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无错和司徒萱并肩而行，也不知道是错觉还是真实存在，踏入孤山方圆三里左右之后，他们便觉得空气中的压力徒然增大，坚-硬的地面便好像泥沼一般，让他们每走一步都十分费力。

走了没多远，杨无错便看到了地上密密麻麻的白骨，这些俱都是野兽骸骨，竟好像不知道死去了多少年，有些白骨闪烁着幽幽鬼火，有的却已经化成了粉末。这时候杨无错才注意到，周围似乎……太安静了，这孤山周边五里，竟没有半点生机。

无意间扭头，见司徒萱脸色似乎有些泛白，看向那满地白骨的眼神中好像还带着点恐惧，杨无错不由得失笑。司徒萱毕竟出身大宗门，平日里虽然也杀过人，但那种战斗跟尸山血海滚过来的杨无错肯定不同，至少这森森白骨在见过了断肢残骸的杨无错眼里根本不值一提。

“怎么？堂堂天机门的传人，看到白骨就怕了？”杨无错声音中带着浓浓的不屑，冷哼道：“就这么点胆子，就想着要杀我，不知道我的魔血喷到你脸上那一刻，司徒小姐会不会尖叫惊呼。”

“杨无错，你少在这里逞口舌之利！”如是禅师和厉天行都不在，司徒萱没必要再隐瞒自己的意图：“你知不知道，现在你已经是天机门、天丹宗的必杀之人？说不定，等你魔修的身份传遍苍生，夏帝也要杀你！”

“如是禅师曾跟我说，如是如是，诸法如是，随便他去。”司徒萱表现的越愤怒，杨无错便越是平静：“司徒小姐，其实有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在青阳城被我杀死的三个天机传人当中，可有你的徒弟？或你的好友？”

“有！”司徒萱从牙缝里冒出一个字，他所杀的那个女修，便是跟司徒萱一同进入宗门的姐妹，虽说后来机遇不同，但两个人关系一直极好：“不过，即便是普通弟子，我也会为他们报仇！”

“这就是我疑惑的地方。”杨无错背负着双手缓步而动，道：“四大宗门是苍生界的脊梁，我与天机说到底不过是私仇，那我不明白，司徒小姐为何不在打退魔域入侵者之后再找我报仇？至少在目前这个阶段，我虽是魔徒，但我的目标和你们一致。”

“因为四大宗门是名门正派，不屑与魔徒为伍！”司徒萱怒道。

“这个解释太过苍白，令狐宏光骄横跋扈暂且不论，如是禅师，厉天行，都选择了接受我这个魔徒。至于天机门，在苍生界口碑极好，门下弟子必不会因私废公。”杨无错目光犹如凌厉的闪电：“想要杀我，司徒小姐是另有缘由吧？”

“你的话太多了。”杨无错的问题极为犀利，司徒萱有种招架不住的感觉，索性冷哼道：“你只须记得，在不损害苍生抗魔战斗的前提下，我不会对你手下留情！在你濒死之际，或许我会告诉你一些你原本不该知道的秘密。”

“濒死之际……哈哈哈，诅咒之地四年杨某未死，流沙之境十数个月杨某更是死里逃生，司徒小姐想要杀我，只怕还不够格！”杨无错语气颇为狂傲，针锋相对：“我提醒你一句，我对儒修颇有好感，即便你几次三番的算计我，我也不想和你撕破脸皮。希望你好自为之，若是再敢动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别怪杨某-撕-开-你-的-衣-服，带你去游街示众，让人看看天机门人的丑恶嘴脸！”

“嗡！”

杨无错后面说的话已不仅仅是威胁，甚至还带着侮辱，司徒萱身上爆发出一团光芒，将她衬托的如同慧光仙子，声音冰冷的道：“杨无错，若是你还想多活几天，就不要逼我！”

“逼你？在你们眼里我是十恶不赦的魔徒，若不做出一些惊世骇俗的事情，我岂不是愧对这个称呼？”杨无错也没有了再跟她聊下去的兴致，冷哼道：“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司徒萱美眸当中射出不加掩饰的杀机，心头那一股怒火几乎让她当场出手，但经过一番思想挣扎，最终还是让她放弃了这种打算。

说话间，杨无错和司徒萱已经到达孤山脚下，他们对这个所谓的山河封印根本一无所知，因此靠近之后也并无开启封印的办法，只能沿着山脚茫然的寻找蛛丝马迹。

然而，让杨无错和司徒萱都觉得失望的是，山脚下除了魔气滔滔之外，竟再无异常。杨无错和司徒萱几乎同时抬头，随后互相看了一眼，竟不约而同的朝着山上迈步。

如是禅师和厉天行没有仔细探查选择了紧紧跟随，但二人却都看的十分清楚，这座孤山并不算太高，与其他山峰上尖下圆的形状比起来，这座山上下俱都是一样宽度，便好像耸立的铜鼎！

事实证明了他们二人的推断，越往上走，周围涌动的魔气，或者说妖气便越来越浓烈，脚下踩着的枯骨不时发出脆响，而他们眼前的景象仿佛在飞速的变幻，明明夜色下没有什么声音，但是武魂上明显察觉到了声声诡笑！

“嘿嘿……

“嘿，嘿嘿……”

“嘿嘿嘿嘿……嘿嘿

……呜……”

杨无错和司徒萱俱都感觉到头皮发麻，这若有若无的笑声仿佛带着让他们武魂恍惚的力量，要不是杨无错催动青囊符文护住自己和李少帅的魂体，恐怕用不了多久变化迷失魂性。

越来越接近山顶之际，杨无错和司徒萱站住了脚步，他们身后的如是禅师和厉天行犹豫了片刻，却是小心翼翼的跟了过来。四个人互相看了几眼，谁都没有说话，但彼此间都在征询对方的意思，上还是不上？

厉天行缓缓抽出长剑，如是禅师也捏了一个法诀，李少帅悄无声息的展现出了本体，猫女身子匍匐，全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司徒萱扬了扬手里的竹简，示威的看着杨无错，杨无错看了如是禅师一眼，见后者无所表示，微一催动魂力，肉身上边弥漫着与那妖气同宗同源的魔气。

“嘿嘿，嘿嘿，你们还想骗过我不成？”就在这四人二兽已经做好了前往探查的准备，忽然间，那肆虐的妖气当中传来一声声让人头皮发麻的阴笑！笑声未落，便看到鼓荡在周围的妖气冲着他们席卷而来，那是一股传于识海，直接攻击魂体的力量！

“撤！”厉天行当机立断，从那力量中明显感觉差距不是一点半点，厉天行当即扔出长剑，化成一道流光。

厉天行的动作迅速，如是禅师等人动作俱都是不慢，纷纷催动功法准备逃跑，厉天行的长剑刚刚到达脚下之际，那声阴笑再次传来，四人二兽便觉得一股既飘忽又恐怖的魂力冲破他们的识海，攫住他们的魂体！

刹那，魂体受制，僵硬当场！

这一刻，时间仿佛彻底静止！

魂体虽然受制，但他们俱都存有意识，控制着眼珠四外环顾，可偏偏发现不到任何异常！

“界面被封印了数千年，苍生界的武者竟孱弱到这种地步了吗？”一阵阴风鼓荡，那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再次响起，非人非兽，不男不女，听在耳朵里无比的刺耳。声音虽然飘忽，但却带着浓重到无法反抗的威压，让他们的魂体都有一种将要崩碎的感觉。

“嘿嘿，来吧，来吧，不用怕……”那声音变得妖-魅无比，随着一声声如梦幻般的呓语传来，投射至识海中的妖气剧烈震颤，便好像一波波的怒涛，冲刷着他们的识海，杨无错等人都有种错觉，那便是他们好像海上的孤舟，孤舟下便是万丈怒涛，随时都有淹没的可能！

“嗡！”

识海内传来一声轻颤，声音不大，却成为了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妖气疯狂的肆虐之下，他们紧绷的肉身缓缓松弛，双眼当中再无任何光彩，一点黑芒在他们识海内扩大，仿佛将他们每一个人都带入了另一方世界！

恍惚间，杨无错便觉得失去的意识竟再次觉醒，他睁开眼睛，眼前所见的却是无尽的黄沙！

“这里是……”杨无错喃喃自语：“流沙之境！”

杨无错认真的辨别着这里的一切，他出现的地方赫然是接引之塔，地面上尸横遍野，杨万里，杨三笑，洛少卿，小王八，猫女……无论是敌人还是部从，全都死在了这里！他们死亡的姿态各异，但是睁开的双眼，全都死死的盯着杨无错！

“无错……救我，我好痛苦……”杨无错正茫茫然看着这一切，便听到一声声的哀嚎入耳，抬头看，却见身穿白裙的宝清贤者浑身浴血，半截身子已经被砍断，她努力爬行，朝着杨无错一步步挪动。

“宝清！”杨无错便觉得脑袋彻底炸裂！不管到了何时何地，宝清贤者都是他最重要、最心爱的女人！眼看着她沦落到这步田地，杨无错如何能够镇定！

“宝清，你怎会在这里！”杨无错大步奔跑，一边跑一边还喃喃自语：“难道……我回到苍生界的一切，仅仅是个梦？”

“无错，为我报仇……无错……”地面上的宝清贤者似乎早已没有了半分力气，声音里带着丝丝哀求。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杨无错双眼当中涌起血色，跌跌撞撞的摔倒在宝清贤者的身侧。就在他伸出手想要保住宝清贤者的刹那，那原本气若游丝的宝清贤者忽然狞笑一声，一把匕首直接刺入了他的眉心！

“嘿嘿，嘿嘿，嘿嘿嘿……”杨无错便觉得自己的魂体被生生撕裂，耳畔传来了让人不堪忍受的阴笑！

“哎。”

早已茫然无知的杨无错根本没有任何反应，那一刹那，他对死亡有了无比真切的体会。可是，也偏偏在这个时候，这方天地当中似传来了一声轻叹，声音不大，但却响彻天际！

随后便看到密密麻麻的玄奥符文从虚空中飞出，将杨无错那被斩碎的武魂全部包裹，星星点点的拼接在一起。当武魂形成形状的刹那，杨无错猛地睁开双眼，武魂上升腾起浓浓黑焰！

再次睁开眼睛，杨无错看到的是另一方世界，这里没有流沙，没有死亡，更没有宝清贤者，灰蒙蒙的天空中，他玄空而立，在他对面涌动着一

团让人捉摸不透的人形妖气！

“嘿嘿嘿，嘿嘿，能破解我的幻术，还让我感受到了曾经多么熟悉的气息啊……”杨无错凝神戒备，那团妖气当中传来了低低自语：“嘿嘿嘿，苍生界数千年的流逝，想不到还有再见之日……嘿嘿嘿，是鬼帝青囊吗？”

那妖气的声音飘忽不定，甚至断断续续听不清楚，但当听到“鬼帝青囊”四个字的时候，杨无错的泪水忍不住就要冲出眼眶！离开诅咒之地征战流沙，有无数个日日夜夜他都在思念着青娘，却想不到在这里听到了她的名字！

鬼帝青囊，鬼帝青囊，单从“帝”这个品阶上，便可想而知当年的青娘到底是何等名动一方！

“嗡！”

或许是回应那人形妖气，密布在杨无错周身的青囊符文发出了阵阵光亮，不过很快又沉寂下去。

“嘿嘿嘿，忍受不了数千年的封印，将你的传承绘成符文，传承给这个黄口小儿了吗？”人形妖气说不清是喜是悲，阴笑半晌之后，诡异的声音再一次传来：“来吧，来吧，融入到我这残魂当中，待我破封而出，带你回到魔域！”

青囊符文又亮了一下，确认杨无错的武魂重新聚合之后，符文缓缓退去，在杨无错的身旁漂浮站立。虽然整个过程青囊符文都没有再发出任何声音，但杨无错感觉的到，青囊符文传递给人形妖气的信息分明是，它与杨无错已经融为一体。

“嘿嘿，那还不容易，只需这黄口小儿神形俱灭……”人形妖气发出凄厉之声，不等杨无错看清楚，便看到那妖气当中伸出一条极长的手臂，抓向自己的脖颈！

“告诉我，青囊的来历！”青囊符文没有插手的意思，好在杨无错此时行动极为自如，手里捏了一个法诀，佛眼舍利应声运转，一道通天彻地的圣洁金光，朝着那人形妖气激射。

“佛眼舍利，难得，难得……嘿嘿，可惜了，没有开启法眼的舍利，看不穿我的本体。”人形妖气显然见多识广，一语就道破了天机。

“啊！”佛眼舍利的确捕捉不到人形妖气的任何信息，杨无错怒吼一声，般若心经与金刚妙法应声而动，顷刻便凝成了黄金三叉戟。杨无错双手握戟，用尽全身力气扫向那已到近前的手掌：“告诉我，青囊的来历！”

“呜！”

黄金三叉戟浩荡着猛烈的光芒砍在那手掌之上，但只听到了一阵风声，黄金三叉戟便好像打在了光影之上，竟没有对它造成任何伤害！

“啪！”

杨无错迟疑间，那手掌已经到了近前，死死的捏住了他的脖子！杨无错瞬间便觉得武魂几乎要爆开，他攻击手掌的时候明明是虚，但手掌捏他脖子，明明又是实体！

“很不错的佛修功法，嘿嘿……奇怪为什么阻止不了我吧？嘿嘿，嘿嘿……”人形妖气估计也是因为被封印几千年，因此显得有些话唠：“我告诉你，嘿嘿，嘿嘿……佛法度化的是有情众生，而我属于无情众生……（注）”

人形妖气洋洋得意，而青囊符文还是没有帮忙的意思，杨无错更是无所畏惧，咬牙道：“告诉我，青囊到底……是什么来历……”

“嘿嘿，嘿嘿……我不喜欢执拗的孩子……”那人形妖气似没有了耐心，手掌上增加了几分力气，杨无错的佛眼、黄金三叉戟上的光芒顷刻消散，黯淡无光。

“青囊，嘿嘿……把你一生的心血都传承在这个黄口小儿身上，不觉得浪费吗？幸好遇到我……”在人形妖气面前，杨无错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那人形妖气声音里带着兴奋。

青囊符文没有反应，得意中的人形妖气也没注意到，那暗淡下去的黄金三叉戟并未消散，反而是闪烁着点点黑芒。下一个呼吸间，就在人形妖气要崩碎杨无错武魂的同时，他身后猛得涌起一股冲天的魔焰！

“嘿！”人形妖气惊呼一声，还不等它明白过来，杨无错的右眼出现一个黑洞洞的漩涡，那漩涡骤一出现便飞速运转，缭绕周围的妖气竟如百川纳海一般，全都被吸纳进去！

“哼！”

耳畔中似传来了一声闷哼，这声音依旧不大，但蕴含的气势却好像是滔滔闷雷，震荡的那人形妖气几乎当场溃散！

“告诉我，青囊到底什么来历！”右眼催动的刹那，杨无错便再次掌控了力量，手里的魔戟凶狠挥落，便听到“彭”的一声，将人形妖气来不及收回的手掌直接砍断！

“混账！你竟然是他的孩子！混账！混账！”当杨无错催动魔血的刹那，人形妖气似好像洞悉了无数秘密，飘忽的声音竟变得凄厉无比：“你是魔域的罪人！我饶不了你！”

人形妖气的突然转变，让杨无错有些发蒙，从它喊出的这些话来看，似乎它也认识自己的父亲……这算什么？老友重逢吗？

注解：佛教中，有情众生指的是人，各种动物，这些具有“心识”的众生，无情众生指的是草木山石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