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鸾没有喊宫女和秦嬷嬷进殿。她自己站了起来，秦凤倒也没动，虽然现在姐妹两坐在一处说话，可是这尊卑还是有的，况且，秦凤先前知道自己已经出了错处，现在，无论如何，她是不想再打草惊蛇了。随即，一阵香风飘过，秦凤的眉头皱了皱，她不是说不喜欢这种龙涎香的香味，可是，秦贵妃这样的做派总是让她厌烦的，说不上什么原因，也可能真的是两姐妹不对盘吧！

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秦贵妃走了出来，她的左手上捏着章画卷，见秦凤眼巴巴的候着，她招了招手说道

“凤妹，过来呀。咱们还是在书桌上看吧！”

秦凤这才起身，腿脚一动一阵痛楚袭来，刚刚已经上过药膏了，只是她忘了。这伤痛要过一阵儿才发出来，刚刚还有些麻麻的凉意，现在，则是火辣辣的！

呀！秦贵妃一声惊呼，随即出声道

“不如叫秦嬷嬷过来扶着你，你看看你，这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很痛吧？”

废话！秦凤心里不住的腹诽着，她嘴上却说道

“鸾姐，不用了，我还撑得住，况且，咱们姐妹两个说体己话，怕是外人听见了不好吧？

她话说着，头却朝着那画卷看了看，秦贵妃自然是听出了她话中的原意，当下里只是微微一笑，并不做声。终于，当姐妹两个站定，秦贵妃的脸色平静了下来，她把画卷铺平在了书桌上，随即对着秦凤说道

“凤妹，有时候我真的在想，这画上的人真的跟你说的是同一人吗？呵呵。凤妹别恼，我不是在奚落你，更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看看这画上女子的姿色，比起你我也毫不逊色。唉，我真的想不通，当初花侍郎说是为了你的美色所诱，可是，这人真的很差吗？”

秦凤的脸色变了，她倒不是因为说秦贵妃语出无状让她难堪。而是，上一次不过是匆匆一瞥，只是为了确定是不是心中所想的那人，随后就被惊讶和震惊给席卷了，此时再看到画卷的时候，她的脸色越发的恼怒起来！这是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修颈、削肩、柳腰，且不论那精致的容貌，但见其锦带飞扬，飘然若仙，微动的裙裾似乎也验证了这是一名九天仙子下凡尘的写照。细细端看的话，话中女子的线条极为匀称、有力。朱膘，曙红、藤黄和粉将女子的形态勾画的几位逼真。只看了一眼，两姐妹心中的恨意就席卷而来：一为女子那绝世的姿容，女人的嫉妒心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两个自认为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当看见还有比自己更胜一筹的佳人时，由不得不激动、不忿恨；二来，到了此时，姐妹两才看个分明，虽然，虽然作画的人极力掩饰自己的想法，但是，从画中女子的穿着打扮不难看出——大概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吧——而秦贵妃是在秦凤的提点下才认出来的，那女子的虽然没有带凤冠，可是那配饰无一不是皇后才做的装扮。

啊！这回换人了，秦贵妃银牙一咬就欲把画卷扯烂，秦凤倒是眼疾手快，她抢先一把把画卷推到了地下，随即拦着秦贵妃说道

“鸾姐，你这是做什么，你冷静些，你冷静些！”

秦贵妃的脸色变了，她现在就像是只野兽，那疯狂带有恨意的眼神几欲择人而噬。虽然、虽然很多时候秦贵妃很冷厉，可是现在，画中的情景似乎是触到了她心中的痛楚，她眼中珠泪滚滚，一时间倒是吓傻了秦凤，只听她吼道

“冷静？你叫我怎么冷静？呵呵。秦凤，你是不是很高兴啊？你现在一定很开心吧？呵呵，你的手下败将居然把我这个堂堂贵妃给击败了，我输了，输在了当初连你都斗不过的女人手里，呵呵，真是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不可否认，当秦凤回过神儿的时候她是很开心，只是，听到秦贵妃这样说的时候，她还是有那么一点的触动的，毕竟，眼前的人是自己的亲生姐妹，换做自己的话，只怕也笑不出来吧！秦贵妃的身子颤抖着，秦凤一怔，随即缓缓的伸开手，轻轻的抱住了她，秦贵妃腿一软，连累得秦凤也跟着跪倒在了地上。蓦地，一阵像是普一出生就没了亲人的野兽一样的哀鸣传了过来，秦凤目瞪口呆。她从来没有见过，秦鸾居然这样的伤心。

殿内一下子静了下来，似乎是难以置信般，秦凤伸出了手，她触摸到了秦贵妃的眼泪，伸手接过后放到了嘴边，秦凤像是傻子般舔了一舔，随即呐呐的说道

“咸的？居然是咸的？你哭了，你居然真的哭了？为什么？为什么？秦鸾，你给我起来，你这是怎么了。那个贱人怎么可能会让你哭，你起来，不许哭，你不许哭！”

一阵慌乱的脚步声传了过来，秦凤抬头，随即怒喝出声道

“都在外面呆着，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随即，脚步声响起，似乎是秦嬷嬷和桔黄两人离开了。殿内，秦凤像是疯了般，她不住的摇晃着秦鸾，嘴里不住的喊道

“你怎么可以哭呢？秦鸾，你不许哭，听见了没有，我不准你哭，你给我起来，起来，你好好的看看，那个贱人怎么可能比得过你，你冷静一点儿，你给我起来，你好好的看看，为什么你要哭，你不许再哭了，你、你，哇！”

秦凤本来是想着劝说秦贵妃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哀声恸哭的秦鸾，秦凤的眼泪也止不住掉了下来，终于，在这静默的凤栖殿中，两个亲姐妹抱头痛哭。

不知道过了多久，似乎是一个经年又一个经年，在这静静地凤栖殿中，两姐妹的心头一次的这般接近，而原因，居然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妹妹曾经胜过，而姐姐却输了的女人！似乎是起风了，最角落里的窗格被吹开了一条缝隙，一阵细微的动静传来，秦鸾讶异的回头，就见那画卷仿佛是被掀动了一角，像是挑衅般，不住的动一动，随即平躺下来，不时的动一动，随后又恢复平静。仿佛是察觉到了秦贵妃的动作，秦凤也跟着回头，待见到那画卷的情景后，她也张大了嘴巴。蓦地，秦凤只觉得身边一空，她急急的抬头，就见秦鸾寒着脸走了过去！

“不要！”

秦凤惊喊出声，突然间，秦贵妃回头，吓得秦凤一下子忘记了反应。就在她慌张的时候，秦贵妃终于走到了画卷前，完了！秦凤一僵，不用想，秦鸾肯定是把那副画卷给撕烂的！可是，随之秦贵妃的动作让她吃惊了，就见秦贵妃走到了画卷的跟前，随即俯身拾起了画卷，她口中喃喃自语道

“这是我第一次向女人低头，第一次向女人俯身，呵呵，幸好，不过是件死物，做不得真的！”

随着她的话落，她轻轻的捡起了画卷，随即两手捏住边角顺了顺，复转头，对着秦凤说道

“怎么？凤妹还要看吗？”

“不、不用了！”

秦凤忐忑不安的回答，她狐疑的眼光始终不离秦贵妃，仿佛是在猜想她下一步的反应，直到，直到秦贵妃若无其事的收好了画卷，放回了原处，又若无其事的走了过来，一把拉起秦凤的时候，她终于忍不住出声问道

“你、你还好吧？鸾姐，你、你这样我很担心的！”

秦贵妃沉默的把她扶到了贵妃榻上，随即也坐下来，两人对视片刻后只听秦贵妃开口说道

“凤妹，我想知道，你刚刚为什么会担心我？呵呵，你不用解释，你素来对我的仇视我是知道的，刚刚，你是真的担心我了，对吗？”

秦凤语塞，她脸上的神情也复杂了起来，刚刚不说是秦贵妃了，连她自己也吓了一跳，只不过，那也只是刚刚。现在，不只是秦贵妃冷静下来了，秦鸾何尝不是？是以，秦凤冷笑一声回道

“鸾姐，我刚刚可不是为你哭的，我只不过是感叹自己，唉！你要知道，我可是一心想要胜过你的，只是，你被那个贱人给击垮了，这、这岂不是丢咱们姐妹两人的脸吗？唉，我这个做妹妹的可是一直被你压一头的，你这个姐姐，要是那么快的服输，唉，我会很生气的！啊，你这是做什么？”

秦凤不由得手足无措起来，倒也没有其他，只不过是秦贵妃伸手紧紧的抱住了她，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

“不管怎么样，刚刚你的关心我感受到了！谢谢你，凤妹！”

“你、你这人是不是魔怔了，一会儿哭一会儿笑的，我、我不跟你说了，疯了，你真是疯了！”

在秦凤看不见的背后，秦贵妃眼角仅剩的一滴眼泪滑落，随即，在她眼睛眨了眨之后，那平静的神情再也看不出一点的难过。而秦凤，像是个被戏弄的孩子般大吵大叫道

“你、你又骗我，好你个秦鸾，从小到大只会来这招，你、你真是可恶！”

秦贵妃倒也不恼，她只是深深的看了秦凤一眼，随即笑着回道

“那又怎么样？我的好妹妹，你不会是又上当了吧？呵呵，我就知道，你个个傻蛋一定会当真的，嗯，你也不想想，你及时见我失态过？唉，我的傻妹妹，只有你这个小傻瓜才会当真！”

秦贵妃和秦凤，姐妹两个对于斗嘴似乎是乐此不疲，终于，待两人笑闹一阵儿后，终于恢复了宁静，就见两人背靠着背，各自闭着眼睛沉思着。蓦地，秦凤开口了，只听她问道

“鸾姐，你想怎么样？”

秦贵妃合着眼睛，似乎很享受这一刻的安详，可是她嘴里的话却是杀气腾腾，只听她说道

“没有什么其他的打算，死物总归是死物，翻不起多大的风浪！”

秦凤沉默了，随即又问道

“鸾姐，那接下来呢，皇上姐夫，他呢？”

秦贵妃的眼睛睁开了，她口中喃喃出声，随即说道

“凤妹，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今天你可不止一遍在我耳边提了，怎么，一口一个皇上姐夫的，莫非你已经见过他了吗？”

“哪儿有？”

秦凤握紧了拳头才忍住了跳起来的冲动，只听她干笑一声，随后回道

“鸾姐，你可别乱说，我可是了解你这个醋坛子的，我还没活够呢，不想被你当成敌人！至于你刚刚问的吗，我只是再好奇，皇上姐夫居然对那贱人念念不忘，还亲自替她作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鸾姐，你就没有问过皇上姐夫吗？”

“问皇上？呵呵，凤妹，你可真是天真，你以为皇上是寻常百姓家的男子，两夫妇在一起什么都能说吗？就算是百姓人家，想来也是男子当家的，这女人哪里有说话的份儿？再说了，我可不像你这个小母老虎，生生的把花侍郎给调教成那副模样！凤妹，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就算是皇上对我说，我也只能跪下说恭喜万岁、贺喜万岁，呵呵，这是哪里？这是皇宫！在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我只能隐藏所有的情绪，若不是这里就你在，只怕我也不会冲动的大喊大叫！”

秦凤沉默了，随即落寞的回道

“鸾姐，你以为我就很开心吗？呵呵，且不说当初了，现在花云成了那样，跟废人有什么两样？你说，我守着这样的一个人，虽然看起来像是或者，但是，他的心、他的胆、他的肝都已经坏了，我守着他，跟守着个死人有什么两样？”

唉！见秦凤凰不自觉的又回到了这个话题，秦贵妃沉默了，她什么也没说。而秦凤，则一个人在浮想联翩，似乎又有了什么主意。终于，秦凤叹了口气，只听她接着又说道

“鸾姐，我们还是说正事儿吧！我不可能在皇宫久留的，我们不妨想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秦贵妃动了动，只听秦凤接着又说道

“其实，我觉得当初做的很草率！虽然，虽然我们已经捉到了姓陆的，可是现在千岁插手了，只怕我们要想办法应对了！”

秦贵妃不语，秦凤叹了口气，接着又说道

“鸾姐，你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就不能说句话吗？”

秦鸾笑了，只听她回道

“我在想，我们当初是怎么做的，又是怎么想的，人总要时时的反省的，否则，不谈别人了，自己什么时候做错了都未可知！凤妹，反正你也在，不如也帮我好好的想想！”

秦凤闭上了眼睛，她嘴里喃喃自语道

“嗯，记得当时是你传我进宫的，你说是在皇上的御书房见到了几副画卷，问过后皇上说是无意中认识的人，后来记下了想做个摹本，到时候绘制观音的时候好用。对了，没错，后来你得知万岁是想给太后祝寿，到时候想献观音图，随后你也问皇上讨了一幅，还说当时观皇上的表情看起来很舍不得，那时候你只得说一定会好好的珍惜的，当然了，你自己也想拿那副画中的女子做摹本，皇上看你连声称赞说那画中人姿容绝世，不像是凡人，用来绘制观音是最恰当不过了！这、这就是你把画卷拿回来的借口了！”

她停顿了下来，秦贵妃苦笑一声，随即接着又说道

“没错，当时我是忍住了想直接问皇上画中人的来历，迫不得已我拿了一幅画卷回来，因为这些事情跟爹爹说的话很别扭，是以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果然，等你进宫后一看，你的反应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凤妹，你知道吗，当你说出那女子就是我那妹夫的下堂妻后，我可真的是惊呆了！我当时的第一反应就是那女子有什么阴谋，她到底是冲着谁来的，原本，我以为她是想通过我来针对你们，可是，你却说她早就离开了京城！嗯，后来，后来你就安排人去查了！”

秦凤闻言微微一笑，只听她接着又说道

“没错，我当时只是随口一提，刚好当时一个知府的夫人说起了玩偶之家。嗯，我本来想着是派人跟她过去带几个回京见识见识的，谁料那夫人居然送回来了一个玩偶，说是这玩偶是店里镇店之宝，从来不买的，还说是借花献佛，讨我一个开心的。呵呵，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我哪里会想到，她送的那个玩偶模样跟那贱人一模一样，后来我也派人去打听过来，幸好那知府也知道一二，这才得知了那贱人的行迹，哼！原来她真的在那里呆过，就连那偌大的玩偶之家，也是她给捣鼓出来的！哼，真是出人意料，想不到那贱人还有那种手段，鸾姐，说实话，我都有些吃惊！”

秦鸾点点头，只听她接着又说道

“到了后来，当我们大致了解了一切后，一问之下才知道那贱人离开了，说是要游历，呵呵，真是可笑，她一个女子哪里来的那种心胸，我们姐妹两人生生的被控在这京城中，从来不曾离开过一步，凭什么，凭什么她一个下堂妻居然要游历山河，哼，想得美！”

秦凤也是一叹，只听她接着又说道

“是啊，后来，我们就设了局，鸾姐你假意收到了那玩偶之家的玩偶，后来就发病，然后就是昏迷。当时皇上见你人事不省，也是龙颜大怒，这才下令封了那铺子，呵呵，最后有人进言，这才押了姓陆的进京！”

秦贵妃一愣，随即接话道

“我们本意是想让那贱人回京，凤妹，你说都过了这么久了，她是不是不敢来了？要是她真的躲起来，只怕还真的奈何不了她！”

“不会！别人我不知道，若是那个贱人的话，呵呵，她一定会回来的！”

秦凤这话说的是斩钉截铁，秦贵妃一愣，随即直起了身子，郑重起身的问道

“为什么，凤妹妹，你为什么会这么的笃定呢？”

唉！秦凤叹了口气，她的目光悠悠，似乎想起了什么，秦贵妃耐性的等候着，只听秦凤开口说道

“鸾姐，这向来是女人最了解女人的，呵呵，我也不怕你笑，尤其是有过同一个男人的女人，只怕不用多接触，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都能判断的出对手是什么样的！可能这是我们女人的天性吧，似乎不用特意的去学，又似乎是与生俱来的本能，那贱人，虽然看起来是个没脾气的，其实，她骨子里的骄傲不输于我们，想当初，若是她跟低头，或者解释一两句，只怕我也不会有了现在的身份；而她，也不用落到那样的下场！可是这也是最让人生气的，我虽然吃定了她不会过多的辩白什么，可是她那种坦然让我很讨厌，似乎是所有人都不在她眼里，呵呵，她不是有自尊和骄傲吗？那好，我别的不做，就是要摧毁她的那种东西，我要让她崩溃，让她跪在我面前，让她后悔！”

秦贵妃沉默了，她没有搭腔，过了半天，只听秦凤接着又说道

“鸾姐，你怎么不说话了？呵呵，可是听了我的话你也怕了？唉，我的好姐姐，这是你让我说的，现在你晾着我又是什么意思呢？”

吃吃的笑声响起，秦凤诧异的回头，就见秦贵妃目光灼灼的盯着她，嘴里接着说道

“凤妹，到了今日，我才发觉我们两人的不同！你，似乎天生就是一个适合所有女人争斗的人，唉可惜了，要是当初你进宫估计就是另外一副天地了，只是可惜了；而我，似乎只是喜欢那种权利的掌控欲，似乎，我只喜欢天底下最尊贵的男人，而你，则是把男人当做一个挑战，又似乎是一场战争！”

谁料秦凤听了以后却摇摇头回道

“错了，鸾姐，你说错了，严格说来，我们姐妹两个都很自私，我们的相同之处就是我们两个都只爱自己。而不同之处，就在于，我会把男人当做一件东西，我能够舍得割舍，而你嘛，呵呵，这要看你接下来怎么做了！”

“秦凤，你不要激我？”

“秦鸾，没有人能够逼你，剩下的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不过，若是你真的想死，可不要连累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