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天大亮。

一夜的大雪，给大地添了一片白色。

横山。

经过一夜休息之后的三十多万府州城军民，终于来到了这里。

长长的队伍，他们有人翻过了横山，代表着拥有了片刻的安全。

队伍最后方，是叶凡领着的八千骑兵，用于给队伍断后和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到了这里，叶凡终于放下了心。无论如何，这比他之前预想的情况要好一些。

府州城外的那场大战，虽然伤亡惨重，但好在打赢了，救出了这三十万百姓，而且平安来到这里。

他褪去了脸上冰冷的面具，头上的头盔，抬头看着那还在下雪的苍穹，露出了一抹久违的放松神情。

队伍前方，一人一马过来了，那是军中女将折月秀，也是来寻找丈夫的女人，因为被留在横山，女人心中仍带着幽怨。

不过待她见到那熟悉的脸庞，心中的幽怨瞬间荡然无存，有的只是对丈夫平安归来的一系列复杂心情。

这一刻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么在意这个男人。

横山上，一辆马车没跟队伍继续向前，而是暂时停在了一旁。

马车内的林若水在等队伍最后方的那人，四个多月没有见面，心中积攒着对丈夫的思念，想要看他一眼。

自府州城外的大战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一天一夜，她都未曾有机会见到叶凡，她也知道，叶凡忙得没有时间见他们母子二人。

一个时辰之后，三十万人的长队终于跨过了横山，只剩下了最后方断后的八千骑兵。

林若水拉开车窗帘子，远远的，她便看见了叶凡，一时间竟有些想哭，但她并没有，她知道丈夫不愿意看到她那脆弱的样子。

这四个多月来，她虽然没在外人面前表现出担忧，但心中无时无刻都牵挂着叶凡的安危。

她抱着小叶辰下了马车，就站在那里等待着。

那边，叶凡也看到了林若水，便打马而来，临近，跳下了马。

他走向了妻子，朝她露出了笑容，那边抱着孩子的林若水，也朝他露出了相同的笑容。

林若水怀中的小叶辰，呆呆地看着面前的黑甲人，丝毫不认识，丝毫没印象，也不可能知道这就是他的爹爹。

毕竟叶凡出征之前，他也就五个月大，不可能记得一个人。

“来给爹抱抱。”

叶凡褪去身上的铁甲，说着就要伸手接过林若水怀中的小叶辰。

小叶辰似乎是感受到叶凡身上的血腥味，有些害怕，将脑袋往娘亲怀里缩了缩，表现出不愿意让叶凡抱的样子。

叶凡哪管那么多，直接将小叶辰抱在了怀里。

只是他两世为人，还是第一次当爹，第一次抱孩子，根本就没有经验，小叶辰被他抱着并不舒服，随后便哭了起来。

这孩子哭声震天，叶凡哄也哄不好，一时间有些手忙脚乱。

林若水看着叶凡这副样子抿嘴直笑，后方不远处的折月秀看到这一幕，也笑了。心中暗道，这叶反贼也有为难的时候。

“行行行，别哭了，这就把你还给你娘。”

叶凡见哄不好，只得又将怀里的小叶辰交给了林若水。

回到娘亲怀里，小叶辰便不再哭了，明亮的大眼睛里还浸着泪，像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

横山一处较为安静的位置。

叶凡牵着林若水的手，夫妻二人就这样在雪地里散着步，说着话。

“爷爷昨日走了。”

“嗯？”叶凡讶然，看向了林若水，等她继续说下去。

“爷爷年纪大了，身上又有旧疾，最终还是没能熬过这个冬天。”林若水说着情绪有些低落，看向叶凡又继续说道，“不过他老人家走的时候是笑着离开的，因为当时相公在府州城外打了胜仗的消息传到了林府，爷爷他听见了。”

叶凡没有接话，倒是也回忆着那老人慈祥的眼神，以及明辨是非的态度。

……

两人独处了一段时间，说了一些话，交代了一些事之后，林若水上了马车，马车便缓缓离开了横山，往西面去了。

叶凡望着那风雪之中慢慢消失的马车，心中惆怅，亦有一份牵挂放在上面。

在他身后，折月秀出声调侃：“怎么了？舍不得若水姐和辰儿了？”

“其实也想让你跟他们一起走的。”

“可别，你说过的，横山是我的战场，你可不能言而无信啊。”

叶凡转过身看向她，眼中有几分无奈：“就知道你不愿跟着一起离开，所以我方才也就没提这事，你要留，就留着吧。”

折月秀闻言心里高兴，却没有表现出来，说道：“我听说，女真东路军也来这西北了。”

叶凡向前走了几步，望着那边的宋地，感慨道：“所以，这横山真可能会成为新的战场。”

“我们的人最终会去到哪里？总不能真留在西夏吧，我们虽然打赢了西夏，但西夏若是不想看到我们留在他们的疆域，他们还是会出兵反抗的。加上女真人，腹背受敌，我们现在已经打不起这样的仗了。”

“自然不能留在西夏，自铁门关到这横山，几乎占了这西夏一半的国土，暂时借用避难还行，若是这么一直不走，赖在这西夏疆域，李乾顺就算再温顺也会跟我们急的。”

“所以我们要去哪？”

“宋地后方，西南边界，那里将是一个新的开始。”

“西南边界？那么远？”

“越远越好啊，远了，女真人就不好打过来了。真等我们到了那边，有大宋的军队和西夏的军队在前面为我们挡住敌人，我就能在后方好好整顿一番了。其实还没有认识你之前，我就想着如果你们折家不跟着我造反，我就领着胜捷军和太原城的百姓往西南那边走，只是没想到，你们最后还是跟了我。所以我们出征西夏，抢了很多钱粮，这些钱粮，足够我们去西南那边好好发展一番了。”

“所以你一开始想让折家军跟你一起造反，就是想着有军有将之后出征西夏抢东西？”

“自然有这个想法。”

“你倒是好算计，整个折家军都被你算进去了。”折月秀一脸的没好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