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北的春天很短，仿佛一夜之间草木都变绿了，虽然早晚的天气还是很冷，但在有阳光的中午，天气却显得很热。省城的气候温度显然要比额穆县城的温度高出几度，志民穿着棉衣裤和棉鞋，走在省城的街上有些冒汗。他看到街上行人的衣着也五花八门，有穿毛衣的，有穿单衣的，也有一些年轻的学生似乎更盼望夏天的到来，提早就穿了半袖的汗衫，但如志民一般穿着棉衣裤的也不在少数。

街衢两侧的杨柳树木，随风飘散着一团团的白色的絮花，落在行人的身上和脸上，一些细小的昆虫也活泛的飞舞其中。

志民拣背阴的地方漫无目的走着，他不知道应该去那里才能找到大哥何志强。走着走着，感觉到了腹中饥饿，才想起来早上急着赶路，一口东西也没有吃。街边的拐角处飘过来一阵香气，让他更是腹鸣如鼓。他循着香气走过去，发现街角有一个小摊推车，挂着一条白布的幌子上写着“馄饨烙饼”四个黑乎乎的大字。一个平底的铁锅上正在烙着一张香气四溢的葱花薄饼。旁边还有一口圆形的铁锅烧的正热，咕嘟嘟的翻着水花，水花上面浮起十几个白生生的馄饨。一个四十五六岁模样的摊主，正在忙活着。他身边放着两个长条形状的木头桌，也如幌子上的大字一样黑乎乎的。十几个马扎上已经坐了几位食客。

志民也拣了一个马扎坐了下来，摊主赶忙问道：“您老吃点什么？”志民听到这个称呼一愣，随后醒悟过来，摸了摸脸上的胡须，故意用苍老的声音说道：“五张烙饼，两碗馄饨。”说完之后，自己也忍俊不住的笑了。

他虽然没有照镜子，但也知道自己此刻是什么模样。几天没有刮过胡须了，脸也没有怎么洗过，若是不显得苍老才是怪事。这样也好，被人认出来的概率也就降低了一些。

一碗馄饨两个葱花饼吃了下去，志民感到浑身都燥热起来。他索性摘下了棉帽，敞开了怀，一不小心把揣在怀里的布包掉落到地上，发出一连串叮叮当当的声音。他急忙捡了起来，系上了汗衫的两个扣子，把布包重新揣到了怀里。所幸的是，别在后腰带上的杀猪刀没有露出破绽。

志民吃了最后一块饼，喝完了最后一口汤，满意的打了一个饱嗝。这里的桌子虽然很脏，但摊主的手艺着实不错，无论口感和味道都极佳，都堪与百味斋的大厨相媲美。交过了一块大洋的饭钱后，摊主找给了志民一堆面额不等的小洋票纸币。志民正想着下一步应该去那里先落脚，忽然发现对面的巷子里有一个人向着他的这个方向招手。志民往左右看了看，还有几个食客都在埋头吃着食物，根本无暇顾及对面巷子里人的手势。

志民心中感觉到很奇怪，但受好奇心的驱使，还是朝着这个人走了过去。

“老哥，第一次来城里吧？”这个人问道。这是一个三十左右岁的汉子，黑黪黪的皮肤有些粗糙，身穿一套黑丝绸的裤褂，一双圆溜溜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是第一次来，请问你有什么事情吗？”志民瓮声瓮气地反问道。

“我这里有几样好东西，你要不要？”黑衣人问道。

“不要。”志民很干脆地回答道。他转身刚要走，就被这个人一把扯住了衣襟。志民有些恼怒地问道：“你想干啥？”

“老哥，你也不看看东西，张嘴就说不要呢？”黑衣人说完话后，撩开自己的衣襟。志民一看他的衣襟里贴着几张搔首弄姿的女子照片，心中就明白了几分；这个黑衣人原来是给“暗门子”拉人的掮客。他适才一定也是在小摊上吃东西，听到自己大洋落地的声音，才会打上自己的主意。

“我真的不要。”志民说道。扭头又要走，却又被黑衣人拉住了衣角。

“你到底想怎么样？哈哈。”志民怒极反笑。

“看了就要给钱。”黑衣人凶巴巴地说道。

“嘿嘿，看一眼就要给钱啊，谁定的规矩？”志民冷笑着问道。

“老子定的规矩。”一个阴沉沉的声音说道。志民一看，从巷子里的一户人家走出来一个彪形大汉，他的身后还跟着七八个剃着光头的黑衣黑裤的小伙子，一个个敞胸露怀；腰间都别着两把匕首。志民知道，自己一定是遇上了地头蛇了。

“行，算我倒霉。两块大洋够不够？”志民说完，从怀里摸出两块大洋扔到了地上。他急于脱身去寻找大哥，不想在这里纠缠不休。

“把钱都留下。”彪形大汉说道。

志民一听血往上撞，嘿嘿冷笑了两声说道：“我要是不给呢？”

“不给钱就把命留下。”彪形大汉说完后，冲着身后的几个人一摆头，几个小伙子气势汹汹的一拥而上。

志民在瞬间做出了判断，他半扭着身体用右手扣住了扯住自己衣襟的黑衣人的手腕，一扭一送一绊；黑衣人就重重的摔到了七八个光头人的面前。趁着几个光头小伙子一愣的功夫，志民闪转腾挪两三步就绕到了他们的身后，还没等彪形大汉醒过神儿来，一把寒光闪闪的杀猪刀就横在了他的脖子上。

“等等，这位大哥，咱们有话好商量。”彪形大汉张开了双手急忙说道。

几个光头人和刚刚爬起来的黑衣人也转过了身，看到眼前的情景也有些手足无措。黑衣人的半边脸都被砂砾擦破了，一颗颗的血珠渗透出来，在阳光下晶莹的闪烁着。

“你说，我听着。”志民说道。

“刚才是兄弟们有眼不识泰山，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兄弟们这一遭吧。”彪形大汉说道。

志民的脑子里忽然有了一个想法：自己与其大海捞针一般的寻找大哥，还莫不如让眼前的这群人帮忙找一下试试呢。他慢慢把杀猪刀从大汉的脖子上挪了下来说道：“兄弟到省城只是寻亲，也无意惊扰各位，刚才若有失礼之处，还望各位海涵。”

彪形大汉的脖子上没有了杀猪刀架着，胆气也恢复了不少，他实在是很畏惧那把刀散发出来的杀气。他故作豪爽地说道：“好说，好说，这位大哥，请屋里说话。”他用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方向就是他们适才出来的那户院落。大汉说完，领着手下的人率先走进了院子。志民毫不迟疑地随后跟了进去。

阳光依然很足，蒸腾起来地面上的水气，也如身上的汗水一般带着某种气味，让人感觉到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