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都有过为民造福的梦想，谁都不想成为一个一无是处的干部

裴一风全身出汗，在抬出一个浑身是血的年轻女人时，年轻女人一下醒了，死死抓住了他的胳膊：“谢谢您，恩人，您救了我的命，我一辈子感谢您。”

当上局长之后听多了感谢的话和马屁话，从来没有一句话和今天的话一样给他带来真实的感动，一瞬间，他不再当自己是公安局长，只当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点头回应了一句：“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一场在天泽市历史从未有过的最高级别的救援行动，在王市长的带领下，公安局长、常务副市长以及市政府秘书长，都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以一个普通人的身份加入到救援之中，而且没有一个人摆花架子，人人使出了全力。

王者风衣服被挂破了几处，右手鲜血直流。杨剑左胳膊挂了彩，血凝结在外面，冻成了冰。裴一风崴了脚，走路一瘸一拐，轻伤不下火线。彭云枫头上碰了一个包，连带眼睛也肿了起来了。市政府班子几名重量级人物，不管以前有过什么矛盾，不管政治立场是不是相同，现在都同心协力，感觉彼此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层。

随后，附近的山民以及从金山县赶来的救援人马赶到之后，救援工作算是缓缓落下了帷幕。此次车祸，当场死亡35人，重伤1o人，另外有5人轻伤，损失惨重。死亡人员中，年龄最大的65岁，最小的15岁。

65岁，应该是安享晚年的年龄。15岁，才是如花的季节。结果都奔赴了黄泉，而且还是惨死在冰天雪地之中，让人唏嘘。

等救援工作结束之后，裴一风等人指挥清理现场的时候，王者风一个人来到最小的死者的遗体面前，久久无语，心中悲愤而凄凉

所有人都不敢上前打扰王者风的沉思，都知道王市长脸上的沉重和内心的沉痛。裴一风甚至一瞬间还产生了动摇，要不要告诉王市长实情？但随后理智又战胜了情感，他虽然和王市长并肩作战过，但他知道，他和王市长，终究不是一路人，彼此之间矛盾冲突远大于利益合作。

不过不久之后，裴一风追悔莫及，痛恨自己当时就应该当机立断向王市长表示靠拢，早一步说出真相，也不至于有今日的下场

救援工作一结束，王者风和裴一风、杨剑等人就冒着大雪，回到了天泽市，留下戴军伦等人继续处理善后事宜。一路上王者风一脸严肃，一句话也没有说，裴一风就知道，事情不会善罢干休，关键还有，人大会议还没有宣布胜利闭幕。

市委书记住院，市长、常务副市长外出救人，人大主任史大海乱了方寸。市委方面还好，吴明毅能挑大梁，政府方面，许凡华心神不安，一点也指望不上。

许多人都十分担心，听说抢救工作已经结束，王市长正在返回，天知道王市长回来之后，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暴

天泽市官场，人人自危。

有关提出临时动议的事情，人大主任史大海其实事先多少知道一点内情，因为史洁雯向他透露过口风，虽未明说，他也心里有数了。但提名出来后竟然不是许凡华而是杨剑，他就知道坏事了，虽然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但毫无征兆就换了人选，连他这个人大主任也蒙在鼓里，就是他天大的失职了。

虽说他再有两年就退下了，也没有什么升迁的可能了，但政治人物，都想光荣地退下，谁也不想背一个处分下台。一辈子在官场如履薄冰不容易，临了再弄一个黑锅背上，一背就得背到死，多不划算。

史大海也恨死了许凡华。

现在他又恨上了裴一风。

搞什么搞？清理盲流这样的一件小事，也闹成了50条人命的大事，又是因为**才清理的，就好象头顶上悬了一把宝剑一样，他是人大主任，绝对是首当其冲的第一责任人。

真是晦气，流年不利，越怕事越来事。现在最怕省里的电话响起，一响，绝对没有好事。听说省委副书记芦军弋直接在电话里就骂了陈洁雯？该，活该，自作自受

史大海开始后悔被陈洁雯拉下水了。

本来明天一早就该宣布胜利闭幕，现在陈书记住院了，王市长抢险了，市委没有主事儿人，怎么闭幕？他研究了近些年来国内各地的人大会议的闭幕仪式，还真没有发现有书记和市长不参加的闭幕式。

怎么办？这事又不能请示省里，向省里打报告是找骂去了。又不能请示陈书记，听说陈书记还昏迷不醒。一把年纪了，没精力就不要折腾了，折腾不过年轻人，现在好了，倒把自己折腾病了，不是自取其辱吗？

史大海就去找吴明毅商议对策，吴明毅却两手一摊：“等陈书记醒了再说，或者等王市长回来。”

史大海就明白了，谁也不愿意接手烂摊子，谁接手谁得承担责任

吴明毅和陈天宇关系一般，因为王者风的缘故，陈天宇和政府班子的常委走得近一些。现在陈书记一病，王市长不在，许凡华六神无主，基本就由吴明毅和陈天宇维持局势了。

看着陈天宇和几名副市长以及政府班子其他成员谈笑自如的场景，吴明毅微微感慨，等陈天宇忙完，他就点了一句：“天宇，你和王市长关系是不错，可是你是市委秘书长。”

陈天宇听出了什么，知道吴明毅是让他不要夹在书记和市长之间走钢丝，小心难做，他就笑了：“王市长也是市委第一副书记……”

吴明毅无奈地笑了，知道陈天宇是跟定王者风了，心想陈书记也别怪副书记和秘书长不和她一条心，怪只怪，她没有王市长后台强硬。陈天宇还好说，本是王市长的老下级了，他却是因为吴家的关系，必须和王市长保持一致。

“天宇，你说说看，事情会是怎么个走向？”吴明毅也清楚等王市长回来后，事情不算完，肯定有帐要算。

陈天宇已经接到了消息，知道了车祸死伤惨重，他比吴明毅了解王者风，知道王市长不是一个玩弄权术的人，但有一个原则就是，如果别人玩弄权术想摆弄他，他肯定会还手，而且还会十分犀利。

尤其是王市长最不能容忍伤天害理的事情

吴明毅此问，有先做好心理准备的意思，他就沉吟一下：“如果仅仅是临时动议一件事还好一些，王市长事情一多就可能压下不提了，但死了几十个人，这事没完。人命关天的事情，王市长从来不会手软。”

吴明毅叹息一声：“就是，就是，这事上不了台面，但每个地方都这么干，也不能怪许凡华和裴一风，但出了事就不一样了。关键是，陈书记肯定不同意处理责任人，王市长非要严惩的话，也是麻烦事。我们既要从维护安定团结的大局出发，又要立场坚定，不好做呀。”

陈天宇明白吴明毅的意思，是想探他的口风，想事先知道王市长会有什么雷霆手段。说白了，他虽然跟了王市长时间不短了，但王市长的手段层出不穷，他也说不好王市长会怎么做。天泽市确实不比郎市，郎市的对手都在明面上，天泽市表面上处处阻力，但对手总是躲在幕后，就算知道总策划是陈洁雯，也一点也抓不住她的把柄。

因此，陈天宇也是心里没底，毕竟王市长的政治智慧不是他比得上的。

同时他也对吴明毅多了一点看法，看来，吴明毅也是因为吴家的原因才不得不和王市长站在一起，并非是完全因为政治理念上的相同，万一什么时候吴家不支持王市长，吴明毅肯定会迅速转变立场。也就是说，吴明毅不是王市长最可靠的同盟。

陈天宇的想法很简单，现在他没有了后台，王市长对他又有知遇之恩，而且他也敬佩王市长的为人，因此他很坚定地要跟紧王市长的步伐，他更清楚的一点是，王市长再有三五年就有望迈入副部级，现在紧跟在他身边的人，绝对是他以后的班底。

再有经过下马区的接触和合作，陈天宇现在的政治理念完全和王市长一脉相承，全盘受王市长的影响，他也就没有正面回答吴明毅的问题，而是感慨说道：“王市长骨子里有一种理想主义精神，但他又扎根于实际，既能立足于现实，又有一颗为国为民之心，确实不容易。我最佩服王市长的一点是，他平常也许会和别的领导没太大的区别，也会说官话打官腔，但只要遇到困难和险阻，王市长绝对不是只讲空话只在一旁指手画脚的瞎指挥，他二话不说就会第一个冲到前面，哪怕是滔天的洪水，他眉头都不会皱上一皱……”

吴明毅没说话，点头一笑，也不知是认可了陈天宇的说法，还是不认可。陈天宇也没在意，他并没有指望说服吴明毅，只是想借对王市长的评价来向吴明毅表明一点，不管什么时候，他都会坚定地站在王市长的一边

王市长回来了

也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声音极大，穿透了外面的风雪之声，清晰地传遍了天泽剧场的每一个角落——历年来的人大会议都在天泽剧场举行——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不少人代表团正在闭门开会，听到王市长回来的消息，都纷纷站了起来，各个会议室都传来杂乱的声音，有人倒了椅子，有人碰倒了茶杯，有人差点绊倒，顿时乱成一团。

也不知道是有人心中有鬼，还是因为王市长威名之盛，让许多人心惊肉跳，或者也是因为有许多人清楚，天泽市接二连三出现大事，陈书记现在住院期间，王市长大权在握，不一定要拿谁开刀了

卞有水慌了神，他也没有想到关键时候陈书记会病倒，听说现在还昏迷不醒，也不知是真昏迷还是借昏迷之名不见人，故意撒手不管。他想找许凡华，许凡华却关在房间之中，谁也不见。都是什么事？紧要关头靠不住，难道是卸磨杀驴了？

王市长是回来了，一回来就立刻召开了紧急常委会议。

所有人都看到了终于难忘的一幕，天泽市委三个重量级人物，市长王者风，常务副市长杨剑，政法委书记兼公安局长裴一风，三个人都衣服破了洞，身上挂了伤，王市长是右手血肉模糊，惨不忍睹。杨市长是胳膊受伤，绑着绷带。裴局长走路一扭一崴，腿脚不太利索，好嘛，看来三位领导真是以身作则，亲自动手救人了。

再联想到现在躺在舒适的高干病房之中的陈书记，不少人暗暗摇头，人和人的差距怎么这么大？不过见到以前事事都不太积极的杨市长和裴局长也拼了老命，都又暗暗赞叹，王市长厉害，能让凡事向后退的老杨和事事都讨巧的老裴真正下了本钱，真不简单。

王者风几人只是简单地包扎了一下，然后全体常委开始开会，因为陈洁雯缺席，王者风就当仁不让地坐在了第一位。本来以前所有人都认为王市长年轻，镇不住场，让一个比他们小十几二十岁的小年轻坐在第一位，他们会很不自在，但今天见到王市长一脸严峻，一身脏泥，却都一瞬间觉得王市长比所有人都更稳重更值得信赖。

他就是天泽市委的主心骨

彭云枫作为参预了抢救工作的主力，也列席旁听了会议。会议由王者风主持，先由杨剑介绍了车祸的严重后果和抢救情况。杨剑介绍的时候，一脸义愤，在说到有许多老人孩子惨死的时候，他甚至还掉下了几滴同情的眼泪。

会场上弥漫着压抑的气氛，没有一人主动发言。许凡华更是低下头，脸色灰白，眼神闪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都在猜测，王市长到底要怎么抓住时机，大胆出许凡华，甚至有可能斩断陈书记在政府班子的手臂？

更有知道更深内情的人在想，提名事件如果和车祸事件合并在一起，许凡华恐怕真是不好过关了。

王者风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了：“同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