个回转,已经避开那一利刃。可是,萧随风下一刻便飞身抓住了被避开后射向前方的剑,一招“横扫千军”,又向苏鹰压去。苏鹰利眼一扫,将手中大刀一横,挡住近身的剑。
漫天竹叶飞,刀光剑影间,萧随风脚尖轻点,一个空中翻身,剑身向敌人身后刺去,苏鹰急退几步,大刀又准确无误地隔开了背后的偷袭……一来二去,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被竹叶包裹,最后,只见青紫两股光束在空中飞舞。
难得的是,所发出的惊涛骇浪的气势却未扩散出去,仿佛有一层不见的膜将一切吸纳其间,如果有人在周围观战,只会感觉到清风拂叶般安然。
然而,这是绝顶高手的对决,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战!
不久,那一个被竹叶包裹的光圈越来越高,直至竹林顶端,倏忽轰的一声,那光圈爆炸开来。
四散的火光将方圆百里的竹子顶端统统消了去,只剩下一根根直插凌霄的竹竿,分外壮观。而那对决的两人已经停手,各自站立在竹子尾梢,一南一北,依旧对立而站。气势巍峨,衣袂翻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