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江宅。

江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刚刚进入自己的房间。

他很久才回来一次，但房间却异常干净，连一丝尘土都没有落下。

房间里只开了一盏床头的灯。

暖黄色的灯光打在床头的那张合照上，他走过去。

而后呆呆地伫立在原地，沉默良久。

照片上，两个少年头碰头挨在一起，一个笑得无比灿烂另一个则是满脸的不情愿。

那是年少时的江墨，在某一天与江淮打了几个小时的游戏，但却不断被他K.O之后，被他硬拽着拍下的一张照片。

明明是彩色的画面，可江墨双眸中却盛着化不开的阴霾。

“墨儿。”

房门被很轻地敲了两下，是路棠。

“妈妈。”江墨闭了闭眼，路棠进屋的时候他已经勉强挂上笑意。

路棠瞥了一眼床头摆放的那张合照，眼神中泛着苦涩和心疼。

她走进来，阖上房门而后走到床边坐下。

“想淮儿了吗？”

“......”江墨没说话，只是那本就强撑的笑意怎么都维持不住了。

“刚才又跟你爸吵架了？”路棠拽了拽他的手，让他坐在身边。

“没吵。”江墨垂着眸，长睫轻颤。

他的确没和江暮林吵架，只是告诉他陈夕月的事情自己可以处理让他不用再插手了。

江暮林皱着眉头说，你以为我愿意给你擦屁股吗。

当初我分明告诉过你，娱乐圈这样的地方不适合你，现在又出了这样的事情。

为了买通那些媒体，你知道我花费了多少精力吗。

“墨儿。”路棠拉着江墨的手说：“其实，自从你哥哥走了以后，你爸他也变了不少。你没发现吗？”

说实话，如果江暮林真想拦着江墨，不让他进娱乐圈，那么他有千万种办法。

而且，就算嘴上说着麻烦，他还是在事发之后很多天都几乎没有闭眼。

医院、媒体，江墨的经纪人以及公司。

他都一一安排了自己人，尽最大的可能将这件事压下来。

并防止以后再出现相似的事情。

关于顾晚舟的事情，他也不是不知道。

姜永远是老的辣。

但他仍然只字未提。

只是永远都改不了用那样冰冷无情的口气，说出那些责备或是命令的话。

“我明白的，妈。我都明白。”

江墨双手撑在额上，躬着身子。

什么清冷温润的高岭之花，此时早就不在。

他像是一个深深陷入泥沼，无法挣脱的可怜人一样。

眸间盛着湿意，看着那张合照上笑容明媚的江淮。

嗓音沙哑到不像话。

“我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原谅他。”

“墨儿。”路棠眼角早就泛起湿意，她颤着身子轻轻地抱住江墨：“妈妈理解的，妈妈理解。”

“慢慢来，我们慢慢来，好吗？”

是啊。

那种似乎深深扎进骨髓、甚至刻进灵魂的伤痛怎么可能轻易忘怀。

在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

巨大冰冷的浴室被劈开夜空的闪电陡然照亮。

洁白的浴缸，和猩红的鲜血。

少年乌黑的发。

一切的一切，至今为止还仍旧会时常令他深陷梦魇。

午夜惊醒时，身上的衣衫早已让汗水浸透。

安眠药被私人医生严格控制了用量，每天都只允许用一片。

但......自从和顾晚舟相遇之后。

自从在云山的那个雨夜之后，江墨好像已经很久都没有吃药了。

“说说那个女孩子，好不好？”路棠抚着他的背，笑着转移话题。

江墨神色一滞，忽而便勾起唇角。

那抹笑容，恍如将眸底的那片阴霾瞬间击溃。

只这一个表情，路棠便能猜到——那个姑娘，当真是已经走进了他的心里。

“她很好。”他想不到再多的语言去形容顾晚舟。

只是仍然哑着嗓子，又重复了一遍：“她真的很好。”

路棠也笑了，笑着说我知道。

她真的长得很漂亮，看起来也很聪明。

妈妈是见过她的。

之前本来想通过她的经纪人跟她私下吃个饭，但害怕你生气所以没敢轻易去联系她。

江墨听到“聪明”这两个字，脑海中莫名出现了顾晚舟坐在副驾驶，一口气把八个包子全部吃掉的样子。

胸膛起伏着，眼角的泪痣闪了闪。

“有的时候也挺笨的。”他说。

后来，母子俩就这么靠在一起说了很多很多话。

他们已经很长时间都没有这么亲密地谈过心了。

江墨不自知地说着顾晚舟的事情，全然没看到自己脸上那几乎溺毙在幸福中的表情。

路棠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果然，她当初真的没有看错。

他和顾晚舟一起拍节目的时候她就发现了。

那个女孩真的很神奇，能让他发自内心地笑出来。

自从江淮自杀以后，江墨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那样笑过了。

顾晚舟回家以后换下衣服冲了个澡倒头就睡。

天色还没亮时却被手机的震动声吵醒了。

强大的起床气让她皱着眉头，很是不耐烦地翻起手机。

却见是江墨的头像在屏幕上闪动。

他竟然给她顶了个视频通话过来。

顾晚舟大脑基本还处在宕机状态，只看到那个名字便放松下来。

也没多想就点了接通。

那张被暖黄色的灯光照着的神颜出现在手机屏幕上，顾晚舟却没力气睁开眼。

只轻轻地开了一条缝隙，打了个哈欠问：“唔......你怎么这么晚不睡啊，是要修仙吗......”

江墨哑然失笑，穿着深灰色的睡衣侧躺着。

单手举着手机，另一只手垫在耳侧。

他近乎贪婪地看着顾晚舟困迷糊的呆萌相，看她卷翘浓密的长睫。

上扬的眼尾。

嫣红的唇。

以及嘴角挂着的，尚未干涸的口水印。

“想你了。睡不着。”

他刚刚才洗过澡，乌黑的碎发半落在眉间，显得很乖。

像只委屈巴巴的大狗狗。

顾晚舟迷迷糊糊的，竟然脱口而出：“哦哦~~我们墨墨乖啊~~睡吧......睡吧......”

“？？？”江墨惊得一下子离开枕头，瞪着眼睛看着手机屏幕。

而后低低沉沉地笑开。

天啊。

他从来不知道他家顾小姐睡不醒的时候竟然这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