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城
作者:花言言 | 分类:现言 | 字数:2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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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梦魇
江文正的感冒一直没好,整日昏昏沉沉的像是被包裹在真空里,外界一切的声音和响动似乎能引起他的耳鸣。终于有一天开会时那一把暗哑的嗓音让他略微恼怒起来,干脆不去公司专心窝在家里养病。
沈颜过来时天阴沉得仿佛要压下来,他站在二楼的阳台上看着她由管家引着穿过花园曲折的小路来到房前,最后进了主屋消失在他的视线中。天边云层翻滚,扑面而来的风灌进衣领里,他不禁缩了缩脖颈,今天或许要迎来这个冬天的第一场雪。
江文正从阳台走进来正考虑要不要现在下去看看沈颜,手边的电话响起来,他拿起来看到许明浩的名字在屏幕上闪烁着。
“什么事?”他的嗓子还在发炎,不怎么想开口说话。
“感冒还没好呢?”许明浩看他病了那么久也没心情再幸灾乐祸,声音里带着隐隐担忧。
“没事。”
“沈颜怎么样,做的还好吧?”
“今天刚到,前段时间她好像忙一直没过来。”
“哦,反正你不用担心,韩音说她没问题的,你有什么要求就直接跟她说。”
“你们俩到底在搞什么鬼?”江文正无奈地问他。
许明浩在电话那端沉默了一下,声音突然严肃起来,“文正,你还觉得她长得像齐欢吗?”
江文正愣了一下,随即是无法遏制的怒气,“许明浩,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你少给我打什么歪主意。”
“谁打歪主意了,我对沈颜那么上心还不是想你能高兴一点。”
江文正莫名其妙就火了,“我都没上心,你上什么心?”
许明浩被噎了一下也没有恼,有些无奈地说,“文正,你得学会放过自己。我们不希望看着你孤独终老。”说着他叹了一口气,“你自己好好想想吧。”然后不等江文正有什么反应就挂了电话。
许明浩跟江文正是从小玩到大的朋友,据双方家长说光屁股时就知道互相抢吃的,长大后也一样有过吵闹争执但是这么多年没有人比他们关系更好。江文正握着响着盲音的电话想把许明浩揪出来打一顿,说到关键的问题居然跟他装深沉。别以为这就躲得过去,江文正放下电话心里盘算着什么时候去找找许明浩的麻烦。
江文正在房间里的躺椅上坐了一会,收拾好心情才下了楼。站在楼梯口他透过旋转的楼梯扶手看到沈颜正站在桌前研究摆在上面的瓷器。茶几上有佣人刚端上来的小点心,花式和色泽都很诱人,显然没有人动过。
他慢慢走下楼,沈颜看得太专心,走到她身后都没有发觉。
“喜欢吗?”
沈颜被吓了一跳猛地转身,看到他恭身笑了一下,“很漂亮。”
“谢谢,过来坐吧。”江文正招呼她坐到沙发上。
沈颜坐下后首先就跟他解释,“管家说我可以随便看的。”
江文正摆了摆手坐到她对面,“我没有那么多规矩,你不用太拘谨了。”
“我怕您觉得我没礼貌。”
“怎么会?”江文正笑了一下,屈指在膝头敲了敲,突然问她,“你那么在意我的看法?”
沈颜对他的问题有些疑惑,迟疑了一下才回答,“您是老板。”
“是啊。”江文正低下头,猛然间觉得自己的自作多情有些好笑,“好了,让管家带你过去吧。你想怎么做不用请示我,按自己的想法来就好。”
江文正说完站起来打算回楼上,沈颜出声叫住他,“江先生。”
“怎么了?”江文正回过身,询问地看着她。
“您确定要修补那副壁画吗?我觉得现在就挺好的,只是颜色褪了一点并不影响整体的效果。”
江文正伸出手指抵着下巴问她,“你对报酬不满意?”
“没有。”
“那做好你的工作就可以了。”
沈颜不知道江文正为什么突然就冷下脸来,老老实实地站在一旁不敢再开口。江文正没有再看她,径自上了楼。
沈颜一个人在楼下站了一会,江文正态度的转变让她觉得尴尬又惶恐,心里忐忑起来。
“没事。”管家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少爷这段时间病了身子一直不好,所以连带着心情也糟糕起来,你别介意他没针对你。”
“很严重吗?”沈颜担心地问。
“感冒而已,多休息就好了。”
管家没打算跟她多聊这个问题,带着她往画室走,“画笔和颜料都给你准备好了,我带你过去取。”
沈颜跟在他身后想着江文正多变的脾气,难免为自己的多嘴气恼。江文正这样的人大多心思曲折难懂,得罪了就不好了。她想得太认真没注意管家什么时候停下来,差点撞到他身上。
管家打开画室的门,领着她走进去,一边对她说,“沈颜,工作的上事你认真做就行了。尽量听话,这样在少爷面前才不会吃亏。倒不是因为他独断,你知道出生金贵的人难免有些不好伺候的习惯。不过你可以放心,少爷不会为难你的。”
“可是江先生刚才好像生气了。”
“他这喜怒无常的习惯还跟小时候一样,气过就好了不会记在心上。还有……”管家转过头就看到她独自琢磨的表情,认真里透着股可爱劲,也没跟她挑明只说,“不要跟他讨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少爷不喜欢。”
沈颜点点头,她虽不是过于聪明玲珑的人,但是被这么一点心里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那好,你忙吧,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找他们就行。”管家指了指门口跟过来的两个人。
“谢谢。”沈颜点头跟他致谢然后开始清点那些画笔和颜料。
管家走出来帮她关上门。
沈颜走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天空果然飘起了零星的小雪,细小绒花一样的形状,还没落到地上就化了。花园里的石板路很干净,斑驳的湿润痕迹映出繁复的花瓣枝叶,曲折蜿蜒。
她刚走到别墅门口就看到一辆银白色的别克停在那里,程铮叼着一支烟倚在车前,看到她笑起来。程铮平时喜欢穿宽松舒适的休闲衫,牛仔裤和球鞋搭在一起。沈颜每次看到他的笑都会想起青春电影里青涩的男主角在镜头前抬眼的那一瞬间,羞涩得让人感动。
“有钱人买车了?”沈颜走过去摸着车身笑着看他。
“笑话我。”程铮搭着她的肩膀屈指弹了弹她的额头,“我一朋友的,那家伙这两天非要挤过来跟我住就暂时把车钥匙给我,方便做个苦力帮他搬东西。”程铮打开车门让沈颜坐进去,“幸好有辆车不然都没法来接你。”
沈颜一边系安全带一边跟他说,“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我这不是方便嘛,这边离市区远我不放心你自己回去。”
“知道怜香惜玉了?”沈颜笑话他。
“请问沈小姐是在夸自己吗?”
沈颜窝在一边笑起来,她不喜欢逞口舌之快,被人取笑或者咄咄相逼时就会沉默下来。程铮揭露她是一肚子主意却总装作纯良无害。车子打了一个弯上了路,沈颜回过头,那栋白色的别墅在模糊暗淡的天色里有些虚假,像童话里的一场幻觉。
江文正再回到公司已经是一个星期以后了,刚到办公室就收到秘书送过来的邀请函,那是一个合作伙伴举办的商业酒会。他随手放在一边,近两年这种抛头露面的场合他已经很少出席了。明珠地产从他父亲开始就已经是N城房地产业中的佼佼者了,到了他手里经过这几年发展N城已经没人敢跟他叫板。他一直乐于培养自己的得力助手,凡事亲历亲为不是他的处事哲学,他是急于享受的人。
在家里待着的那一个星期,除了养养花草和偶尔晨跑外他几乎没有任何别的活动。他的爱好几乎可以用匮乏来形容。他不明白为什么那么早他就喜欢上了那种懒散的生活,也许他只是身体年轻,可是心已经老了。
下午开会时江文正又开始有点昏昏欲睡,旁边的助理看出他的状态不好,低声问他,“江总,您要不要休息一下?”
他知道自己不是累,只是给那几日的生活养懒了,于是摇了摇头抿了一口咖啡。看着停下来等着他发话的部下,他摆了摆手,“你们继续,尽量简明扼要,不要拖沓。”
众人不敢耽搁,尽量简单明了地汇报完工作,早早地结束了会议。散会后江文正没有立刻离开,坐在会议室里闭目养神,秘书站在他身旁随时等他吩咐。
“张璇。”等了好一会江文正才出声。
“江总有什么吩咐?”秘书赶忙走上来。江文正叫人时总是连名带姓的,从没有只叫一个姓氏,这好像是他独特的一个习惯。底下人听到时总觉得那是特属于江文正的尊重,让人惴惴又有些欣慰。
“最近有什么画展吗?比较有趣的那种。”
秘书想了一下回答,“暂时没有,不过我会关注的,随时跟您汇报。”
“好,以后商业酒会的邀请函直接给副总就行了。私人酒会的话,如果是美术界的可以给我看看,其他的就算了。”
“好的,我会记住的。”
“没事了,下去吧。”
秘书下去后,江文正又坐了一会才回办公室。那天无缘无故地跟沈颜发完脾气他就有些后悔,当然不可能要求他去沈颜道歉,他只是想下次沈颜来的时候或许自己的态度可以亲切点。那种急于表明自己的心情像是一颗心被吊在那里,带给他陌生的急切感。
下午下班时车子停下来等红绿灯,江文正又遇到沈颜。
隔着车窗他看到沈颜跟一个年轻的男孩子靠在一起正研究着橱窗里的雕塑。两人不知说了什么,沈颜突然跳起来趴在男孩的背上笑得很嚣张,男孩很紧张怕她掉下来似的紧紧托住她。
冬日的街头有些萧索,街边的树木在风中摇晃时都带着颓败的气息。可是那样年轻的生命让人艳羡。
只是几秒钟的时间,车子又重新发动起来,他还没来得及看到沈颜的表情。不过他想沈颜应该是快乐的吧。她长大了,那个曾经心心念念跟在他身后的孩子,终于长大了。
江文正捂住胸口这个事实莫名其妙的让他有些心酸。
回到家管家迎上来,把他脱下的外套接过来,这些贴身的照顾,管家还是不习惯假手他人。“少爷,晚餐已经准备好了,现在开饭吗?”
“好。”他解着衬衫的袖扣往楼上走,走到半路想起来什么似的把管家叫过来,“那天是找家里的司机送沈颜回家的吗?”
“不是,好像她的一个朋友开车过来接她就没用家里的司机。”
“朋友?男朋友?”江文正解纽扣的动作停下来若有所思地看着屋顶的吊灯。
“这个,不清楚。”
“这件事怎么没人跟我说?”江文正突然责问起来。
“少爷……”管家不知道这样的小事也要汇报,一时有些发愣,过后才恭了恭身回答,“下次我会注意的。”
“算了,能保证她路上的安全就行,这里离市区远,她一个女孩子我不放心。”江文正意识到自己的怒气类似于无理取闹了,于是跟管家解释了一下。
“我知道。”管家笑了一下也没介意。
到了房间,江文正没有开灯,这里不会有万家灯火的景象,夜黑得有些孤独。他打开老式的唱片机,磁头搭上黑胶唱片的一瞬间发出丝丝的声响,那个年代的舞曲总像是浓妆艳抹的女人甜美得有些矫情。不一会音乐溢满整个房间,他躺在躺椅上闭上眼。他想起许明浩问他,你还觉得她长得像齐欢吗?他说,不重要了,许明浩。
因为不会再有第二次了,他江文正不会再干那种找别人做替身的蠢事。他眯着眼睛意识渐渐有些模糊,竟分不清身在何处。
他听到一个声音问他,“这是什么?”
“唱片机?”
“放音乐的吗?”
“对。喜欢吗?”
“很稀奇。”
“要跳舞吗?”
“你教我?”
“当然。”
“好啊。来,江文正。”
江文正突然睁开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竟然睡过去。想起梦中的情景他打了个寒战,原来那些已经忘记的感觉一旦给予希望就会重新迷恋起来,看来人真是不能放纵自己。江文正躺在模糊的黑暗里,耳边响起一个年轻的声音带着未完全消褪的童音,她说,江文正,江文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