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孙宏伯还是离开了。

因为他无法解释他的行为。

他当兵是为了什么。为了让自己的儿子胡作非为？

明明自己做的事情是错误的，为什么依旧要去做？

他无法解释，他只能在心里说一句，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仅此而已。

有些人，在路上走得远了，就忘记了一开始出发时的想法。

奎大头不一样，他懵懵懂懂地上路，直到到了路上，遇到了一座丰碑，才知道自己在这一条路上的意义是什么，这也是为什么他在王守仁让他来工厂的时候，毫不犹豫地放下高薪工作，立马激情满满地投入工作的原因。

同样的，袁里和袁外被他们口中的“老头”也影响得极其深刻。

但凡他们有一点儿异心，早就跟着王守仁分道扬镳了。

因为他们挣的钱的确足够多。可以说，在那个时间段挣的钱，再加上他们跟王守仁学到的那些个知识，完完全全足够让他们潇洒一辈子了。

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停下。而是继续往前行。

事情，对于大运汽车厂而言，就算是告了一段落了。

但是对于赵华、孙宏伯这些人来说，才刚刚开始。

孙宏伯去看了自家儿子一眼。

孙志诚此时此刻，已经没有了之前的嚣张模样了。

在监狱里呆了好几天，被各式各样的人照顾了一个遍，以前，在部队里，倒也被惩罚过，而且，那种惩罚也是相当恐怖的。关小黑屋，这种部队独有的惩罚机制还是让人记忆深刻的。只不过对于他这种小孩，也没有关得太厉害，关个半天时间就差不多了。

等到大了，就送到外面去上学了。

而现在，这种监狱的惩罚，他是从来都没有经历过的。

过多的折磨和恐惧令他整个人都像是泄了气的皮球塌了下去，但是，他并没有放弃。他的心里憋着一股火，他想出去报仇。

看到玻璃对面的孙宏伯。

孙志诚眼睛一亮，连忙跑了过来：“爹！爹！我错了！我错了！你快放我出去！”

孙志诚认错的速度不要太快，从小到大都这样，错了就错了，下次再犯就是了。

孙宏伯阴沉着脸看着孙志诚，他知道，自己这个儿子，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哪怕进了这里，都想着出去报仇。

孙宏伯拿起电话，对着里面的孙志诚说道：“按照你们的话说，这次你栽了，你爹我，也栽了。”

孙志诚愣了一下，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得到这么一个答案，他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爹，您跟我开玩笑呢吧。那只是一个厂子。”

这货跟大院子弟差不多，整天挂在嘴里的就是自家老爹什么等级什么等级，属于哪一方面之类的。对于军衔、等级这些东西，清楚得不行。他从小就明白一个道理，不能得罪的人不能得罪，不然，自己八成要噶，噶了自己老爹也没地方帮自己收尸去。

可现在，他爹莫名其妙地跟自己说，他栽了。

这种话，会从老头的嘴里冒出来，他是不信的。

“事实就是这样，大运摩托车厂的厂长，王守仁，在还没有离开公家的时候，位置都可以跟你爹我的领导平起平坐，在离开了公家之后，他创立了大运摩托车厂，79年正式营业，80年开始出口，当年的销售额就达到了8600万米金，从那个时间之后，每一年的销售额都会提升不少。”

“到了83年年底，84年年初，他们正式开始生产汽车，他们对外的销售金额是以百亿米金计的。你应该知道，哪怕在不怎么偏远的地方，拉来几万块的外汇，都可以直接给编制，甚至，给个科长也没问题。而他们的销售金额是百亿。”

“你觉得，就这么一个人物，在四九城扎根，还没人看上他这么一大块肥肉，是因为什么。”

孙志诚的嘴巴微微张大，因为什么？因为惹不起呗。

其实，他如果在动手之前略微调查一下，就大概知道这是一个无法招惹的东西。可偏偏这货就是一草包。在电视上看到“大运”的广告之后，觉得很不错，后来，问了问小弟，都知道大运并不是国营厂，这不，他就更加地肆无忌惮的。这年头，不是国营厂能有什么地位？

可这没什么地位也是论人的。

这种一年能创造百亿美金外汇的厂子……

其实都不用孙宏伯说，他心里就清楚，这究竟是个什么程度的存在。

“而且，他们厂子的研究室是受到XX局保护的，对了，他们厂子的实验室，就在他们办公楼的旁边。我想，那天抓你的那些人，你大概也知道是什么成份。”

孙宏伯很平静，只是很平静地叙述这一切。

孙志诚越听越慌张，越听越不对味。

这就像是一个人在告诉另外一个人，你为什么会死一样。

“爹，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孙宏伯打断了；“我没有办法，我原本的晋升应该也因为这件事断了。有人给你下局，你自己看不清楚，被阴了，我只是来告诉你这个答案。你能不能从这里出来，就看上面是怎么安排的了，我没有任何办法做出任何干涉。”

顿了一顿，孙宏伯又说道：“前些天，我给你季爷爷去了一个电话，害得他被骂了一顿。”

这句话一出，孙志诚所有想要求饶的话语全都噎在了喉咙处。

季爷爷，就是孙宏伯背后的领导，孙宏伯能有今天的成就，全是因为这位季爷爷。

连他都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意味着，自己父亲真的尽力。

“怎……怎么会这样。”孙志诚猛地跌落到椅子上，忽然间，他又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抓住了栏杆，疯狂地吼道：“爹，爹，我去跟他道歉，我去跟他道歉，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说着说着，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

恐惧、慌张的感觉涌上心头。

孙宏伯并没有说话，而是挂断了电话，离开了这间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