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从神那里来
作者:书瑾 | 分类:现言 | 字数:22.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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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第五十四章
肖祈抓她的手搭脉。林晓生观望着问:“怎样?”肖祈摇头:“你摸摸。”林晓生摸住她手腕的脉搏。许知敏缓过气, 问:“你也是医生吗?”林晓生与肖祈对望了一眼,表明身份:“我也是外科医生,将来会在你的手术里帮忙。”许知敏疑惑地望向王晓静。王晓静抚摸她的头发, 说:“林牧师医术很好。你尽管可以信任他。”许知敏皱皱眉:“肖老师可以给我开刀啊。张主任也行。其实我觉得不用, 可以找一个主治医生。又不是大病, 墨深尽是瞎担心。”
另外三人正想着怎么答话不会伤到她。门口跑来一个俊小伙子, 此人是墨深的弟弟墨涵。他对肖祈几人行了礼, 蹲下来对许知敏急道:“知敏姐。你留个信就出来。我哥和我爸妈急死了。”
肖祈拍拍墨涵的肩膀:“赶紧带她回家吃药睡觉。千万别淋到雨。”
墨涵点点头,扶许知敏离开。许知敏依依不舍地拉王晓静的手:“老师,我来主要是想对你说声谢谢的。如果在北京不是你那张照片, 我说不定已经客死他乡了。”
“不要胡说!你年纪轻轻的,日子还长着呢。”王晓静严厉地批评她。
许知敏富含深意地望了望林晓生和肖祈, 跟墨涵走了。
待那两人消失, 林晓生问肖祈:“她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她古灵精怪, 难保从什么地方听说了什么。”肖祈一副难办的样子。
王晓静忧愁道:“她的病究竟怎样?”
两人均不正面答她。肖祈拣起许知敏落在椅子上的毛线衣给王晓静重新披上,说:“交给我们就行了。”
王晓静抱着手, 扫眼他们俩:“行。我不问了。搞得好像国家机密似的。我要是许知敏,也会发癫。”
两名男士是哑巴吃了黄连。他们不是不能说,是以为说了徒增她的烦恼。她刚痛失亲人,如果再遭遇学生病逝……肖祈深思后,对她坦白:“手术成功率只有对半。”
王晓静不敢相信, 看向林晓生。林晓生答说:“病历我刚接手, 没细致研究。但是类似这种个案我在美国是见过的, 也参加过这样的个案手术担任主刀。很抱歉, 病死率仍是很高。曾有个男孩在我的急诊手术台上没能救回来。可以说, 如果她随处乱跑,一旦只能紧急手术, 风险会高于50%。”
肖祈安慰地搂住她肩头:“只要她听话,做好充分的术前准备,风险也能低于50%。”
王晓静别过脸,眼眶酸涩。第一次见许知敏,许知敏对她说了一句“亦师亦友”。这个年轻女孩有着质朴的一面,又有着受过生活磨难而艰辛的一面。所以许知敏像是一面镜子,倒映出她的过去和现在。
“麻醉方面我会和汤姆商量,或许会请他的朋友过来帮忙。”林晓生说,“汤姆等会儿来了,你要么和他说说。”
“汤姆要来吗?”她劝道,“不需要这么多人陪我。你们都回去,我今晚一个人在这守着就行了。”
林晓生摇摇头:“不是陪你。我是想陪王阿姨。汤姆和露丝也这么想。”
也是。妈妈本来就获得这么多人的敬爱。她善良又伟大的妈妈。王晓静思念母亲,脸朝向教堂侧面的彩色玻璃窗。一片朦胧,往外望不到具体的物体,只听见雨声稀里哗啦地敲打窗扉。这令她忆起了小时候与母亲两人在家,雨大屋顶漏水,她们便是把盆盆碗碗摆在地上接水。虽不富裕,雨滴击打碗盆的叮叮当当声回味无穷。
听了一阵,她发现肖祈把她的两只手摸来摸去没有停歇。
“怎么了,肖?”她问。
“你的手一直这么凉吗?我以前不记得你的手是冰的。”昨晚他就察觉异常了,她的手要放在被坑里熨许久才能暖和。
瞒不过他,她老实说:“七年前车祸后就这样。我本来以为没什么。后来遇到张主任请教。张主任让我去做了几项检查,说是车祸术后的后遗症。左心室心肌收缩功能减弱导致末端循环不是很好。遇到天冷,手脚比常人冰凉。平常学习工作不受影响,不需要放在心上。”
他们一听,变了脸色。林晓生焦急道:“把手给我。”说着竟自拉过她的手。握起来她的手冰冰凉凉的像是块融不掉的冰。林晓生闭上眼,便是回忆起了七年前的手术。当时没有体外循环机,也没有现今比较成熟的微创手术技术。他们必须在她跳动的心脏上动作。这对于他们是未曾有过的经历。他们冒险了,抱着她可能会死的决心。幸运!他们把她的命救回来是幸运。而在七年后他们方知这场手术留给她的是一个病根。
肖祈低着脑袋同样不能言语。七年前他们给她开刀时,作为外科医生虽有了一定的经验和技术,胆子也大,可毕竟是资历尚浅。如果车祸是发生在七年后的现在,他们肯定不会让她落下这样的病根。这只能说是命,时间是无法倒流的。
“天凉记得戴双手套,可以泡热水,但是要千万小心。因为血液循环会影响神经供给,你对热痛的反应可能会比常人弱。”肖祈切嘱道。
“我清楚,我是学神经内科的嘛。从来不敢贸贸然把手脚往热水桶里放。”她收回手,笑道。
他们瞅着她淡然接受一切的笑,更不是滋味。
不久,汤姆和露丝来了,为大家抱来了几床毯子御寒。
夜深风雨不停,教堂里愈是冰冷。每个人把毯子裹在自己身上,围坐在一块。汤姆、露丝和林晓生各捧了一本《圣经》,默默地为亡者祷告。肖祈看着王晓静。王晓静把两只手横搭在前排椅背,下巴枕在小臂上两眼望着白亮的烛光出神。
“饿吗?”肖祈问。她这几天吃得少,今晚吃得更少。
听到这个话,汤姆取出拎来的东西,有红酒和面包。“晓静,你必须吃点东西。”汤姆以鲜有的严峻口气对她说。
她接过一片面包,撕了点塞入嘴里嚼嚼咽进肚里。肖祈捧了杯开水到她嘴边。她就着喝了一口,摆头:“我吃不下了。”肖祈疼惜她,说:“我把毯子铺到凳子上,你躺一躺。”她蹙眉驳道:“守灵怎么能睡呢?”
汤姆帮腔:“不是睡,是躺。”
众人好说歹说让她躺下。她闭眼又睁眼,叮嘱:“几分钟就喊我起身。”肖祈连声应好,帮她把毯子裹实。
半个钟后,露丝被汤姆赶到另一张凳子上休息。林晓生一心沉浸在《圣经》中。肖祈与汤姆小声交谈。汤姆畅谈这几年国际格局的风云色变,一些战乱地区不允许国际救援组织进驻,仍有些人不顾自身危险进去救人,多是一些记者和医护人员。他有几位朋友不幸在那些地方遇难。汤姆挨近肖祈耳边道:“晓生也想去。我不让。只好对他说,如果你出事了,晓君和她妈妈需要你的时候,你怎么办?他想想就不敢说要去了。露丝常说,幸亏有晓君和她妈妈在,不然天父早就把晓生从我们身边带走了。晓君妈妈过世了,只剩晓君。你和晓君能在一起我们为你们高兴。只是,我和露丝希望晓君能继续成为晓生心里的一种牵挂,希望你不会因此介意。”
肖祈喔了声,瞟了瞟专注于《圣经》的林晓生。他是不喜欢林晓生的处事风格,然不得承认林晓生本身具有的高尚品质。诚如汤姆所说,如果不是江晓君和她妈妈,这个执着于天父的男人是不会留在世间的。
雨声这时渐小。风冷飕飕地钻入大堂的缝隙,绕过女子的脖颈犹如如一根绳索勒紧。她发出“啊”的一声惨叫。林晓生手里的《圣经》跌落在地上,惊望王晓静手脚蜷缩满头大汗。
“静。”肖祈拍打她的脸,唤不醒。
她牙齿打冷战,嘴唇发紫,两手不自觉地扯着衣服。
露丝起来见到被吓,口吐英文呐喊撒旦来了:“How is she?Satan will come!”
“Rose, please Calm down, take a breath.”汤姆把她拉到一边,要她深呼吸保持镇定。然后他给了她钥匙去教堂里间把药箱取出来。
林晓生和肖祈两人在给王晓静做急救。他们掐她的人中合谷,就是不见醒。而看她的样子,不太像是癫痫。
“晓生,是不是Hyperventilation syndrome?”汤姆探头问。
林晓生摇了摇头,如果是过度换气综合症会好办很多。他和肖祈更担心的是七年前那次手术的缘故。他不由地悔恨,如果不偏执,一开始把她送到其它有条件的医院,是不是能避免这样不可挽回的事情发生。说来他总是在伤害她。从初始的欺骗,后来间接导致她和她妈妈出车祸。她妈妈的死也脱离不了他的干系。她是他一辈子欠的,一辈子必须赎的。他手哆嗦地解开她的衣扣,伸进衣内摸她的心跳。
肖祈接露丝递来的听诊器,问:“触得到明显的心尖搏动吗?”
林晓生摇头又点头。肖祈知道他每次遇到她的事就方寸大乱,只好自己戴了听筒把听头放进去听。
那冰凉的听头贴近她的皮肤,她挣扎地喘口气,喊了出来:“妈,妈!”张了眼睛她望着头顶的林晓生:“晓生,我妈妈很痛苦——”
林晓生吸气静心,柔声道:“你妈妈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
“你撒谎。我妈妈不在那,我看不见她在那。她躺了七年不能动不能说话,那么痛苦。”
“所以,你必须让你妈妈走。”
“我不要我妈妈走。我不要妈妈离开我,她会孤独。”
“不会。你妈妈不会孤独。因为总有一天所有相爱的人都会在另一个世界相聚,永远不会再有痛苦。”
“那么你为什么救我?你可以在七年前让我死掉,我就不用这么多年这么痛苦。”
“不可能!”他把她的手放在自己掌心里,“人无论多苦,都得活着。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努力。晓君,我最痛恨那些懦弱地放弃自己生命的人。我相信你不是这样的人。而你妈妈只是走完了她自己的人生,回归自然。你知道的。”
她痛苦地闭上双眼。生死是自然规律,是不能以人的意志左右的。这些道理她都明白。自己是该放母亲走了,让母亲不用再承受人世间的苦痛。
林晓生安抚她的头,眼睛则留意着肖祈。肖祈全神贯注在听诊器的听筒上,听诊了很久。周旁的人从他那张素来木板一样的脸瞧不出征象。他收起听诊器交给露丝。露丝问:“怎么样?”肖祈帮王晓静系好衣扣子,答:“还好。”
王晓静安静地又躺了会儿觉得身子好了,露丝扶她去卫生间。林晓生问肖祈:“你听到了什么?”肖祈说:“还好。”林晓生皱着眉:“如果你同意,我要向张主任拿回她的病历档案。每年我会定期来中国给她复查。”肖祈道:“可以。当年你是主刀,又是她的主治。这点我信任你。”林晓生诚挚地说:“谢谢你信任我。”汤姆听到这展笑,笑容欣慰。他果然没有看错肖祈的为人。
● ttκǎ n● c o
王晓静没有再睡。她要露丝给她念《圣经》。露丝的中文仍有些咬音不准的毛病。王晓静边听边矫正她的读音。露丝教她英文。两人一句英文一句中文共同念读《圣经》,声音不大,语调轻慢。三个男士在旁边静听她们悦耳的嗓音,一同享受此刻的平静。
天亮了,雨也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