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杯微凉
作者:督门提酒 | 分类:青春 | 字数:2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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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悠长
车扬尘而去,穆凉的心也随着那车的离去而离去。她在心里暗幸,邬老大的同伴终于在最后一刻解救了他。至于为什么在最后一刻出现,是真的解救还是去了别的地方,她已经无心去想。
她在见证了这狰狞血腥的打斗场面后的三个小时后,被林默驱车送回南市,同回的还有许之桓。至于宁致远,为了犒劳那群混混接近二十多个小时的蹲守潜伏,被一众乌合之众拉去喝酒。宁致远没有推脱,他确实让这群人辛苦了,打人和被打同样都是体力活,所以酒是去喝了。
穆凉看着被包围的宁致远,觉得她和许之桓就好像两个不速之客。她靠着车座,倦意袭来,合上双眼,心里明晰得很。
谁也不用她救,谁都当她是神经错乱。人家明明是去打架的,只有她偏去阻止,她怎么阻止得了?这么个破烂地方,打架斗殴警察都不管,住民便是听到了响动,也不愿惹火上身个个紧闭门窗。即使多大的哀嚎,所有人都只当自己瞎子聋子。
穆凉想起许之桓,他从始至终不也一声不吭的观望态度。这说明什么呢?说许之桓无情那场景他又有什么法子?
人家是去抱私仇的,她偏偏宣扬正义公正。谁要她的正义公正?若是世间真有正义公正,还会有周筱玫这档子事吗?若是世间真有正义公正,便不会有私仇了。
穆凉渐渐不愿去想夜里发生的事了,到家的时候天已蒙蒙亮了。她把编好的谎话说给父母听。尽管说的时候,开头还是带着“那个……那个……”但话是囫囵的说完了,细节也是事无巨细的交代了。她说阿桓去了李畅家,她去了林丹艺家,高二下学期的期中考试要到了,他们约定好一起补习。父母并没有怀疑,补习虽说不至于补到在人家家里过夜,但对于青春期的少年的友谊,父母表示理解。
其实她多么希望爸妈对她编好的看似合情合理的谎话,有一丝丝疑问,这样她或许可以在经不住爸妈的威逼利诱下脱口而出那帮“乌合之众”的事情,因为那场面刺激的她从回到家里已经好几夜不能正常入眠了。
最后那场以“补习”为理由的谎言,完美收尾了。二人的夜不归宿因为提前跟李畅和林丹艺打好招呼,并没有遭到任何人的怀疑。
就像一场血腥的默剧一样,邬老大失踪了,那滩深夜胡同里的乌血或被人当成鸡血,或直接升华成了垃圾继续滋养着胡同,总之无人再去说这回事。宁致远叫来的“乌合之众”穆凉再也没有见过。
“乌合之众”已经是穆凉对于这群市井混混的尊称了。其实那群人是宁致远找一个哥们借来的,说难听点就是市井无赖,个个兔头麞脑,行若猪彘。
“兔头瘴脑”,“行若猪彘”这两个词是多年后穆凉形容给宁致远听的,多年后的宁致远听完突觉一阵悲凉。
只是现如今的宁致远因为穆凉而不甘,因为周筱玫而羞辱,因着不甘和羞辱而悲愤。这时的他远远不知“悲愤”和“悲凉”之间究竟隔了多少大厦将倾,荣辱升沉。他更是未曾想到,穆凉竟会如此看待那帮打断邬老大腿的混混。她称那群混混为“乌合之众”那么他就是“乌合之众”的领头,那么他是什么?
至于他在穆凉心中是什么,宁致远始终没敢问。他是真心喜欢穆凉的,以前或许夹带着这样那样的小心思,但自从穆凉跟许之桓在一起后,在楼梯口求穆凉时,他所有的小心思都已经说开了。在穆凉心中,他本身就是污点比优点多太多的一个人,就像地摊上的彩釉瓷娃娃,任由一个可爱的少女去捡挑这样那样的瑕疵。一旦发现什么问题便可以放弃购买。而许之桓呢?在穆凉心中大抵是一副传世画作般的存在吧?装裱在框挂在心墙上,时时拭尘。
宁致远不愿去想他和许之桓的不公正,他世界里的公正与穆凉世界里的公正根本不是一回事。
他想起刚开学的时候,他在楼梯口戏谑这个小丫头的情景,那是他第一次想真正认识穆凉,因为周筱玫。
前两天,他又一次因为周筱玫去找穆凉商量,可不可以陪他去医院。在楼梯口,他向穆凉讲述了这么多天他失眠的秘密。令他意外的是,穆凉早就因为一次巧合知道了他和周筱玫的关系。穆凉以一个外人的角度接受了周筱玫和他的关系。却没有以朋友的角度原谅他因为周筱玫的秘密采取的复仇行动,和行动成功实施后而造成的结果。
穆凉还是那个穆凉,他已不是那个他。
或者说其实他也还是他,只是他不小心让穆凉看到真实的他,穆凉已经不是那个穆凉了。
或者说,他们都还是彼此。穆凉还是那个穆凉,宁致远还是那个宁致远。只是他们并不认识真实的自己。
关于这个“此我非彼我”的哲学问题,还没有难住宁致远就已经烦死周筱玫了。
周筱玫窝在阳台上,她是偶然发现这个阳台的。在她独居的地方这个小小的单身公寓,不仅可以很好的隐藏她,还能在阳台小小的一隅看到学校。相比那个“家”学校一度是她忍受煎熬的牢笼,什么时候她开始怀念了?
“你明天帮我带个望远镜呗!”周筱玫坚信,如果有个望远镜,她一定可以透过那一排排香樟树看到学校内的情景。而不必通过学校铃落想象那些她熟悉的人是不是正在埋头写资料,还是乌泱泱如洪水猛兽往食堂奔赴而去。
宁致远耷拉着脑袋,嘴里含着松子,眼皮也不抬一下“好。”说完又靠着白漆墙沉思自己的事。
宁致远告诉周筱玫,他极有可能把邬晋的右腿给打断了。
周筱玫只是眉头一皱,立刻便恢复了平静,她那苍白的脸依旧很苍白,眼神涣散,好似宁致远刚才只是闲话家常说了一句无聊的话,而她也极其平淡的回应了一下。
宁致远看着周筱玫的反应,没有歇斯底里的痛苦,没有标准的鸬鹚笑,甚至没有嬲。只有痛痒的轻轻蹙眉。云淡风轻的仿佛在说别人的事。这和她前两天张牙舞爪地要找邬晋讨债的鬼模样相差甚远。
过了很久周筱玫才道“那你把他扔哪了?”
“不知道什么人开着Landover把他弄走了,估计是道上的人。也是够阴的,那车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停的,直到打残了那帮人才现身。”
周筱玫闻言露出一丝侮笑“不残了你能罢手?能轻易放过他们,都是要残的,与其麻烦还不如直接叫你打完了。他们再来个救人于水火,被救者还得承他们的恩。都是恶棍有什么区别。”
宁致远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靠着墙砸砸嘴道“果然最毒妇人心。恶棍是为谁啊”。
周筱玫听闻宁致远的明嘲暗讽倒也不气,咧着嘴自嘲似的笑了笑,只是那无奈笑再配上她那副苍白的脸,让人看了直觉心酸“你当我好受呐”
宁致远本想与她玩笑一句,谁知又惹了她的伤心事。看着周筱玫那张不施粉黛,老了将近十岁的脸,也是一阵酸楚。该讨的向邬晋讨了,筱玫的身体也基本恢复,只是脸色不好,过两天便可以回学校了。日子看似可以风平浪静地过了,暂且不管哪处还风起云涌吧!
“听说穆凉病了,错过期中考。”
“不就一个考试,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高考老子都不在乎。”
周筱玫努努嘴,她最看不惯宁致远这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尤其是成绩让她吃够了憋屈。以前明明很多时候她已经很努力了,上课笔记,复习资料,模拟题做的那都是宁致远的三倍,可人家仗着自己天赋异禀,整天网吧,游戏厅进进出出也不见成绩下滑。如果不是一再失望,也许她不会落得这个地步。曾经她想拿最亮眼的成绩跟宁致远一较高下,可是发现自己做不到。长大后的周筱玫,渐渐明白美貌和身材带给一个花季女孩的优势,那是上天赐予她的天生具备的优势,不费力气的优势。
但她却不知道,正是这她无比骄傲的优势,摧毁了她的花季。
“穆凉能和你比,她那种死读书的人哪能和你这种天赋异禀刚愎自用的人比。”
宁致远笑着跑到周筱玫跟前,自鸣得意道:“哎哎!夸我就夸我,用第一个词就行了,后一个词可以省略。”
周筱玫懒得理他,看着宁致远伸着手,又往阳台旁的小桌子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松子。那是穆凉带来的,邬晋出事的第二天,穆凉照旧上学下学,没有什么异常。
在她来看周筱玫的时候,她还买了松子给她。穆凉本不必照顾她,周筱玫看着她忙进忙出,脸色比她还差,突然明白了些什么。
穆凉照顾她,或许对于邬晋的事心里难安。所以想借由照顾她,寻求一些心理安慰。周筱玫想不明白的是,穆凉本身就是个事外者,她为什么那么多的自责愧疚。想了很久,周筱玫终于想明白了。那仅仅是因为穆凉跟他们不是一种人,正因为跟他们不是一种人,所以包括宁致远在内,他们从不反感她。
她想起过往对穆凉的种种冷嘲热讽,和她这几日对自己的悉心照料。觉得俩人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心里忒不是滋味。
人总能在一个不经意间,发现自己曾经引以为傲的东西,根本不值一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