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自己找个台阶，对方不但不拆台，还帮她又垫了两层。

她自然是要顺着往下走的。

反应过来的她，一边摇着头，嗯着说没事，一边搁下手里的筷子，一手接了递过来的苹果，一手拿起自己盘里的那只。

默默松了一口气。

一双手背支了下桌沿，顶开身后的椅子，起身就往厨房走。

男生把东西递过来的时候，顺手就卡着果子的两端，小小转了半圈。

把咬过一口的那一面，转到了背对她的另一边。

她这会儿拿在手里，正好能瞧见果皮上的那块缺口。

椭圆形的一小片，边缘还挺光滑整齐。

一手一只的苹果，手指两头一掐，就觉察得出，右边的比左边的要大上整整一圈。

时妈走的时候，两只苹果应该是一起被留在厨房里的。

先去吃饭的那个，自然有先挑肥捡瘦的权利。

长她几岁的男生，明显还是很发扬风格的。

孔融让梨似的，让了个大个儿的给她。

宋淼走进厨房，把自己的那只苹果放在堆叠的空碗里。

熟门熟路的，取下挂在瓷砖挂钩上的削皮器，先给缺了一口的那只果子削起皮来。

她动作利落，很快就结束了战斗。

脱了皮的苹果，沾了空气，很快就要泛起茶色。

举着苹果的手，自然就先移回了餐桌边，打算先把东西递回给男生，再继续料理自己的那一份。

男生依旧背对厨房门坐着。

后背习惯性地挺着，帽衫的帽子，斜斜偏在一边。

刚才放在桌上的手机，此时正一手握了，偏头在看。

悬在屏幕上的拇指，轻巧地点了几下。指尖下的键盘，发出被敲击的声响。

不知在回谁的消息。

听见身后的拖鞋声，忙碌的手指短暂地停了下，男生向后转过头来。

脖颈间的肌肉，转出一个好看的弧度。

“给，你的苹果。”宋淼把苹果递到他眼前。

站得近了，能闻见他身上不知是洗面奶还是爽肤水的薄荷气味，还有一点潮湿的汗水的味道。

男生垂眼看了下，抬起没拿手机的手，绕过半边身子接了过来。

低声跟她道谢：“哦，谢谢。”

苹果削得干净，除了果核两端的一点果皮，几乎没剩下能下手的地方。

男生的手指，小心地比划了下，落下去的时候，还是压了下她的指尖。

略高的指腹的温度，短暂的一擦而过。

宋淼收回手。

蜷起的手指，在掌心轻轻蹭了蹭。

男生似无所觉地转回头去。

拿在手里的苹果，重又递回唇边。

又是咔嚓一声轻咬，没有了果皮的阻碍，这声音听起来，好像也轻软了不少。

听着还怪有成就感的。

手里塑料把手的削皮器，刀片上，还沾着一小片薄薄的果皮。

宋淼低头挽着落下来的睡衣袖子，不自觉地抿了抿唇角。

走到流理台上的碗盘边，先人后己的，拿起自己的那只苹果，才忽然冒出个应景的怪念头。

这样子，是不是有点像日常居家的老夫老妻。

还挺和谐安详相敬如宾的那种。

……明明对方就是个没见过几次面的大男生。

帅是帅了点，穿军装的样子也很有味道。

可毕竟来回来去也没说过几句话，刚刚够格算得上个熟人。

这样的念头，细想起来，着实有些……嗯……

宋淼掐着手里的苹果，俯低下身，就着流理台边的垃圾桶，表面平静的，继续削着苹果。

内心已经开始一日三省吾身的第一省了……

这一省倒是没影响她手上的动作。

很快，她自己的这一只苹果也削好了。

把削皮器洗好了，挂回去，在门口的围裙上，擦了把手上的水珠，叼着光溜溜的果子出门来。

男生刚放下手里的手机，咽下口中嚼碎的苹果，看着她绕过桌子坐回对面，舔了下沾着果汁的嘴唇。

然后，忽然主动开了口。

他问她：“你吃完饭就去火车站么？”

“嗯。”宋淼嚼着嘴里的苹果，应得有些含混。

或许是刚才那一省起了作用，她这会儿的注意力，全落在了盘子里的蛋饼上。

光顾着给人削苹果了，又是手里有什么吃什么，都忘了还有半拉蛋饼剩在这里。

她一边点着头，一边又放下咬了一口的苹果，拿起筷子，夹起有些凉了的蛋饼，才腾出空来，抬眼看向男生。

男生也正看着她，吃了一半的苹果还捏在手里。

“那正好，我跟你一起出门。我妈让我去城西街给爷爷奶奶买点东西。应该跟你坐的是一趟车。”

“啊……好啊。”宋淼直愣愣地眨眼，点头。

没想到，除了共进早餐，还能与之同乘共行，刚才还似有觉悟的那一省立马就烟消云散了。

……竟然觉得，更像是老夫老妻的日常了。

“……”

宋淼没好意思继续盯着对面那张单纯善良别无他意的面孔看，匆匆低下头，叼起筷子尖上的蛋饼，重重咬了一口。

说好要一起出门，她的进度依旧落后。

于是，又默默加快了些动作。

一口气咕咚咕咚灌下去半杯牛奶，看得对面的男生直咂舌：“你是几点的火车？时间赶不及么？”

“……”宋淼更不好意思了，连忙摇着头说“不是”。

连唇上的一圈奶渍，都忘了舔掉。

男生的目光，微不可察地往下落了落。

然后，垂下眼皮，轻轻舔了下唇角。

“我是下午的车，一点半的。”宋淼如实报着自己的列车时刻，舔舔嘴唇，又去灌剩下的半杯牛奶。

原本还想补上一句换票的事，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又给咽了回去。

男生又抬起眼，笑着看她：“那你吃得这么急干嘛？”

“……”宋淼被问得有点囧，伸着脖子，咽下嘴里的牛奶，“我是怕你等着急啊。”

男生眨着眼，轻声笑了下，挺认真地看她伸出舌尖，把唇上的奶渍一点点舔干净。

然后说：“我不着急。你慢点吃没关系。”

“……嗯。”

说是慢点吃，也就只剩下一只苹果了。

宋淼一口一口将之啃完，尽量使自己的吃相从容稳重，不失礼仪风范。

对面，男生的盘子里，早已只余下一枚果核。

被啃得干干净净，几乎不剩下一丝果肉。

标准细节满分的好习惯。

似乎觉得盯着对面人吃饭会给她造成压力，男生朝着宋淼手里还剩下一半的苹果，交代了一句：“你慢慢吃，我先进去换身衣服。”

就端起自己的空盘空杯，起身转进了厨房。

两条露在袖口外的劲瘦的手臂，在桌上一晃而过。

“嗯好。”宋淼点头答应着，看着他转过身去。

横平竖直的肩背，在宽松的帽衫底下，撑出个好看的形状。

她忽然就想起了，之前见过的他穿军装的样子，和之前的之前见过的他腰身半裸的样子……

……当然，那次是个意外。

不过，印象里那一瞥，虽没刻意打量，却也瞧得出这人的身材，还是……挺不赖的。

至少和他那身制服很相配。

这绝对是个夸奖。

可也和之前那个关于老夫老妻的念头一样，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其他人讲的。

厨房里响起哗哗的水声。

磨砂的玻璃推拉门后，男生俯在水池边的微弓的脊背，随着手上的动作一起一伏。

宋淼抿着嘴唇，又多看了两眼。

最后还是默默低了头，咔嚓咔嚓，连着啃了好几口手里的苹果。

男生湿着两只手，从厨房里出来。

就见她鼓着腮帮子，闷着脑袋，很专心进食的小啮齿动物样子，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她没抬头看他。

他也没再多言语，踩着拖鞋，快手快脚回了自己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