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 是人世间最郁闷的事情，你永远都处于被动的位置，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终结。

我知道。

十八点三十分, 这是我的终结。

维维的身影准时地出现在广告公司的办公大厦门口, 见到我时, 仅冷淡地挑了挑眉。

“恭候大驾多时, 请上车。”我很绅士地一躬身, 双手比向身旁的名贵交通工具。

维维对它投以淡淡的一瞥。

“怎么不是南瓜车？”她挑剔地问。

我跨上车去，看了看天色才道：“女王陛下，因为魔法时刻尚未降临, 所以它此时此刻看起来还是一辆自行车。”

维维跳上了车后座，不屑地问：“魔法时刻即是几时？”

“我中□□头奖之时。”我一蹬踏脚, 自行车便开始勇往直前。

高一的时候, 我在阳遥的耐心辅导下, 终于学会了骑自行车。刚学会那几天，总是载着她穿街过巷, 探寻这座城市的七不思议传说。

维维大大方方地伸手圈住我的腰身，我蹬着车子畅快淋漓地横冲直撞。

斜阳被抛在身后，我们追着落霞，在车辆人流最高峰的街道上快意穿行。

经过十字路口拐弯的时候，我微微侧头, 便看见自后座飞扬而起的群裾, 白色的棉布长裙上, 绣着一朵朵盛放的蔷薇花。

我觉得自己是个拐跑了公主的小流氓, 后面是国王摇旗呐喊的追兵, 前面是看不到终点的茫茫长路，一直往前, 或许将逃亡到天的尽头。

风流云涌，瑰丽的晚霞在天边翻动，仿若流动的河，里面沉浮着光彩夺目的华美宝石。

我停了下来，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流过眼睛，顿时感到一阵涩辣。

“好看吧？”我一手指天，一手抓着车把，回过头去看被我拐走的公主。

维维定定地凝视着漫天霞光，落日柔和的光芒落在她精致的脸上，漂亮的五官没有一丝阴影。

“喜欢的话就送给你吧。”我豪气万丈地道。

维维扯了扯唇角，“切”了一声，目光中却带着暖意。

我停下来的地方正好是一家面包店的门口，服务员面带微笑地跑了出来，以为我们即将大驾光临。

大小姐：“来人，把这片天空锁进保险箱里。”

奴婢：“小姐，没人敢偷你的东西……”

面包店服务员不敢冒然上前打扰我们的谈话，静静地站立一边等候吩咐。

维维神色依旧平淡，但黑白分明的眸子却流光溢彩，让一边的服务员看得痴呆。

在附近绕了几周，夜幕终是降临。

第一盏路灯亮起的时候，我指着那一整排说：“亮！”那些街灯果然一盏一盏地依次绽放出橘黄色的光芒。

原来我不是个小流氓，而是个深藏不露的魔法师。

“幼稚。”维维挑了挑眉，淡色的樱唇好看地勾了起来。

我们沿着回家的方向慢步前行。

“找到新工作了？”维维的头发被风吹起，柔柔地拂到我脸上。

“如果接你下班能够有薪酬的话，也算是找到了。”我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

“没找到工作还敢乱花钱。”维维瞥了一眼那辆自行车。

“你说这车吗？是我在街上看中了然后把锁砸坏骑走的。”我指着那个坏掉的锁给她看。

“就你笨手笨脚的还能行窃？”她半信半疑。

我单手捂着心口慌张地说：“我正要骑走时被车主发现了，那人追了我九条街，发誓要报警抓我，所以我现在已经变成了头号通缉犯。”

“那不是有高额悬赏吗？”维维玩味地笑语，“原来你可以卖个好价钱。”

我顿时无比失落：“你怎么可以出卖我？”

“不然呢？”她耸耸肩膀，“天底下有谁不爱钱。”

我继续哀嚎：“你已经家财万贯了，卖了我也不过锦上添花。”

她微微皱眉，像在考虑到底该卖还是不该卖。

“我就留着自己用吧，”她最后大度地道，“我正缺个人为奴为婢。”

心里莫名地感到有股热流向头顶冲去，眼睛一阵发热，我张了张口，吐不出半个字。

彼此沉默下来，路灯将我们的影子拉得又长又淡。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九点多，冰箱里除了啤酒就是泡面。

依旧是我下厨，做的是我最拿手的开水泡方便面。

“地上有花。”维维看见我端着面条出来，指了指地板上散落的小小白色花瓣。

“等一下就打扫。”我笑笑，把面条放好，用遥控器打开电视机。

“顺便把你的头发和衣服也打扫打扫。”她似有所指，却不肯多说。也许是真的饿了，她不像以往那样挑剔，吃得狼吞虎咽。

大小姐打了个嗝：“渴。”

奴婢：“遵命。”

水壶里没有开水，我打开冰箱，只有啤酒。

“我到楼下买矿泉水……”

“不必，把酒拿来。”她打断了我的话。

我乖乖地取出两罐，和她平分。

她接过了，猛灌几口，痛快淋漓。我有样学样，大口大口地倒进嘴里。

天气过于闷热，我需要冰凉的东西去消散燥热。

高中的时候，偶尔被隔壁班的小太妹带去酒吧，她号称千杯不醉，到最后却总是我送她回家。

后来才知道，她真的很少会醉，每次喝醉都是因为失恋。

她说，心情不好的时候应该去喝酒，很容易就可以醉了，然后什么都不用想。

我不赞成她的话，因为等到第二天早上清醒过来，所有的问题，还是得去面对。

逃避不是办法。

第二次从冰箱里取出啤酒时，不仅是两罐。

不知不觉间，桌面上的空罐已越积越多。

朦胧中，有个人使劲地推我，我揉揉眼睛，发现在我面前的那张脸是如此绝色美丽。

“小姐，在下有没有荣幸可以请你喝一杯？”我举起啤酒罐，碰了碰她精雕细琢的脸。

也许这位美人只是我的幻觉，一碰就会碎裂。

“你今天心情不好，为了谁？”

美人居然是个真人，没有被我碰碎，还变化出生动的表情。

生起气来也很动人。

“为什么要生气呢，你不要生气嘛……”我扔开啤酒罐，硬拉着她到我怀里。

她没有反抗，重重地压在我身上，我顿时被压成内伤。

“你在生气吗？”我问。

“没有。”怀里的人明明就在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呢？”应该生气的人是我啊，委屈了那么多年，终于找到可以生气的机会，为什么我就不可以发泄一下？

“放手！”怀里的人开始用力推开我，我吓了一跳，连忙紧紧抱着不肯松手。

“滚！”是真的动怒了，那个字充满浓浓的火药味。

“你就不能说点好话吗……”我稍微松开了她，低下头，吻着她柔软的头发，“再哄哄我会死哦，我只是想再确定一下……再确定一下……”

“嗯？”

我看到怀里的人抬起了头，乌黑的眸子清亮有神。

“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现在的你和现在的我……”我回望着她，却怎么也看不清楚她的容颜，我甩甩头，眼前却更加光影缭乱。

“再说一次！”她定定地发了一阵呆，最后用力地推开我，我感到后背撞在了沙发上，痛得曲起了身体。

那就算了。

我听到那一声幽幽的回答再一次回荡耳边，一次又一次，充满整个房子，盘旋在空气里。

“继续说啊。”

我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温暖的胸膛，狭小却令人安心。

“不是你才有自尊，我也有的……”我呢喃着连自己也听不清楚的话，“为什么不抱紧我……”

即使我说没有心情恋爱，你就不可以说要等我吗，我走的时候就不可以强势地抱紧我吗……

你非得永远站在比我高的位置上吗……安……

“原来如此。”

冷冽到极点的语气，冰封三尺，冻入骨髓。

我打了个寒战，继续昏昏沉沉。

“我们重新开始吧……”终是不顾一切地紧紧抱住了她，而她，这次竟毫不推拒。

你终于……属于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