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四八年五月二十三日——十月二十一日，被围困了长达五个月之久的——“新京”长春被共产党军队，兵不血刃地解放了。

在这场兵不血刃，十万人对决十万人的困与守；坚持与抗争；失败与胜利；看似战火硝烟淡薄了许多的战争背后，是由饥饿所导致的鲜为人知的普通百姓的死亡数字所换取的。战前超过一百二十万人口的亚洲最繁华都市新京长春，战后仅剩十七万人。

多年以后，官方统计出来的饥民被饿死的人数是十五万，而据一些民间组织的调查和一些曾经亲历者的口述当中，长春城被围困的五个月当中，饥民死亡的人数远远要大于这个数字，大约在三十万——六十万之间。草芥之民的生命，在权力的斗争当中已经无足于轻重了。

辽沈战役自九月十二日至十一月二日，历时五十二天，原东北民主联军改称东北野战军以伤亡六点九万人的代价，歼灭国军四十七万余人。至此，长春，吉林，九台直至图们江一带的重要城市，也都被东北野战军全部占领。

北方的冬天总是迫不及待，亦步亦趋地追寻着秋天的脚步，急匆匆地来临了。

烟雾缭绕在一间六七十平米的房间里，额穆县城，暂编第一团的团部里，由志民和孙二宝提议，真多目前的局势，召开了一次排连级紧急会议。

“不出一两日，咱们这个小城也会被共产党的军队包围，大家都说说，咱们下一步应该咋办吧。”志民狠吸了一口烟说道。

“听说龙江县城，就在昨天也被共产党收复了。”沈长庚说道。

大家心里都很清楚，龙江距离额穆县城，骑着马也就是一天多的路程。要是动用汽车和装甲车之类的工具，估计用不上一天就会赶到额穆县城。

“共产党民心所向，国军大势已去，我们还是起义吧。”表妹何彩凤说道。

“是啊！现在方圆几百里的地方，都在人家共产党军队的控制当中了。”田凤仙附和着表妹说道。

“只怕是人家要咱们投降，而不是起义了。”孙二宝说道。

“都差不多吧，不就是像靠窑一样吗？”梁峰说道。

“差多了，起义不仅在名义上和投降有着天壤之别，就是在对待方式上也有着根本的不同。”孙二宝说道。

“不管咋样，咱们也不能像长春的守军一样，把几万老百姓的生死置之不顾。”志民又对着十几个级别低的军官问道：“兄弟们，你们是咋看的？”

“几位掌柜的，咱们当兵吃粮，扛枪打仗不都是为了能有好日子过吗？原想着打跑了日本人，就有好日子过了，不曾想咱们开始窝里斗了。现在也不为别的，兄弟们只想过几天安生的日子。”一个兄弟说道。

志民和孙二宝点点头，这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想法，也代表着大多数人的想法。

自从叉鱼河见过大哥何志强以后，至此就再也没有了任何音讯，后来听二叔捎信说，大哥已经随着东北行营总部的一些官员去了南京，临走的时候，还到菩提寺看望了二叔后，就像人间蒸发了一般。志民想，大哥会不会也像其他国民党的一些要员一样，赚的钵满盆满，早就做好了逃往台湾的准备了呢？

对于政府党政军一些要员沆瀣一气的做法，以及在台湾建立的基地，已经是人所共知的事情了，也不怪乎各地的国军将士会纷纷起义，加入到共产党的队伍当中了。眼下，志民他们所要面临的局面。能做出选择的唯一出路，就是顺应潮流，归降共产党人了。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负责在城楼上瞭望的哨兵跑了进来，慌慌张张地报告说：“不好了，城外来了几批人马，已经包围了县城。”

听到哨兵的报告，志民和孙二宝急忙领着大家登上了城楼。远远地望去，只见四面八方都是身穿共产党军服的部队，黑压压的看样子足有二三万人马。不仅如此，重炮，迫击炮等一些重型武器的炮口，也冲着县城的方向蓄势待发。

“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孙二宝苦笑了一下说道。

“快与慢都无所谓了，咱们早晚都要去面对这一天的。”志民说道。

“国军弟兄们，放下武器是你们现在唯一的出路，愿意参加我们队伍的，我们欢迎，不愿意参加我们队伍的，给你们发放路费，都回家去吧。”一个扩音喇叭传来的声音，震得人的耳膜都嗡嗡直响。

“我要找你们的最高长官说话。”志民扯着嗓门大声喊道。

“大哥，我是于化龙，我们优待俘虏，只要你们缴枪，我们会既往不咎的。”于化龙的声音从另一侧传来。

一听到于化龙的声音，又听说优待俘虏这些话，梁峰早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愤怒，他推开身边的重机枪手，对准于化龙发出声音的位置就开了火，“突突突”一串火舌吐出后，各种声音都突然戛然而止了。片刻后，一串串炮弹便呼啸而至，本已经千疮百孔的城墙，在瞬间就被撕开一道口子，大批的解放军战士，也在一阵阵军号声中奋不顾身地冲了过来。

坏了！志民在心中念叨着，由于梁峰的冲动，一场不看避免的战争即将发生了。

“二宝，现在应该咋办？”志民大声问道。

“先顶住再说。”孙二宝答道。

“我们就是投降，也不能让人看扁了。”沈长庚也说道。

“唉！”志民叹了一口气，他实在是不想让手下的兄弟们做无谓的牺牲。

“二表哥，现在要想挽回局面也不晚。”表妹何彩凤说道。

“你有啥好办法？”志民焦急地问道。

就在他问话的时候，表妹何彩凤已经拎着一个扩音喇叭走上了城墙。

“我是特工委的何彩凤，万山委员，佟妮儿主任，你们在吗？暂编第一团的全体人员，都愿意放下武器，听侯处理。”

志民和孙二宝听到何彩凤这样说，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原来何彩凤是共产党内部的人，也很显然在加入到他们这支队伍之前，就已经为共产党做事了，只是他们还一直蒙在鼓里罢了。几个人目目相觑，好半晌才回过神儿来。

炮声，也在何彩凤喊话后的瞬间停止了。

“我是万山，他们真的很有诚意吗？”

一阵阵寒风吹散了尘土与硝烟，也吹散了扩音喇叭传来的回话。一粒灰尘落入了志民的眼睛，他用力揉了揉，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贴在了面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