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希白千叮咛万嘱咐周嫩今天不要加班，下班就回家，直接去他家。周嫩哪里想加班，哪天不是拼命地在正常工作时间里完成任务，但就是敌不过领导的天降诏书，直接或间接的安排超出工作时间的工作内容。

周嫩今天战战兢兢，一方面是上周送去区政府的申报材料今天应该会有反馈，而根据政府机关的传统，这种事务会在下午出现，临近公司下班的时候，而且多半需要加急处理，不是明天就是后天需要重新递交上去。

除此之外就是今天的日子，平安夜，年轻有爱之人的盛大节日。每当这日夜晚，不论多小的旅馆下面都会停满车。周嫩没有“真正意义”上过过平安夜，除了一次和同样单身的陈晨去商场里熬夜抢货——那次抢货就把周嫩弄伤了，以后见到打折促销的商场都绕道走——，此外就是和宋希白窝在家里点外卖胡吃海喝。

所以今年的平安夜也一样，不会触发特殊事件。就算宋希白一反常态地叮嘱，也是跟以前的平安夜一样，对吧，宋希白弟弟？

周嫩说服自己不要到处乱想，然后给陈晨发了条关心慰问的信息——这女人今天肯定请假，因为千里送给她的情缘今晚才走。

金余良言捧着烫手的粉色双层便当盒坐到周嫩旁边。周嫩立刻直起腰背期待地等她揭开盒盖。金余良言吹吹烫到的手指，和周嫩相视一笑，然后颇有仪式感的揭开盖子。

今天金余良言的便当也没让周嫩失望，是圣诞主题，中间一棵大圣诞树，树下有几个彩色礼物盒，树顶一个金色五角星，左右各一个笑眯眯的圣诞老人和麋鹿。

“良言你太厉害了！等我先拍一张。”周嫩兴奋拿起手机，咔嚓咔嚓拍了五六张。和金余良言还不熟的时候周嫩就耳闻过她这做便当的绝活，现在金余良言每天都来这里吃便当，看她揭开盒盖已经成了自己在公司里难得的欢乐瞬间。

“良言，我太佩服你了！上班又早又累，你居然有时间精力做便当。”周嫩目光闪闪，给刚拍的便当照片试滤镜。

“给自己吃的当然要认真对待。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主食和肉昨晚就准备好，早上只用弄青菜就行了。”金余良言把便当上一层的青菜和水果放到周嫩面前，“吃吧，不要再啃苹果了。冬天冷，中午也要补充油脂，给你一块鸡块。这是我新学的唐扬鸡块，你尝尝。”

周嫩甜甜地道了声谢，把鸡块一口咬去一半，牙齿劈开酥脆的裹衣扎进香嫩的肉里，微烫的美味瞬间充满口腔，周嫩嚼都没嚼就大呼一声：“好吃！太好吃了！”金余良言很有成就感地笑起来，又给了周嫩一块。

“对了，你们今晚有约会吗？”金余良言突然问道，一脸八卦。

“我们？”

“装什么，你和那个长腿小帅哥呀。”

“没有。”周嫩连忙摇头，“他学校要考试了，很忙的。”

“嗯——？”金余良言才不信，她的八卦雷达不会错了，这两人之间肯定有什么。“今天你加班吗？”

问到了心头刺，周嫩一下子又紧张起来。上午是平安无事地过去了，下午才是真正的战前黎明，时候未到一切尚早。

“在等政府的回馈。还说不准。”

“我觉得你今天可以放心。你是上周下午才送过去的吧，然后连着两天休息，今天周一，他们肯定看都没看。明天才要紧张。”

“借你吉言。”周嫩心情好过了一点。

金余良言露出看透一切的笑容，“看来你们晚上真的有约。”

“都说了没有。”说时手机响了，陈晨来的，就两个字“很好”。周嫩看了好气又好笑，等半天就回两个字，还是以前朋友大于天的陈晨吗？估计已经在爱情海里转晕了头。

“谁来的？长腿小帅哥？”金余良言看周嫩的表情有古怪，兴趣十足地问。

“是大学同学。女的。——哎呀你快点吃吧，还得留半个小时休息呢。”

金余良言说的没错，下午政府那边还是没有动静，周嫩逐渐放心，早早把分内事做完，安静等到了下班。

上星期宋希白每天都在一楼等她，冬天黑得早冻死人，虽然回去的路还是那么长需要自己走，但身边多了一个同路人就是不一样，就好像在心脏上面搭了个屋顶。

周嫩和金余良言约好一起去地铁站，但在等电梯的时候金余良言突然说有不好的预感，让周嫩等下一趟电梯，并且时刻留意她的信息。

下班时间的电梯可不好等，来得慢来得满，错过一趟就等于错过一个饭点。周嫩觉得金余良言多心了，但金余良言坚持不让她上电梯，最后周嫩只能眼睁睁看着电梯门关上。四个电梯此时都在天外，周嫩没有耐心了，扭头走进楼梯间，反正才十二楼。

下到八楼的时候金余良言的信息来了：“警告！果然不出我所料你前男友在大厅里等你！我已经拖住他！你见机逃跑！”

妈呀，那个男人到底想干什么！都分手了能不能干脆一点！她这个被甩的都已经放下了，甩人的纠缠不清到底是要闹哪样！

周嫩气不过，下楼的速度更快，她不怕遇到那个男人，如果他真敢做出不得体的举动，她的拳头可是很硬的。

一楼到了，周嫩发现楼梯间离另一个出口更近，根本不用经过大堂。她犹豫了一小会儿，从那个更近的出口离开了大厦。

路上还算顺利，周嫩想先回家里歇歇脚，掏钥匙的时候宋希白好像算准了一样打来电话。

“你到哪里了？”

“已经在家门外面了。”

“我没听到门铃声啊。”然后电话那头传来宋希白走动的声音，接着是打开门的声音。

“我是在我家门外。”周嫩连忙说。

“那快点过来啊，我门都开了。”

周嫩只好收起钥匙走过去，她一绕过拐角就看到宋希白站在大开的门外等自己，周嫩心头一暖，快走几步：“进去进去，外面冻。”

今天宋希白的屋子里没有了那种淡淡的古龙水香，而是万家烟火的温暖气味。周嫩感到惊讶，难道宋希白在做饭？他会做饭？

“你在干什么？”周嫩放下包包就往厨房跑，果真看到了柴米油盐锅碗瓢盆，“你在干什么！”

“做饭。还有一会儿，你先在外面坐坐。”

“宋希白，你在干什么啊。”周嫩大惊小怪地问，睁大的眼睛里全是不可思议。

“做饭啊，你不是看到了吗。”宋希白做饭确实值得惊讶，但没必要问了一遍又一遍吧。

“你今天是要请客吗，还请了谁？”

宋希白开始后悔过早把周嫩喊来，他想象中的今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应该是周嫩一推门看到一桌丰盛的饭菜，惊喜落泪，然后给他一个大大的勇抱。现在的周嫩也很惊喜，但感觉完全不对。

“不请客，就我们两个。”宋希白试图把气氛拉回去。但周嫩关注的重点已经完全偏了——“你都做了什么菜？”

唉。“家常菜，你爱吃的。”

“我好期待呀。”周嫩笑嘻嘻地离开厨房，她想到今天真是口福爆棚，中午有金余良言投食，晚上又有宋希白准备大餐，就算今年的平安夜还是没有爱人，但这样子过完全超值。

“啊，宋希白，需要我打下手吗？”周嫩想起来不好光吃不做，她转头又回到厨房，好心地问。“不用，不用。”宋希白手里拿着锅铲，有点狼狈又有点可爱。周嫩捂嘴一笑，乐颠颠地跑去画室。

落地窗的窗帘是开的，屋里光线充足，能看到一点窗外的院子。以前宋希白读高中时这座院子还是很美的，有花有草还有鱼池。宋希白霸占屋子以后，这些全拆了，现在院子里都是木头泥巴石膏石头，还有各种似乎能用来盗墓的大小工具。

画室中间的架子上竖着一块白色浮雕，长一米多宽半米多，周嫩知道这是宋希白的家庭作业，她走过去一看，脸红了。

浮雕上的自己正赤=身裸=体地躺在浴缸里睡觉，头发挽成一团垂向一边，胸口上方和两个膝盖露出水面，浴缸中水纹柔软透明，隐约能看到水下面一点的身体。

“周嫩，吃饭了。”宋希白进来喊，看到周嫩愣在浮雕前神情尴尬。对于这个浮雕宋希白没想要藏着掖着，周嫩看到了也无妨，他已经准备好说辞，并且不管她如何反对都会把这部作品完成并且上交。

可是周嫩什么都没说，只是表情复杂地看了宋希白一会儿，然后笑着说：“吃饭了啊，那走吧。”

饭厅里灯火通明，桌上五菜一汤，有啤酒有果汁。宋初岚走之前说要弄个烛光晚餐，但宋希白觉得没必要，并不是他瞧不起家常菜认为配不上烛光，而是觉得不好吃的家常菜配不上烛光。

是的，这桌菜真不能说好吃。他们姐弟两下午把厨房炸了三次才终于做出一点家常菜的样子，当时从快递小哥手中接过两大框蔬菜的时候，宋初岚还以为宋希白要请周嫩一家人来吃晚饭，后来发现自己的弟弟非常明智。炸完三次厨房后宋希白总结经验，收集剩下的食材，顺便清理了宋初岚。

现在桌上的五菜一汤真真盛满了宋希白的心血，好不好吃似乎不再重要，毕竟连他都被自己的心血感动到了。

周嫩看着桌上色香俱全的鸡蛋番茄汤，干锅花菜，油淋茄子，土豆丝炒青椒，肉末豆腐，宫保鸡丁惊讶地捂住嘴巴。她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差点怀疑宋希白是骗她的，真正的炒菜师傅正藏在厨房里。

“宋希白，你以前真的不会做菜吗？”周嫩不敢相信地问。

宋希白听出来是要夸他，得意地说：“中午才到的料理书，一下午就学会了这些。”

“小宋同学，你是天才吗！”周嫩兴奋得又蹦又跳，突然扑到宋希白胸前紧紧抱住他。

宋希白傻了，这不就是他设想中的拥抱吗，可是来得太突然了，刚反应过来要回抱周嫩的时候，她已经松开他扑向了饭桌。

“宋希白快来坐，你要先盛饭还是先喝汤？”周嫩热情地招呼道，好像这桌饭菜是她准备的。

宋希白红着脸走过去，看着周嫩端着碗站在丰盛的饭桌边看着他等着他对他笑，胸中的雀跃宛如百鸟朝凤——此情此景不就是婚后日常吗？明明他准备这顿晚餐的初衷是要偷偷体会一把和周嫩成为情人的感觉，可现在他们已经升华成为夫妻了！

“不如我们先喝汤。”宋希白从周嫩手中拿回碗筷，麻利地盛了两碗番茄蛋汤。周嫩坐下来，吹了吹迫不及待地喝下一口，然后吃了块鸡蛋。番茄已经熬出汁，汤汁红艳鲜美，鸡蛋是打散的，又滑又嫩。

“好喝，真的好喝。”周嫩觉得用夸张的肢体语言表达美味太不尊重人，所以真诚地握住宋希白的手并且对他使劲点点头。然后她把其他五样菜都尝了尝，没有失望，全都是正确的味道，还带了一点点惊喜。

“小宋同学，如果这些真的是你一下午就学会了，那你真的是个天才。真的真的很好吃！你别看着了，也吃吧。”周嫩咕嘟咕嘟喝完汤，轻轻拍了下宋希白。

宋希白还沉浸在婚后幻象之中，被周嫩拍了一下还没有醒来。他幸福地端起碗，幸福地尝了一口，幸福地说：“真好。”

“要喝点什么吗？”周嫩问。宋希白想到看电影的那天晚上没喝成的啤酒，立刻开了两瓶。周嫩今天心情大好，当然要用啤酒助兴，她接过酒瓶时和宋希白的碰了一下——“祝你平安夜快乐。”

“我很快乐。你呢？”宋希白幸福地问。

周嫩笑容没变，但眼神明显迟疑了，她慢慢从刚才的惊讶兴奋中冷静下来，待宋希白坐回去后才说：“我也很快乐。可是……你为什么突然想做饭给我吃？”

“没有为什么，想做就做了。”宋希白没敢说实话，并且表现得不太自然。

周嫩看出来了，笑容渐渐消失，她想到从上星期开始宋希白每天接她下班，说话没有以前毒舌了，和星期六往死里撩她的反常，以及星期天去红砖馆看到的他的同级生的雕塑作品，和他做的浮雕作业，这一切的一切无不指明了一个真相！

周嫩咽了咽嗓子，真希望这一切都是错觉，但她很清楚今晚宋希白亲手做的这顿晚饭是摊牌之前的最后仪式。

“宋希白，你是不是有话要对我说？”周嫩小心翼翼地问，心里打起了鼓。

宋希白愣了愣，没想到周嫩已经察觉甚至先问了，这和他预想的不一样。但事已至此，不能再怂了！

宋希白点点头，眼睛里放出异样的光。周嫩深吸一口气，还没有准备好迎接这一刻。但俗话说吃人嘴短，宋希白使出这一计就是要断了她拒绝的后路啊。真是太卑鄙了，她周嫩宁可当无赖也绝对不从！

“周嫩，我——”

“你不要说了，我是不会答应的。”

“……？”宋希白心脏一滞，脸顿时丧失血色，张着嘴说不出话来——这是啥？还没说出口就被拒绝了？这种炮灰情节竟然发生在了他身上？？

不行！是男人就要把喜欢说出口，不能被结局左右自己的行动！“周嫩，我——”宋希白再次鼓起勇气，发出干涸的呼唤。

“宋希白。”然而周嫩又打断了他。她不敢相信宋希白这样坚持，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瞪着这个二十岁的美院学生，同样坚持地说：

“宋希白，我是不会答应做裸=体模特的，你就死了这条心吧。”

……

……

宋希白啪的一声也拍桌子站起来，瞪着傻透顶的二十七岁女人大吼：“谁要你做裸=体模特了！你脑子里都在想些什么啊！”

“咦？不是吗？”周嫩捂住胸口往后缩了缩。

“当、然、不、是！你真傻啊能想到这个！你以为我稀罕你这干瘪身材？还做模特？身材干瘪脑子还傻，我学校才不收！哪里都不会收！”

“你这人！不是就不是，干嘛说得这么伤人！我吃饱了，谢谢招待！”

完了完了，毒舌宋希白出现了。这下完了，别说告白，连哄好周嫩都难。宋希白急得直冒汗，拉住周嫩放缓语气说道：

“我说错话了，我不是这个意思。不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你看我总是说伤人的话，让你不开心惹大家生气，其实我真不是故意的，是我控制不住。今天我确实有话要对你说，就是希望你以后能监督我，帮我改掉毒舌的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