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建军在抗洪之时一直冲到最前面，没有受到总理和省委书记的夸奖，心中多少有点不自在，觉得没有受到应得的待遇。路上，王者风看似不经意地说了一句：“建军，总理心明眼亮，谁是真心做实事他看得很清楚。只管做，不多说，就是叶书记也很清楚当时谁在现场，谁没有在开玩笑，总理和省委书记身边的人，不是吃干饭的人，总理和省委书记虽然走了，但他们的人还有留在现场的，有人负责记录，有人照料伤员，也有人在暗中了解情况。所以许多事情不必非要说到明处。太刻意了，反而会给领导留下邀功的不好的印象。

王者风一点，黄建军立刻明白了什么，忙一脸愧色地说道：“领导别觉得我小气，确实也是连省委书记也难得见上一面，总理更不用说了，没有受到总理的接见，太可惜了。”

王者风会心地一笑：“总理还没走。”

难道说，总理还会回下马区？黄建军眼睛一亮，转念一想，怎么可能？总理日理万机，在下马区停留半天就不错了，难道还会再返回？

王者风却只管点到为止，不负责解释。因为他的思绪已经落到了傅东来的身上，在想，南山水库的问题一时半会也不好查清到底是谁的责任，但四牛集团的养殖场被淹，傅东来却是推卸不了领导责任了，也不知道他该如何向总理和叶书记解释？

难道要说，明明算计好了洪水会冲向下马河，谁知道中途转向，不但冲进了下马河，又淹了养殖场？傅东来不会傻到不打自招，承认他在泄洪之时的私心杂念吧？

傅东来当然不会承认他有私心，只是现在承认不承认已经没有必要了，在他接到电话得知洪水冲进了养殖场的一刻起，他就呆若木鸡，一个人在南山水库指挥，脸色惨白地坐了足足五分钟没有动卜一下！

人算不如天算，或者说，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而算计了自己？

是，洪水也确实如原先设想一样，冲进了下马河，还差点淹死了王者风。当然淹死王者风并非他的初衷，他只想让下马河给王者风制造麻烦，只想让养殖场不受到洪水的冲击，却万万没有料到，下马河是保住了，养殖场却没有保住！

傅东来欲哭无泪，气得差点骂娘。终究还是没有骂出口，因为除了骂自己的娘，他还不敢骂老天的娘。但除此之外，又没有别人的娘可骂了。

谁也不怪，只能怪自己时运不济，想害别人，却害了自己。

先是在南山水库的指挥上失利，又在泄洪口的位置的选择上。又犯了方向性错误，天啊，傅东来懊恼万分，直想抽自己几个嘴巴。要是早早听人劝告，提闸放水，也不会有后面的选择，就不会有炸毁大坝的无奈之举，不向东泄洪，就不会出现养殖场被淹的意外事件。

意外，确实是太意外了。

洪水冲击而下，到了下马区之后，却突然一分为二，一路直扑下马河，另一路直扑养殖场。

原本以为养殖场可以高枕无忧，并没有太多的提防，猝不及防之下，养殖场被洪水冲个正着！

当即就冲垮了养殖场的围墙，片刻工夫，就淹死了近1000头牛。幸好养殖场地势较高，有一个缓冲，否则第一波冲击之下，养殖场就会损失惨重。

而且还会惨重到让四牛集团元气大伤，让傅东来直想以头撞墙。

他几乎将全部力量都调到了南山水库，以保卫京城水源名义四处征调物资，省委和市委也是大开绿灯，一呼百应。折江向来紧跟中央的脚步，折江的官员又最喜欢看京城的脸色，谁都又知道南山水库一直供应京城用水，又有傅市长开口，自然不遗余力地支持。

争先恐后，唯恐落一个工作不力的评语。

结果是，南山水库没有保住，在养殖场需要抗洪物资时，却又发现没有东西可用。明州历史上没有发生过特大洪水，没有抗洪经验是不假，但将所有东西都运到了东墙之下，东墙没保住，西墙却又要倒了，傅东来知道，他的麻烦大了。

别人可以拆东墙补西墙，他都连拆了再补的机会也没有。

而且更让他大感头疼的是，南山水库炸开大坝之后，等水库的水量流空之后，山洪也停了，水库之中的存水量不足平常的三分之一了，也就是说，以后想要供应京城用水，短时间了几乎没有可能了。

雨停了，风住了，山洪暴发完了，傅东来也彻底明白了一个道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不是别人，就是他！

当他得知总理前来明州视察的时候，心中更是升腾起绝望的情绪。他也知道总理的立场，一向对家族势力没有什么好感，正好他现在犯了事，落在了总理手中，还能有好？

在从南山水库赶往养殖场的途中，傅东来就打电话给大伯，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交待得一清二楚。

傅伯举听完傅东来的话，半天没有说话，最后只是语气沉重地说道：“先主动承认错误，然后想个办法将过错推到别人身上，总理不会直接追究你的责任，你的领导责任怎么定性，还得折江省委定基调。只要不在会议上惹总理发怒就行，先过了眼关的一关再说。”

傅东来路上又和杨国英通了电话。

杨国英告诉傅东来，养殖场共有1000多头奶牛被淹死，奶牛的损失并不是最大的损失，最大的损失是添加剂的研制。成功研制的一批配方奶粉全泡了汤，直接经济损失5000多万，间接损失暂时无法估量。

再且更让傅东来心惊肉跳的是，养殖场的研究室也被洪水冲开，里面许多机密文件都被大水冲走！

如果其中有些东西公布于世，四牛集团立刻就会身败名裂，因为上面纪录的正是秘密配方的一级机密。谁也想不到会发大水，更想不到水来得这么突然，大水来临之时，所有人都惊惶失措，哪里还顾得上保护文件，都逃命要紧。

结果就是重要文件竟然被大水无意中冲走了，也不知散落到了哪里。或许会被水泡烂，或许会被人捡到，而又恰恰是有心人捡到了，最后公布了出来，又或许会冲到污泥之中，最后腐烂，总之，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傅东来甚至还心存幻想，洪水很大，一冲之下，肯定会将文件都冲得粉碎，怎么可能会冲到外面？就算冲到外面，也未必会被人捡到。就算被人捡到，也不一定捡到的人就正好是有心人。

其实他也知道，事已至此，只能求一些心理安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