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禽达被问出心思，一时间有些紧张，即使对面那位看起来是个面善的年轻人，但此人一路上的凶狠果决他已经看到了。

“将军，末将自然也担忧着内人的安危，但也不只是……”

“你倒也诚实。”叶凡出声打断了米禽达的话，“米禽达，再回去看看，你后悔当初的决定吗？我是说，即使你当初不选择跟我，我也不会屠你米禽一族。”

米禽达思索着，想到了府州军一路的悍勇，认真回道：“将军是有大能耐的人，另择新主，末将并不后悔。”

“当真？”

“当真。”米禽达犹豫片刻，然后说道，“将军，末将斗胆一问，若是末将当初选择宁死不降，将军会不会真的屠了我米禽一族。”

叶凡淡淡作答：“也许不会，也许会。”

“可将军一路所破城池，并未屠过城。”

“不一样，因为我需要有人为我带路，你银州城作为我第一座打下的城池，最为合适。如果你不降，我屠了银州城之后，会将你不降导致全部族人被屠的消息往西面传，直到找到一个愿意为我带路的人。”

米禽达看着叶凡古井无波的脸，心中有些发寒。

如此年轻的脸，一个决定就能决定自己米禽一族八万族人的生死。

“米禽达，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你居然选择跟了我，你米禽一族以后就是我的人，而我现在已经抢到了钱粮，缺的就是人，日后我若真的成了，开辟新王朝，称了帝，你米禽一族都是我的子民，我这么说，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了？”

米禽达连忙起身，拱手弯腰作揖：“末将誓死追随将军，米禽一族誓死追随将军。”

这时伙夫端着三碗面走了过来，见米禽达弯腰作揖的姿势也看了一眼，然后一边将面放在桌上，一边带着笑容说道：“面好了，将军。这一碗，属下这就给二夫人送去。”

见叶凡点头，伙夫也没多说什么，下意识又看了眼还在弯腰作揖的米禽达，便端着面上楼去了。

叶凡拿起筷子，将碗里的一块牛肉放入面汤中，然后送到嘴里，这才对还在弯腰作揖的米禽达说道：“坐下吃面吧。”

米禽达见叶凡说话，这才缓缓直起腰，放下手，看了看桌上似乎是属于自己的那碗面，说道：“末将不敢。”

“这是军令。”

米禽达咽了咽口水，确实也饿了，见叶凡居然都这样说了，便缓缓坐了下来，小心翼翼地拿起筷子准备吃面。

叶凡也没去在意米禽达唯唯诺诺的动作，一边大口吃着面，一边随意问道：“今年贵庚？”

米禽达顿了顿，回道：“回将军的话，末将今年四十有三。”

“就一个娘子？”

“是，就一个。”

“怪不得这么在意。”

“让将军见笑了。”

“有在意的人有时候也是好事，没什么见笑的。放心吧，府州城没那么容易被攻破，我家娘子和孩儿也在府州城。”

“将军如此年轻，原来也是做父亲的人了。”

“快七个月大了。”叶凡又问：“我选择西征，你作为党项人如何看？”

米禽达想了想回道：“将军选择西征，应该是迫不得已。”

叶凡抬头看了眼米禽达：“怎么说？”

“将军西征前，应该是猜到，或者得到大夏东征的消息。所以将军西征，不只是抢钱抢粮。”

叶凡笑了笑，心中想的是：我没去猜，也没得到什么消息，而是历史上说了，折家军被西夏给灭了，连坟墓都被西夏人捣毁。

“继续说。”

“其实将军西征前，大夏也有东征的势头，只是将军西征的动作快了些。”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只是好奇，李乾顺有没有与金人结盟的意思？”

“额……末将远在银州城，对朝堂的一些事并不知晓，对李……李乾顺有没有与金人结盟的想法，也不清楚。”

“女真灭辽亡宋，曾经的三个王朝就只剩西夏，之前你就没想过女真的下一个目标会是你们？”

“自然想过，只是没想到，女真没来，将军却带着府州军打过来了。”

“没办法，缺粮啊。还有就像你说的那样，我们不打你们，你也有可能带着米禽一族去打府州城不是吗？”

米禽达不置可否，只是感叹道：“此等乱世，末将与将军皆是身不由己，只是末将与将军有一点不同之处。”

“欧？”叶凡疑惑，看向米禽达问道，“是何不同之处？”

“末将不管跟谁，都只是一颗棋子，而将军却是下棋的人。”

叶凡笑了笑，倒是觉得这个降将有些意思：“你是个聪明人，而且能说出这句话，应该也是有野心的人。但你得记住了，在我手下，就得甘心做一颗听话的棋子。这样对我好，对你自己和米禽一族也好。”

“末将，敢不效死。”见叶凡没再问什么，米禽达吃了一口面之后犹豫了片刻，然后问道，“末将心有一问。”

“讲。”

“打完晋王……”

“李察哥。”叶凡纠正。

“打完……李察哥，将军便可长驱直入，刀锋直指都城。末将想问，届时，将军是选择打都城，还是选择回府州城。”

“你一开始不还劝我现在回府州城吗？如今怎的又这么说？”

“末将觉得，将军应该不想就这么回去。”

“确实不想，李察哥活着，我回去心有不安。”

“所以李察哥死了，将军……是不是就会回府州城？”

叶凡看着米禽达，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米禽达，你这是在套我的话？”

听着叶凡有些冰冷的话语，米禽达连忙放下筷子，起身，单膝跪下：“末将失言，还请将军恕罪。”

叶凡冷冷道：“我知道你还在担心你家娘子，但请收起你的这些小聪明？再有下次，你也别活了。”

“多谢将军。”

叶凡举着碗喝了口面汤，然后起身一边往楼上走去，一边说道：“牛肉面很好吃，如此乱世抢到口吃的很不容易，吃完了再走，别浪费了。”

“是，将军。”

叶凡上了楼，直到二楼上关门的声音传来，米禽达这才敢起身，身上已多了一层冷汗。

也不知道为何，自己以为能跟他同桌吃面，自以为关系亲切了些，一时间居然想打探他下一步，甚至是下下一步的想法。

自己如此做法，对方生气也是必然之事，下次还得慎言才是，否则脑袋都不知道是怎么掉的，

心中如此想着，米禽达缓缓坐在了椅子上继续吃面，只是拿筷子的手有些颤抖。

想到叶凡刚才那冰冷的眼神，米禽达仍有后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