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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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昼掩空山悲梦长
如果这不是梦的话……
一番浮浮沉沉,风念依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前端身后都是一片空白,苍茫茫的,看不见来路,也不见退路。这个似偌大又似窄狭的空间里,只有她一个人。
她感觉自己仿佛飘荡在其中,身子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分量。却又感觉自己被仿佛被什么拉扯,如何也挣脱不开。拉扯一分,她的身子就会向前面飘去一分。
无力,迷茫。直到突然白光大盛,她的身子被一股大力托住,在她还迷茫之际,她已经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
这个地方,苍凉、荒芜,满眼望去,都是黄沙漫漫,都是苍茫远际。可是,不知怎么的,她却从这个地方感受到一股远古的气息,古朴而厚重。
她无意识地抬头扫视了一会这个陌生的空间,突然,一抹绿意逼进她的眼眸。她定睛看去,发现这是一颗生长茂盛的菩提树。
单单一颗菩提树,在广大苍茫的黄沙中,尤显渺小。
这处怎么可能出现一颗菩提树呢?
她还没有想明白这个问题,就被树下端坐的人吸引目光。
那是一个身着白衣的男子,衣着极其简单朴素,一头黑发也胡乱垂着。藏在黑发中的脸并不怎么看得清楚,只能从那裸露的部分看出他的脸色并不好,嘴唇也是干裂着,好像已经长久没有进水进食了。
可是,这人端坐在菩提树下,岿然不动,便无由的让人从心底产生一股敬重。
风念依走上前去,正想问他一问:这是什么地方,却被他的容貌吓得心头一悸。
只见,被风拂开发的脸,赫然是风倾衣的模样。
她吃惊叫道:“你怎么在这?怎么这幅样子?”然而等她叫完,她才发觉,她发不出声音,或者说,那人听不见她的声音。
她慌忙上去推他,他依旧一动不动,紧闭双目,脸色苍白,却安然自若。这时,她又发觉,她根本碰不到他,她的手竟然可以直直穿透他的身子。
她诧异极了,用手又动了动他,她的手依然只触碰到一个虚无。
她认真端凝着自己的这双手,正在思考这是什么情况时,却被一声清脆稚嫩的女声打断。
只听这声女声叫道:“简凡,简凡,我今天挤了满满一桶羊奶!我高兴坏了!”
风念依转头看去,发觉这是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姑娘,长相秀气,眉清目秀,更难能可贵的是,她的眸子极其纯洁,仿佛从来未曾染过这个世间的半点风尘。只是,脸色蜡黄,似乎长期营养不良。风念依眨了眨眼,总觉得这个小姑娘有些熟悉。
小姑娘小心翼翼从篮子里端出一碗白色的乳液,风念依想这应该就是小姑娘所说的羊奶。
之后,小姑娘兴奋地将碗端到已经睁开眼睛的简凡面前,道:“你快吃!快吃呀!”
简凡似乎很是为难,叹息地道了一声:“安姑娘,你不需要这样。”
安姑娘不理会他的推脱,只是将碗固执地端在他的面前,眼巴巴地看着他,仿佛他不喝,她就一直如此。
简凡慈悲地对她摇摇头,依旧不喝。
安姑娘似乎急了,眼圈一下子红了起来,哽咽道:“你不是说,每个人都要修行的,你怎么知道这不是我的修行?如果你不喝,就是破坏了我的修行!”
简凡无奈地接过的羊奶,淡淡地看安姑娘一眼,一口一口地喝了起来,喝得极其慢,极其认真,以至于没有看见这小姑娘吞咽的动作和眼神里泛出的渴望。
风念依却看得一清二楚,她知道这个小姑娘并未说真话,或许就挤了这么点羊奶,却将之全部献给了这个叫简凡的男子。
她不知道这其中的前因后果,却只想为这个纯净的小姑娘叹息。
后来如何了,风念依并不知晓,因为下一道光将她送去了另一个地方。
在落地的那一刹那,她突然恍然大悟,在这陌生的世界中,她只是一个旁观者,触摸不到所看见的人,那些人也看不见她的存在,就像看一场电影一样,只是这比电影更真实可感。
如果说方才的画面让风念依叹息的话,那么接下来所发生的一切就让她心如刀绞。
她看见了方才那个安姑娘和简凡。或许不是。这姑娘看起来已经脱去了那一份稚嫩,变得更水灵清丽,美丽夺目,只是这姑娘的眼神已经不再纯粹无瑕,而是空洞洞的,什么都没有,又什么都有——人世苦难,七情六欲,堆积杂陈,最终只得一个绝望。
而简凡却完全变了,不是他长相变了,而是他脸上身上所散发的那种气韵完全不同。如果说方才的简凡是一位落难的温柔公子,此时的他绝对是站在高空俯瞰人间的神佛,万物在他眼中,皆是平等,皆是如一。他或许会对你笑,只是他的笑容里,你与一草、一木、一花、一树并没有什么差别,那种笑容里荡漾出的慈悲,可以让你如蝼蚁般甸匍在地,也可以让你陷入无边的绝望。
风念依看着这样的简凡,看着他熟悉的容貌,无由地在心底打了一个冷颤。如果,有一天,风倾衣变得如此,她该怎么办……
天空风云变幻,一层黑云极其迅速地暗压下来。
风念依看见了无数的人,皆是身穿宽大的黑色袍子,头戴各种形容恐怖的面具。
他们将这个目光中盛满绝望的安姑娘拉到一个高高的祭台上,然后绑在祭台中央的柱子上。
他们围着祭台载歌载舞,好似在进行一场隆重**的祭祀。
天空已经完全暗了,黑压压地迫得人心中沉闷,至少风念依是这样认为。
没有了光的大地,好似已经被黑暗吞噬的困兽,极其惶恐而不安。高山轰塌,川河逆流,那轰隆的声音,仿佛是无数人的悲鸣与惨叫。
这个世界所触目处让风念依内心极具不安,她不知这是为何。然而,当她凝目祭台时,她明白了天地为何如此晦暗,山川河流为何会如此悲鸣不止。
只见,其中一个穿着尤其讲究的黑袍男子走到祭台中间,对着东方的天空大喊了一句,然后拿出一把缀着宝石的匕首,用双手将它高举头顶,朝着东方一拜,又大喊了一句。这是一种对风念依来说极其陌生的语言,好像还带着远古的发音,一字一句都简短而有力。
当第一缕阳光透过浓密黑厚的云层撒在安姑娘身上时,那个拿着匕首的黑袍男子走向安姑娘,在安姑娘胸前隔空比划了一个十字。
这个举动的意味是如此明显,让风念依刹那知道这个黑袍男子想要做什么了。她不顾一切地跑上祭台,想要阻止这残忍的动作。
可是,她忘记了,她是触碰不到这个世界的任何东西的,也阻止不了这场血淋淋的祭祀。
于是,她眼睁睁地看着眼前地安姑娘的胸膛上被剜了一个深深的十字,她不由大喊:“不……”,可是没有人听得见,黑袍人依旧在剜心,祭台下的人依旧漠然地看着,只有她知道自己的心仿佛也被这锋利的匕首剜了一个深深的十字。
然而,从始至终,这场尖锐的巨痛都没有让安姑娘眼睛动一分,她那空洞而又绝望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东方,眨也不眨。如果不是越来越苍白的脸色证明她还活着的话,简直就像一个玩偶一般,不会动,也不会痛。
风念依知道她在看什么,因为在那东方的不远处有着简凡渐行渐远的背影。
这个残忍的仪式进行了很久,久到风念依已经嘶哑了她的声音;久到风念依感觉到她的心仿佛被一遍又一遍的刀割;久到风念依感觉自己已经处于生死的边缘……直到黑袍男子将安姑娘的心完整取出,存放在宝函中;直到人们大叫大笑,又跳起了一场意味不明的歌舞。
似乎,这一切已经过去,但对风念依来说,这仅仅只是开始。
不知道为何,从黑袍男子剜心的那刻起,风念依就感觉她就是安姑娘,那黑袍男子就是在剜她的心。
心被剖了,灵魂也好像被拘禁,一动就是一番撕扯,仿佛灵魂都要被扯碎。
痛至深处,她的眼前一阵黑暗,她几乎以为她就要沉沦在这无边的痛楚无尽的黑暗之中。
正在这时,几声悠远的木鱼声从远方破空而来,冲破的厚厚的黑云层,冲破了这些疯狂喧乱的喊声,冲破了生与死的界限,在她的耳边越来越响,让她的心智越来越清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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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眠,不觉晓。
窗外传来几声“吱吱”的鸟叫。
春,原来已经悄然来临。就像那棵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的桃花树。
曾经总以为惜春,就是唯恐花叶凋零。
其实,惜春更怕的是花开早,仿佛从开花的那一刻,就要等待凋零的命运。
春风卷帘,自恋缠绵。
风念依缓缓睁开眼,一入眼,就是那清新淡雅的床帐。
她仿佛还没有从那场噩梦中清醒,直直地盯着头顶的床帐好久,才发觉那一切只是一场梦,一场异常真实的梦。
她想伸手摸一摸她的心是否还在,却发觉自己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连手都抬不起来。
前程往事,纷至沓来。
是了,十里亭,她耗尽真气与唐华等人一搏。
本以为已经结束了,她怎么没死?
是谁救了她?
她转首,却看见了他,风倾衣。
看见了他对着她温柔的笑,眼眸中竟然有深深的血丝。
随即看见他握着她的手,安静地坐在床头。
这一刻,她想起之前的事,想起梦中的简凡。
这一刻,一股混着悲含着恨有着喜等多种不同的复杂心情涌上心头,怎么也抑制不住。
这一刻,她突然不知怎么面对他,突然不想看见他。
她转头不再看他,不再看他那温柔的可以溺毙人的眸子。
你这又是何必?既然步步致我死地,又何必救我?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就那样结束,至少不需要再面对一次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