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潮湿的房间, 安静得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齐牧疲惫地睁眼，脑后的钝痛让他想不起自己为何身在此间。

“啊……”

齐牧无力地呻、吟，希望能减轻一点痛苦。

浑浑噩噩, 痛苦中渐渐失去知觉。显然受伤的地方不止头部, 胸口, 手和脚, 都仿佛被什么东西碾压过一般。痛已不能完全形容那种感觉。比痛更深刻一些, 仿佛下一秒就会停止心跳。

意识沉沉浮浮，某些片段在脑海闪过，拼凑出那段缺失的记忆。

他带着孩子跟李莉走了, 然后遇到了，李莉的“朋友”。自己曾为了李莉, 跟那群“朋友”动过手。

这些“朋友”, 显然不够友好。其中一个叫陈允的跛脚男人, 咒骂着尹烈的名字。然后……

“小……琴……李……莉……孩子……”

他们在哪里？

齐牧猛地睁开眼，急切地寻找着。可是昏暗的房间, 除了他自己，什么都没有。

手腕上的链子被带动，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吵得齐牧心里发慌。那些人是来找他报仇的吗？尹烈到底做过什么？为什么李莉要带他见这些人？

齐牧低头抱住自己的脑袋，混乱中只有一个字越来越清晰——痛。

痛在时间的流逝中渐渐扩大趋于麻木。终于熬过了漫长的夜, 晨光投射至他脚下。吃力地抬头, 看到逆光而站的人。

“尹……”

喉咙嘶哑得厉害, 只发出一个音节就耗尽所有力气。

齐牧显然不知道, 他被困在这里, 已经整整三天。

“齐牧！”

是尹烈，他找到他了。

尹烈冲到齐牧面前, 看着眼前虚弱的人，竟不敢伸手将他抱起。

知道齐牧离开的消息，尹烈立刻派人寻找，可没有一点线索，人海茫茫如何找人？

尹烈想过就这么放弃，放齐牧自由。可齐牧带着儿子不告而别又着实让他愤怒，不找到齐牧实在不甘心。

找了三天，好不容易把李莉找到，却不见齐牧的身影。经过一番威逼利诱，才问出，齐牧被陈允那伙人带走了。

这个时候尹烈才慌了，急急忙忙带人抄了陈允的窝。陈允那时候正跟哥们儿玩得嗨，被尹烈拉起来往死理揍了一顿，差点就小命不保了。

毫无形象地跪地求饶许久，才想起自己前几天为了报复把齐牧给逮了关起来。关起来之后他就忘了这事，三天三夜不知那小子是否还在人世。

想到这个，陈允额头冒起冷汗。看现在这架势，尹烈是知道他带走了齐牧的，若是齐牧有个三长两短，他估计也活不成了。

正想抵赖，说自己已经放走齐牧。身边被吓得不轻的哥们儿一句话就把他卖了，“我知道齐牧在哪里，我带你们去！”

关齐牧的地方，是一处待拆迁公寓的地下室。当尹烈知道齐牧被关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整整3天，他愤怒得想把陈允那群人给撕了。当看着被锁链锁住，生死未知的齐牧，他只感觉心底一阵抽痛。

“齐牧……”

尹烈在齐牧耳边轻唤。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救护车匆匆地来，匆匆地离开。有的人将为他所做的，付出一生的代价。

当齐牧醒来的时候，身边并没有人。等了一会儿，才有个护士进来，见他醒了，又叫来医生。

后来身边多了一个照顾他生活起居的看护。在医院待了半个月，尹烈都没出现过。

确切地说，尹烈没在白天出现过。齐牧知道，晚上自己睡着的时候，尹烈会过来。

怀着一种很微妙的心情，齐牧并不想揭穿。

直到出院那天，尹烈来接他。

坐上汽车，齐牧低头有些紧张地抓着自己的手。尹烈给他一种很疏离的感觉，让他觉得拘束。

“孩……孩子呢？”

尹烈没有回答，双眼微闭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这种冷漠的态度，令齐牧心中微痛。转头掩饰性地看向车窗外，脑海中纷纷杂杂许多事情，简直要令他窒息了。

“宝宝……是我的孩子……”

张了张口，只说出一句话。其实齐牧想说的，是一句，“为什么？”

为什么李莉会出现在他生命中？如果没有李莉，他的生活就还是老样子，不是最幸福的，却也不会这么痛苦。为什么尹烈要这样做？从小到大对他的恶作剧，还不够吗？

“孩子是我的。”

尹烈冷淡地说。

然后他睁开眼，倾身靠近齐牧，轻抚齐牧的后颈，“你也是我的。”

齐牧显然不明白尹烈的意思，看尹烈的眼神带着几分迷茫和躲闪。

尹烈慢慢低头，呼吸越来越近。齐牧突然红了脸，慌乱地侧头躲开。

尹烈也不强迫，手指划过齐牧的耳垂，最后带着微热的温度离开，恢复他冷漠的样子。

气氛有些压抑，齐牧觉得很难受。困惑、不满还有不知名的委屈，在一瞬间齐齐爆发。眼泪突然就打湿了脸颊，令他措手不及。为了不被发现，他努力低头，紧闭双眼。可眼泪还是一直往外流，根本无法控制。

不仅如此，他的肩膀也在颤抖，虽然不明显，但还是很容易被身边的人发现。

情绪上来了，齐牧根本无法掌控。干脆破罐子破摔了，突然抬头，带着哭腔对司机喊了一句，“停车！”

想逃离，想远远地躲开。

“继续开。”

尹烈不冷不热的一句话，打破了齐牧最后的幻想。

“停车……”

齐牧无力地说。知道尹烈不允许，司机不会停下的他，竟想直接开了车门跳下去。

一直暗中观察的尹烈，自然不会让齐牧得逞。有些恼怒地将齐牧捞到自己怀里禁锢，低咒，“想找死吗？”

“让我下车！让我走！从头到尾你都在耍我，李莉也是，孩子也是，你玩够了吗？求求你放我走吧……”

齐牧哭出声，仿佛要把自己的情绪都狠狠发泄出来。

尹烈听着他的指控，沉默下来。抬眼看了一眼汽车后视镜，示意司机关了隔断窗，给两人营造一个私、密的空间。如此一来，齐牧就可以放心大胆地哭了，不用怕丢人。

齐牧几乎是揪着尹烈的衣领，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在哭诉。一开始还有点逻辑，后来东拉西扯，连小时候的事情都说了，混乱的话语中，全是对尹烈的控诉。

尹烈难得有耐性，一直没吭声也没把齐牧给推开，还安抚地轻拍齐牧的后背，哄小孩似的。

过了许久，齐牧终于发泄完了，放开了尹烈的衣领。

见齐牧安静下来，尹烈拿出车上自带的热毛巾。正准备帮靠在他肩上的齐牧擦擦脸，齐牧却突然又哭出声了，哽咽着说，“那天，我浑身都痛，头也痛……我很想你……我在想，如果我要死了，最希望见到的人，是你……为什么是你啊？明明全部都是你害我……”

尹烈拿毛巾的手顿住了，停顿了大约三秒钟。三秒过后毫无障碍地执行了自己该做的工作，为某个哭得稀里哗啦的人擦去了眼泪和鼻涕。

尹烈压抑着嘴角笑意，尽量以冷静的语气问，“对啊，为什么是我？”

齐牧的眼泪开闸如洪水般涌出，仿佛生无可恋彻底绝望了一般。他哭着对尹烈说，“我一定是爱上你了……”

语气带着深深的自责自厌自暴自弃。

被眼泪模糊双眼的齐牧显然看不见，在他说出那句话以后，尹烈眼中爆发的光芒。他只感觉自己撞入那个霸道却温暖的怀抱，然后所有心神都被一个强势的亲吻吸引。

他闭上眼，感受着那个吻。跟李莉逃婚那天，将他从绝望中救出的吻一样。齐牧后知后觉，原来从那天开始，他对尹烈的感情已经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