式微式微
作者:青刍白饭 | 分类:言情 | 字数:2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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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阴森石冷拂衣凉
风念依自门外走来,被风吹拂的猎猎白衣仿佛还带着满身的桃花,然也掩盖不了她脸色的苍白。
她迅速走向兰苑,这处是她与小团子落脚之处。她如今必须立刻动身去锦州,可在这之前,还要送小团子回君山。
君山派门主君长啸,也就是小团子的父亲,素来不参与武林之事,此次群英会结束,便携带夫人返回君山。虽也受到偷袭,所幸平时警醒,未受损伤。自此之后,闭门谢客,养精蓄锐,连白石顶一战都没有参加。这些都是从风倾衣那里得来的消息。
她想,不管小团子愿不愿意,她都只能送他回去,小团子在那里才最安全。而她接下去的路太过凶险,连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可以保全。
兰苑中的春兰已经开放了部分,但浓郁的花香却可以充盈整个院落。
她走进厅堂,分外安静的厅堂使她一怔,下意识扫视四周,突然一股不安从心头涌起。
“小团子,杜沧?”她迅速移入内室,仍不见本应在此的人。
按说,她不在,小团子是不会外出的,更何况杜沧知道外面的局势很是混乱,是不会带着小团子出门的。
“杜沧,小团子?”她又喊了一声,移步到后院——小团子经常玩爽的地方,空落落的院子里,只有一个秋千在随风摇晃。
她抿了抿唇,正想出门去找,不想杜沧已经气喘吁吁地跑来。
杜沧连气都没有喘,就着急道:“姑,姑娘,不好了,小公子被人,抓走了。”
本想舒一口气的风念依,一口气哽咽在喉中,怎么也吐不出来。
片刻后,她咬了咬唇角,问道:“什么时候?”
已经缓过气的杜沧道:“姑娘刚出去没一会儿,小公子就不见了。那时,我与小公子正在这院子里,小公子说肚子饿,我就去厨房拿点心,让他自己在秋千上玩。可是,等我回来,秋千上已经没有了小公子,只有一封信用刀子封在那。”说着他递上信和刀子。
风念依什么也不说,先拿着刀子认真打量了一眼,这枚刀子,是最普通的柳叶刀,上面也没有什么特殊标记。她将信拿出,快速浏览,上面只有十几个字:“欲救君翊,长坂坡十里亭见,只身前来!”却让她每看一个字,眉头就皱上一分。
一天内收到两封信,一封信,一个噩耗。
等将信放回怀中,她对焦急的杜沧道:“你在此处等着,我这就去救人。他们的目的原本就在我,小团子应该没什么危险。”
“可是,姑娘,他们既然引你去,肯定是有阴谋的,姑娘这样只身前往,不是正中他们下怀?”杜沧担忧地拦着她欲行的步伐。
“呵”,她冷笑一声,“我就要去看看他们有什么阴谋,竟然连六岁的孩童都不放过。”
“姑娘,公子应该马上就回来了,我刚在南街碰上风城,就是他告诉我姑娘已经回来了,可惜,刚才太急,没有告诉他这事……”
杜沧还没说完,就被风念依打断了,她苍凉地看了一眼院角的幽兰,幽幽道:“他,或许,他在其中也充当着一个角色呢……”只是不知道充当了什么角色,是主角,还是配角。
杜沧没有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想要再问,却只觉一阵风过,白衣已经消失在墙头,无影无踪,只有风中传来她清婉的声音:“我去了,莫要担心!我知道他们想要什么……”
声音渐小,直至无声。这静悄悄的院落中,仿佛只有他一人在,这静谧的天地间,也仿佛只有他一人在。
被这种寂静扰地更加忧虑不安的杜沧,兀自跑去大门口等待风倾衣,想要将这个情况尽快告之。
然而,他直直等了好久,转了好久,日头已西斜,他还是没有等到风倾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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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过无痕,风念依脚步轻点,几个翻转,便掠过一江春水。
水面船只三二艘,江阔云低,她的身影在水上翻掠,像极了一只白鹭于春水翩跹。
十里亭,已经近在眼前。
雍州的兰河,虽然也是清澈碧绿,但令人总觉得这水中多了一层女儿家的胭脂红,也多了一份女儿家的柔情。
你看,这河水涣涣,似女儿泪光浅浅;这蒹葭苍苍,也似伊人摇曳的身影。
风念依白衣飘飘,飘落在十里亭上。
十里亭,长亭连短亭。
平林漠漠,寒烟如织。
她立在亭顶,孤立的亭,孤立的她,一亭一人,在水中倒映出悠长的孤影。
她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她也要面临这样的大场面。
呵,真是大场面呵,白石顶上一战也不过这么多人。
她余光漫射出去,小小的亭子外围,层层叠叠围着一圈人。
这人啊,唐门、峨眉、丐帮、五岳剑派、四大家族……能来的不能来的,都来了。
她笑了,笑声极大,极为清脆。这笑比之在风倾衣面前的笑,多了一份狂妄,多了一份嘲弄。
亭外的人,都目光极为复杂地看着她,看着她清丽绝伦脸上,因笑染上了嫣红。
风念依止了大笑,一个翻身,便飘进亭内,行动迅速而又轻巧。
亭内,单单只有一张石桌和四把石凳,这是给远行之人和送行之人做最后的酒别之处。
只是,这寒凉的石桌上现在躺着一个双目紧闭的小人儿,粉粉嫩嫩的一团,呼吸均匀,仿佛正安然地睡着。这不正是不久前被劫走的小团子?
她扫了一圈这些号称正义的武林人士,看见这些人对她上前并不阻拦,也就快步移至石桌前,伸手号脉,发觉只是被点了睡穴,又摸了摸小团子温热的小脸,才长舒了一口气。
然后脱下身上外披的白裘,遮盖在小团子身上。而她身上仅着一身较为紧致的白色长裙,窄袖高领,款色极为简约,腰间束一条白色织锦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纤纤楚腰束缚,极为凸显她婀娜多姿的身段。
她常年那披散的乌黑长发此时却也绾成如意髻,上面仅插着一白玉簪,简淡而雅致,配上她那清丽的容颜,更添上一分离尘世外的缥缈之气。
待她随意地在石凳上坐下,时间只过了少许,那些亭外之人依旧复杂地看着她。
她将来人一个个看过去,轻笑道:“我风念依承蒙诸位看得起,竟然惹得如此多武林豪杰找我‘喝酒’,不错不错!”语气中多有嘲讽。
一个黑子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上前一步,温和道:“风姑娘,我们此举也是被逼无奈。我们并不想与你为敌,抓了君山独子只为引你前来,你看,这小家伙毫发无损,足可以看出我们的诚意。”
风念依看着黑衣男子——唐华,唐门门主,年龄大概四十上下,一副中等身材,面容方正,脸上无须,因使得一手好毒,为人又素来温和有礼,在江湖上也算是一个颇有号召力的人物。
唐华叹息了一声,继续道:“这世人,生活在世上,总有各种难处。这次,我们为它牺牲了太多!就我唐门就损失过半,门内年轻弟子几乎没有了。唉,这里的门派家族,哪个没有受损?如今,也就顾不得许多,多少要为这些损失讨回些利益。所以,我们也不为难风姑娘,只要你将藏宝图交出,我们必定放你们安然离开!”
“哈哈,真是好笑,我从来没有听过这么好笑的笑话。”她锐利的眸光漫射过去,“你们为了那什么蝇头小利,拼个你死我活,损失惨重,与我何干,与五岁孩子何干?做坏事,借口也找的这么光面堂皇,我还是头回见!”
“风姑娘,说话何必这么刻薄?”唐华并没有生气,依旧温和道:“生在这个江湖,本来就身不由己,我们不去争,他人也会争的……”
“说那么多干嘛?南风衣,快将藏宝图交出来!”唐华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莽撞汉子不耐烦地打断了。
风念依随着声音看过去,只见在丐帮帮主洪九身后,站在一个形容邋遢、身体壮实的灰衣人。她对洪九笑道:“洪帮主,这丐帮也是一个大帮,怎么规矩越来越差了呢?什么人都可以随便打断唐门主的话啊!”
洪九皱了眉头,对身后人叱道:“没轮不到你说话,下去!”
那灰衣人忙忙争辩:“可是,帮主……”
“下去!”
灰衣人狠狠地瞪了眼风念依,灰溜溜地退到人群最后。
风念依淡笑道:“这人啊,就要拎得清自个儿,洪帮主对下属可要多加管束啊。”
洪九作为丐帮帮主,也只有几年,或许年纪还轻,对落了面子这事分外在意,他端着臭脸喝道:“管束下属,就不劳烦你了。你快将藏宝图交出来!”
“呵呵,你们这些人真是有意思,开口闭口就是那个所谓的藏宝图,捉贼还要拿赃呢,你们凭什么认为我有那个什么东西?”
峨眉师太扬了扬拂尘,扬眉道:“南风衣,你年初,与韩家有过偷偷通信吧!”
风念依身形一僵,好在极力控制,才不泄露了心底的那股凄然。
年初二时,她捎了封信去韩家,还有一瓶上好的花雕酒。这是韩好爷子最爱的酒,她搜寻了好久,才堪堪找到了这么一瓶。
因不想上韩家触动了旧绪,也不想让人发觉她与韩家的特殊联系,便只寄了封信予韩烈,让他代她为韩老爷子上炷香,倒杯酒。又因信中还隐藏些殷切的叮嘱,故而她是万般小心的。
这事没有人知道,只有一个人例外,那便是——风倾衣。
那时她告诉他,她与韩家是故交,多年未上门拜访,今年便捎壶酒、写几句贺词去。
当时,风倾衣主动承担送信的任务,她见他只是随意交代了风城几句,并未透露是她的信,觉得此方更为安全,也就放心下来。
这本以为是极为隐秘安全的事情,没想到……这只有一种解释,他让人看信了。
她狠狠握紧了袖底的拳头,轻笑道:“这有什么?我想要韩府的佳酿,自是要与他们说说。老秃尼,你想的不会太多了吧。”韩府佳酿是远近闻名,千金难求。
“你,你……”峨眉师太被那声“老秃尼”气得不轻。众所周知,头顶秃发,是峨眉师太一直的痛脚,他人是千万提不得的。
“不许你侮辱我师父!”峨眉大弟子方静叫道,“我师父明明说的很清楚,你与韩府偷偷通信,试问,谁会专门偷偷寄信去要佳酿?”
她依旧轻笑:“你怎么会知道我要的佳酿必定是酒中极品,不写信怎么能拿到?”
方静道:“那既然要酒,为何还捎酒去?”
风念依理所当然道:“以酒换酒,不行啊?”仿佛这就是事实。
“你,强词夺理!”一向比较冷静的方静也气地说不出话来。
这是,另一道柔媚的女声响起:“方姐姐,你和她争什么?你不知道她素来伶牙俐齿?”
风念依点头道:“江美人果然懂我!”
身着碧色衣裙的江水碧恨恨地瞪了她一眼,道:“风念依,你好不知羞!群英会上,欺骗我等,说那君山独子是你与风公子的孩子,如今又愚弄方姐姐,你以为天下人都像你那样无耻吗?”
风念依一声“噗”笑,“江美人,这话说的,可不厚道哦!我可没说君翊是我儿子,好吧?从头到尾,你看到我点头了吗?我还否认了呢,只是你们自己不相信,怪得了谁?”
“你,你……总归是你愚弄了我们!”
风念依伸手挑了挑耳朵,慢悠悠道:“应该怪你们自己太笨了,你们应该回去反省一下你爹娘是怎么生你们的。”
江水碧气得直跺脚,转身对她父亲江景山娇声道:“爹,你去杀了她!”
“啧啧,最毒美人心啊。”风念依拂了衣角叹道。
江家家主江景山环顾四周,那些年纪较大的长辈都不想讲话,的确,讲了话就有欺压小辈的嫌疑;而那些年轻的男子,又都素来敬重南风依,不想为难与她。他本也不想与这小辈讲话,不想风念依说话太难听。
他沉声道:“不见棺材不落泪!我们每人都见过那信上内容,这句‘无需再劝,天下已定,某不愿烽烟再起,此图便永远不见于天日’怎么解释,这句‘此图一旦重现,人间江湖必定血雨腥风,千万谨慎’又怎么解释?”
长袖中越加握紧的拳头,让她越发保持冷静。她道:“即使我与韩烈有联系,又怎么样?即使我说了这些话,又怎么样?谁说这图就是藏宝图,这图不可以是武林秘籍?谁又说我就拿到这图?”
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响起,似乎声音中还带着怜惜:“风姑娘,我们已经得到了确切消息,不然是不会这样逼上门来。”
她豁然转头,直直地盯着说话这人,沉声问道:“什么消息?”
只见武当三少丰极从衣袖兜中拿出一张纸,揉了,扔给风念依。
风念依接了,打开,只消一眼,她就明白了,也心死了。
哀莫大于心死。
“藏宝图重现,正在南风依处”,那字,是风倾衣的字。
她强打起精神,道:“这藏宝图的确在我这,不过我也刚拿到,你们要就给你,反正于我没什么用。”她从衣服中掏出一个卷轴,在空中随意地晃了晃。
陈旧幽黄卷轴一下子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泛着陈旧气息的卷轴,在众人眼中,仿佛散着宝光,闪闪发亮,分外夺目。
瞥见那些闪烁着贪婪凝聚着欲望的目光,风念依心底一阵冷笑。
她将小团子抱起,又将卷轴放在石桌上,严肃道:“这藏宝图我可放在这里了,你们谁拿到,可就各凭本事了。不过,你们可答应过,拿出来了就放我离开,你们不会食言吧?”
“咳咳,”唐华正了正他激动的心情,又看了眼四周道:“自是不会,只要留下藏宝图,你就可以带君山独子离开了。”
风念依看着那个自动让开的道,抱着小团子稳稳地走了出去,看起来不见半点慌乱。
待这些人去哄抢那卷轴,无人注意之时,便立即施展‘凌波飞仙步’,向北方掠去。
快点,再快点!
插科打诨,拖了这么长时间,君长啸应该快到了吧!
是的,在来此地之前,她让一个轻功极好之人,立刻去君山通知君长啸。
这之后,每每强词夺理,都是在拖延时间。
可是,无论再怎么快的轻功,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都是不够的。
只听见,一声暴怒的大喊从十里亭中传出:“不好,这个假的!我们上了她的当!”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留下几个断肠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