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淼拧着眉头, 窝在座椅里。

身上还带着点晚风里的清凉，一张小脸上的潮红，也并未褪去多少。

被少校这一句反问提点的, 又念起了方才楼道拐角那一幕。

“……”自顾自地抿紧嘴唇。

觉悟那正是要用来怪他的原因。

可到底还是没法直愣愣说出口。

……她的脸皮, 可薄着呢。

于是, 只有默而无声的眼神声讨。

自觉胜过有声的字字责难。

被她盯牢了声讨的家伙, 却似全未领略这其中境界。

照样笑得眉目清浅, 气定神闲。

车子还未及发动。

车里的顶灯亮着。

只剩下两人的空间里，他一手搭上方向盘，也在偏着头望她。

唇边笑意未减。

视线却在一点点下滑。

宋淼眼睁睁瞧着那视线沿着鼻梁, 攀上鼻尖，还要再往下落上寸许。

……她忍不住又咬住了嘴唇。

忽然, 他抬手撑上她身后椅背, 探身越过碍事的中控, 挟着一道暗影朝她拢来。

直来直去的气势。

一点也没跟她客气。

“！……”

宋淼唰地就把眼帘拉上了。

等来的，却是少校近在咫尺的一声低笑。

和身侧响起的安全带的摩擦声。

他外套硬质的布料, 光而滑之地磨蹭着。

混着酒菜茶香的温暖气息，倏忽贴近，又飘然远去。

身前跟着就是一紧。

宽宽的绑带，从右肩到下腹，把她整个人勒了个结实。

“……”

似乎是她小人之心, 完全会错了意。

腿边搭扣一声脆响, 宋淼悄咪咪掀开眼皮。

刚把她捆好的他的一只手, 就又循着来路, 搭上了她的发顶。

又暖又热的掌心。

三两下揉乱了她的头发。

带着笑的声音, 明知故问地逗她：“你，想什么呢？”

“……”

宋淼囧啊囧的, 不知道说什么好。

像是真的被他问住了似的。

瞧着他的眼神，却像是要张嘴咬人。

少校还是笑。

毫不畏惧的样子。

刚在她头顶作了妖的手，顺势滑下，又一把捏在了她气鼓鼓的脸颊上。

紧抿的嘴唇，被扯的歪了歪。

不算柔软的指腹，温热的，熨帖微凉的皮肤。

宋淼一边摩挲着胸前的安全带，一边纠结着，到底要不要趁着这送到嘴边的机会，转头在他手上啃上一口。

这纠结，就写在脸上。

细长的眉，微微拧着。

盯着坏人的眼神，也专注得一瞬不瞬。

自以为是□□裸的威慑了。

可落在被威慑的那个眼里，却活脱脱成了另一幅光景。

眉心微蹙，眼瞳含光，秀气的鼻子也微微皱着。

明明暗暗的一脸生动。

一副饶不服气却又任人宰割的模样。

本打算收回的手，忽然就停了停。

敛在灯影下的目光，也跟着沉了一沉。

原本并不想现在又做的那点多此一举，又忽然成了不做又为之可惜的一点诱惑。

把人磨得心痒。

最先按捺不住的顿在她唇边的拇指，沿着紧抿的唇线，直白地匆匆划过。

不等她眼中的诧异浮现，紧接着，他就又俯过身去。

张口，低头。

准确无误地含住了刚被他抚过的她的嘴唇。

舌尖取代了手指。

又沿着那唇线徐徐抚过一遍。

柔柔软软的触感。

还带着临走前最后喝下那一小口白酒的熏然。

和指腹下的感觉一样，叫人沾了就不想松开。

车子外，是染着灯火的微凉夜色。

又有刚散了场的食客，三五成群，从车子边经过。

吆五喝六，甚是热闹。

那些关于谁少喝了二两酒，谁又说了句操蛋的话的笑骂闲扯，隔着紧闭的车窗，响得一片模糊。

车子里，清晰的是皮质座椅的轻响，和衣料与衣料的摩擦。

还有一下一下带着水声的绵密亲吻。

呼吸声，也变得不稳。

沉甸甸的，更增添了灼人的温度。

结实的男人的手臂，撑着微微后仰的椅背，另一边又顺着她领口的皮肤，摩挲上了那一小片被遮掩起来的可疑红痕。

无意识的动作。

只是想更贴近她的体温。

顺便把她拉得离他更近。

她被他吻得神志消散。

轻阖着眼皮，微扬着下巴，一双软绵绵的手，也不知何时悄悄抵上了他胸口。

掌心下，是隔着衬衫外套的他的体温。

还有指尖能感受得到的，沉沉的他的心跳。

一下一下。

撞得她整个人都软在他怀里。

他的手指还在她耳后磨蹭。

把离开前收尾的那一口酒气，都一点一点挑了出来。

烧得她耳根发热，脸也绯红。

他贴上来的动作强势着。

唇上却并未攻城略地，逼她就范。

只是浅浅密密的啄咬轻吮。

带着点贪恋。

还有那么点孜孜不倦。

终于，他心满意足了似的，一点点轻轻放开她。

反手捉住她抵在自己胸口的一双小手，低头勾着笑看她。

好看的眉眼，在背光的阴影里，依旧灼灼的，洒着碎光。

鼻息里，似乎也带上了她自己唇齿间的一点酒味。

她没好意思仔细分辨。

他却毫不介意地舔了下唇角，然后，笑着问她：“你说我这样，待会儿会不会被查出酒驾？”

他怀里那颗晕乎的脑袋，反应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

顿时被他疑似调戏的厚颜，震惊得挑拣不出半个字回应。

……这哪里还是那个她认识的时家哥哥。

像是被某种神秘力量附了体，眼前的这人，跟带她来时那个沉静的旧识，全然不像是相同次元的同一个人物。

她木呆呆望着已经松手离开，坐回方向盘前的少校的侧脸。

嗯……

这好看的皮囊倒是同一张。

就是不知道，里面到底换成了怎样的妖魔鬼怪魑魅魍魉。

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大真实。

她默默忍住了想上去扯上一把的冲动。

怕一不小心扯下来一张人皮，露出来的，还是那个与她隔着一层窗户纸的恋人未满的老相识。

忽然又想起老潘他们的一番说辞。

那些以前不知道的过往，也零零碎碎拼出了个大概。

可有些话，还是兜兜转转藏在胸口，想要找他本人问个明白。

她抿着嘴唇，老老实实窝在微仰的座椅里，盯着车窗外一滑而过的饭庄大门，和扑面而来的街巷灯火。

一句话在舌尖绕啊绕的，半天才好意思坦坦荡荡问出口：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很早以前就开始了。”他答她，带着笑，很爽快的承认。

“早到什么时候？”她追问，锲而不舍。

他想了想：“早到……刚遇见你没多久。”

大概就是那匆匆周末里的几面之缘。

或许还能追溯到更早的那两次相见，一次制服加身，一次坦诚直白。

可她却好像一点没为这答案觉得满意。

皱着眉头踌躇了半天，才又吞吞吐吐地说下去：“你那时候……都没跟我说过。而且还说过……对我也没什么想法……”

“……”

似曾相识的用词。

少校手握方向盘，专注着前方路况，一时没想起到底是在哪听过。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他好笑着偏头瞧她。

眼神里明白写着，他听出了她话里赌着小脾气的一点不平。

“就是……我高二快毕业的那年，”她不死心地为他答疑解惑。

吞吐着，犹豫着，到底还是把偷听到他和时妈那一段问话的事说了出来。

“那天我们晚自习小测验，收完卷子，老师就提前放学了。你们回去的时候，我就在当院楼拐角的车棚里停车……”

原本周末又能瞧见他，心里还挺欢喜的。

没想到，就在拐进楼道的墙根下，不远不近刚好听一往的与她有关的问答。

那时候天色已晚。

大院里微风习习，安静得无人搅扰。

只有楼道里微微放大的回声，和回声里，他那一声若有似无的轻笑，清晰得声声入耳。

把她的脚步堪堪定在了原地。

她头一次发现，只是波峰波谷的声波震动，就能把她的心情，也波峰波谷的搅了个颠倒。

快得叫她猝不及防。

她自然没有立刻跟着他们上楼去。

也没有在原地愣上太久。

而是默默转回了刚刚停好车的车棚，坐在自己的小小单车上，沮丧以极地缅怀着自己刚刚夭折的单方面暗恋。

夜灯，夏虫，还有温馨家常的别人家的灯火。

只有她一个人是孤零零的，在这暗淡里坐着。

夏夜的风，温和得没什么气势。

她却硬是从中觉出了些许“风萧萧兮易水寒”的萧条。

啧……

当真是往事不堪回首啊。

宋小同学摇着头，回首着不堪回首的往事。

讲到最后，其实也隐隐有所觉察，他当年的那句应和，也不过是为了应付时妈的担心多虑。

可到底还是不甘心。

想听他亲口说个明白。

安静听完所有的少校，却平静得目视前方。

驶往城东的大路上的霓虹，明明暗暗，照着他凝神思索的神情。

像是正把从她这里寻到的最后一块拼图，小心斟酌的，安放在最妥帖的地方。

“所以，”他问，“你才在高三的时候搬到学校去住？”

“……嗯，是啊。”

“又在上了大学以后，很快就答应了别人做男朋友？”

“……呃，也没有很快啊。”

原本在大路上直行的车子，在紧接着的红灯路口，忽然右转进了店铺林立的小街。

树荫下，匆匆置身的停车位，也有些随手捡来暂且一用的草草。

驾驶座上的安全带，也被捆着它的人一手解开。

身边的副驾驶座上，还没明白过来怎么回事，就被人再次一口叼住嘴唇的宋姑娘，半天才重新反应过来。

明明他才是应该被教训的那一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