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汉天后
作者:无奈排第七 | 分类:言情 | 字数:118.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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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宝如之死
张汤是个太过聪明的人,他善于揣摩天子的意图,对于天子的意指从来都只是执行绝不多言。在天子面前他是一把最好用的刀,而他也很清楚的明白,他只是一把刀,刀是用来见血的,却不需要理由。
不过在这漫天漫地的磅礴雨声中,张汤向来没有太多情绪的脸孔上出现了一抹犹豫,他的唇微微动了又抿起来,但最终下定决心禀道:“陛下,淮南案已经牵扯了四万人,这一次又是三万……”
“张汤,淮南案犯处理的差不多了吧?”
刘彻知道张汤想说什么,可是他没有兴趣,他的决议不容任何人辩驳,他的圣命也不会为任何人改变,他只听他想听,只做他要做的。
张汤几乎在瞬间会意,低头道:“已入尾声,臣确实有件事要向陛下禀报。前长顺侯之妻梁王翁主刘氏手上有一封太皇太后的遗诏,是免她死罪的诏命,臣在宫中查过备案,当年太皇太后确实下过这封诏书,因而对张顺后一家的处决还未进行,臣请陛下吩咐。”
“太皇太后的遗诏?”刘彻转过头,下一刻脸上便露出了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呵,朕想起来了,确实有那么一道诏书,朕当时就知道了。”
“那陛下的意思是……”
刘彻转身踱步到跪伏在地的张汤面前俯视着他,淡漠的笑着:“张汤,既然太皇太后有旨免去她的死罪那就应当依旨行事,至于前长顺侯府谋逆的其他人要怎么处理,汉律应该教过你。”
“臣,明白了。”张汤双手叠放向天子叩首道。
刘彻点点头,又转回去,负手望着雨帘扬起削尖的下颌,声音狠平淡:“选个好日子行刑,让刘宝如亲眼看着他的子女夫婿是怎么死在她面前的。”
死这么简单的事,可真轮不到她来享受。他已经失去过一个儿子了,而刘宝如还敢联合刘迁打他麒儿的主意,刘彻一定要用她的所有来陪葬!
“臣,明白。”
张汤走出大殿的时候,大雨依旧。为他擎伞的小宦官走在张汤的身侧小心的提醒着:“张大人小心滑,这雨太大了。”
张汤忽然毫无征兆的抬起头望向了灰蒙蒙的苍穹,隔着雨帘,他这个冷心的刽子手竟也觉得心中泛起一抹苦涩的意味。
这雨,太大了,像是在洗刷郊外青石断头台上连月不干的血迹。
太多了,那些血流的,真是太多了。张汤想。从此以后,那些藩王,应当再不敢有任何僭越的心思了吧。
两日后席卷长安城的这场大雨终于停了,层云中慢慢透出一点微弱的阳光。
椒房殿的廊檐下,天子刘彻未着外袍,只穿一件玄色金领常服半蹲在廊下,身边是两个与他同样高矮的孩子。
雨刚停了一小会,高大屋檐上的雨水正顺着瓦当啪嗒啪嗒的滴下来。
“我要接满了!”刘麟看着小手里马上就要淋满的水兴奋的说。
刘麒有点急了,小一号的瑞凤眸一眨不眨的盯着廊下的滴水,一心就想它快一点再快一点滴满自己双手捧起的“手杯”。
“父皇快帮帮我,麟儿要反击啦。”刘麒眼看自己是赶不上弟弟了,跺着脚着急向刘彻求救。
刘彻也知道刘麒肯定赶不上弟弟了,但还是把手里的水连忙倒给他,但就在他把水倒给刘麒的一瞬间,刘麟开始进攻了。
“看我的!”
刘麟把手里接满的水使劲一泼,立刻水花四溅,刘彻马上略微抬手去当,但水还是溅了他一身。刘麒舍不得手里的一捧水,被弟弟泼了个结实,但是他也不在乎,只等手里的水一满也马上反击,一捧水很快又泼了回去。
刘麟机智的躲开一脸得意。刘彻单膝蹲着移不开步子,只能伸手再去挡,可挡住了脸颊又溅了一身。
两个小子相互追逐咯咯的笑起来,然后跑了一小圈又回到他身边,抱着他笑。
刘彻用手背擦擦脖颈上的雨水,又擦了一下刘麒脸上的雨水,眼看刘麟很自觉的将*的小手擦在自己水光丝缎的玄色衣袖上,刘彻的薄唇不由又勾起了完美的弧度,跟儿子在一起享受难得的雨后夏日时光。
陈娇从内殿里出来看着几步远的地方一大两小穿着同样颜色款式的金领曲裾,笑起来一样细长的瑞凤眸,不由会心一笑,这么个装扮,远远一看就知道真是亲父子。
“那个唱歌的李延年还真有点小心思。”陈娇将藕色的丝绢递给蹲在檐下的刘彻道,“出了这个主意,陛下还真让人照着做了衣裳。”
刘彻接过绢帕擦擦脸,起身拍了拍儿子的小脑袋笑道:“朕觉得很不错,下次选一匹亮色的料子,除了我们父子三人给你也做一件一样花色的衣裳。”
陈娇笑起来道:“你们自己穿吧,我可看不得旁人跟我穿一样花料的衣裳,更别说还有三个,忒嫌弃。”
刘彻心情很好,听了陈娇这话挑眉佯装不悦道:“谁是旁人了,朕和麒麟儿这么玉树临风,你还嫌弃,这天下可有比我三个还俊俏的男子不成?你今天可得给我们好好解释解释,我们怎么成旁人了。”
刘彻说着就上来拉她,唇角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坏笑。
陈娇身后侍女五六个人,不远的地方还站着一排宦官,她自然不能让刘彻占她便宜人前失仪,啧了一声动作很小的推了他一下,看一眼闪着两双大眼睛的儿子们蹙眉道:“这头发怎么梳的,跟个蘑菇似得。”
她这么一说刘彻就多看了儿子一眼,不说还好一说真觉得有点像小蘑菇,不由就笑出了声。
“陛下,廷尉张汤求见。”苏一从外面躬身小步上前向正在发笑的刘彻禀道。
刘彻听罢便渐渐敛了笑容,天子的威势又重新出现在他面色沉静的脸上:“宣他来见朕。”
刘彻并不避讳陈娇,但陈娇不喜欢张汤跟他说的事情,因为多数时候那些对话都夹杂着太多的人命和血腥。她招来两个儿子说要让人给他们重新梳发,借着这个由头离开了。
“陛下,长顺侯府的逆臣家仆等百余口昨日已经处决,今日前长顺侯之妻刘氏请求面圣。”张汤说话言简意赅。
“也是时候见见她了。”刘彻笑了一声,在廊下踱步,片刻后停下脚步眯起眼睛道,“那就明日在柏梁台,带她来见朕。”
这几年大汉对匈奴西北的战事连有捷报,刘彻对天命所顾越发敬重,为了表现天子对天命的尊崇,他不但广纳术士入宫经常命他们在铜仙承露台举行祭奠,还在新建宫群建章宫和上林苑分别筑起祭天高台,而未央宫原来供奉长陵神君(汉代的大神)准备祭祀的柏梁台也在一年前开始工程浩大的加修,而今已主体已成似乎用不了太久就会完工了。
大雨过后的一天再次彤云密布,没有雨天却阴郁,刮着微凉的风。
素衣冷容的刘宝如站在高高的柏梁台一侧,在这个未完工的高台上人迹罕至,风吹起她有些杂乱的长发,她已为阶下囚却依旧保持着一个贵女的傲然。
“你要对朕说什么,朕给你机会。”刘彻看着远处的风景,语气很闲适。
“我想问陛下一句,陛下打算怎么处置我。”
刘彻出了口气侧脸看了刘宝如一眼似乎并不在意,淡淡道:“你觉得呢?”
“你不能让廷尉府审问我,也不能让张汤杀了我!”刘宝如眼神凌厉的看着刘彻,“当年在祖母太皇太后榻边是你当着无数宗亲的面亲手将玉玺盖在那道诏书上面,你不可以这么明目张胆的背信弃义。”
对于刘宝如直接而毫不客气的语气,刘彻并未生气,他还是很淡然,点点头道:“所以你没有死。”
“你不打算杀我了吗?”刘宝如没想到刘彻会这么直接的回答,她有些吃惊,“你会让我走,离开长安流放吗?”
“流放,这倒是没想过。”刘彻转过身说。
刘宝如的眼眸暗淡下去,片刻后抬起头,憔悴的脸上露出些许脆弱,她说:“十哥,祖母、伯父和我父亲在天有灵一定不想看到我们骨肉至亲走到这一步,我的哥哥已经死了,我想先帝也不希望我父亲嫡系的血脉就此不再。”
“朕不会让人暗杀你。”刘彻说,“但是朕很好奇,如果淮南王真的起兵夺了这长安城,你还会不会跟朕扯什么骨肉至亲。”
刘宝如沉吟片刻后,眼中闪出一点水光:“我也是身不由己,我没有选择,淮南如何我就只能如何。”
“是吗,可是从你做的事情上朕可真看不出你身不由己在何处。”刘彻的淡漠消失了,脸色微沉,他看向刘宝如的目光似乎能看透她的一切,“这么擅长隐藏情绪的你,朕真是不知道是真傻还是装傻。到这个时候还想用示弱让朕对你放松警惕,你以为你曾经做过的事朕从别人口中审不出来吗?”
刘宝如定定地站在原地,最后还是摇摇头道:“不明白陛下的意思。”
刘彻笑了,颔首道:“那朕就一件一件说给你听吧。刘迁说过,当年桃林暗杀朕是他的布置,可是他的人却被堂邑侯的侍卫全部挡住,真正伤了朕的是你的人。即使朕自己不去西岸的桃林你也会想办法利用刘陵把朕引过去,你不知道刘迁派了杀手,但你却自己动用了梁王当年蓄养的死士。刘宝如,你成年后第一次来长安就想刺杀朕为你父亲梁孝王报仇吧。”
刘宝如只是顿了一下就笑了:“笑话,我有什么仇要报在当年的太子身上吗,我父亲急症复发与当年的太子殿下您有什么关系。”
刘彻不急于解释,反问她:“你知道梁孝王到底是为了什么死的吗?”
刘宝如的脸色暗下来却没有答话。
“当年是梁孝王授意公孙诡和杨胜暗中密谋策划刺杀景皇帝,堂邑侯得知将事情禀告景皇帝,朕的父皇才下定决心计就计除了这个亲弟弟,并将罪责推在公孙诡和杨胜身上。他们二人本就有谋刺天子的大罪,自然连申诉都不敢,没想到竟然火烧梁王宫趁乱逃走。”
刘彻说着唇角勾起冷凉的弧度:“你看,同母亲兄弟之间亦是你死我活,不傻梁孝王朕的父皇就会寝食难安,相反得不到皇位,你的父王就绝不死心。所以刘宝如,不是朕‘捡了’你父亲的王位,也不是因为要保住朕的太子位才除掉你父亲,而是天家无情,皇权之事,没有骨肉至亲,只有成王败寇。你所谓的仇恨根本就是妇人之见的幼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