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飞狗跳的清晨很快过去, 江水揉着胳膊上的淤青，一脸委屈地出了家门。

江城坐在楼下的长椅上，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 双臂叠在一起, 面色复杂地目送他离开。又扬起头看了眼身旁的公寓, 站起身, 不紧不慢地走了进去。

庄蔚蔚换好衣服, 正想出去准备今天直播用的食材。敲门声忽然响起，她以为是江水又回来了，小跑过去开了门, 没想到外面站着的人居然是江城。

“诶？你找江水吗？”她问。

江城犹豫片刻，点头。

“他不在, 刚走, 有什么事你去迎蔚找他吧。”

说完作势要把门合上。

“别”江城抬手, 阻止她要关门的动作，嘴角微微一挑, “方便请我进去坐坐吗”

庄蔚蔚拧眉，对他这幅轻佻模样很是厌恶，当即收敛了笑意，正色道:“抱歉，不方便。”

“哦”江城也不恼, 笑眯眯地跟她商量:“那你出来呗, 我是有正事的。”

正事？庄蔚蔚将信将疑地打量他几秒, 开口, “有什么事就这么说吧。”

“那也行。”他抬手动了动帽檐, 垂眸，视线定在她的裙摆上, 慢吞吞地开口，“那个…我要走了。”

庄蔚蔚：“哦。”

江城没在意她冷淡的语气，自顾自地继续说:“明天就走，去西城，西城你知道吧，美食美景美人，我以前去过一次，当时想，要是能一直住在那就好了。”

庄蔚蔚:“嗯。”

江城:“我这次去，可能就不再回来了。说实话，我一点也不喜欢现在的工作，要不是为了应付…应付我爸，早就辞职了。”

庄蔚蔚:“这样啊。”

江城:“有时候挺羡慕江水的，能做自己喜欢的事，也能和喜欢的人一起生活。不过还好，我以后也不是一个人了，迟果要和我一起走，说不定我们也会在西城开家什么店，然后这样过一辈子。”

他抬眸，仔细分辨着她的神色，半晌，苦笑一声，不再开口了。

庄蔚蔚耐着性子等了半分钟，见他似乎不打算再说什么了，抿抿唇，问，“没了？”

他回答，“没了。”

“那我还有事…”她指了指手腕上的钟表，想要开口送客，江城突然欺身而上，凑在她耳边说了句，“我爱你。”

南城忽地下起了雨。

庄蔚蔚愣了下神，后知后觉地伸手推他，他顺着她的力道直起身，不可避免地看清了她厌恶至极的神色，眼神一黯，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不一会儿就冲进了雨里。

***

下午过去了一半，江水没有等到庄蔚蔚来。

他烦躁地抓抓头发，把早已凉掉的午饭扔进垃圾桶里，望了眼窗外的雨，拿出手机，打电话。

铃声响了一会儿，有机械的女声念道:“您拨打的用户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怎么会不接电话？

他想起昨天她被跟踪的事，心里没底，店也不管了，交代一番就离开了这里。

客厅，卧室，厨房，阳台，哪里都没有庄蔚蔚的身影。

江水急得冒汗，拿出手机再一次打给她，来电铃声却在茶几上响了起来。

他的心霎时凉了，庄蔚蔚不管去哪都会带上手机的。现在人走了，手机却留着，这说明什么？说明她有可能是被抓走的啊。

他不知所措地红了眼圈，起身，想出去找找线索，还打算要报警。人探出去大半个身子，突然想起自己还剩下浴室没有找过。

正巧，浴室门在这时被推开，庄蔚蔚围着浴巾走出来，软绵绵地打个哈欠，半点余光没分给他，往沙发上一躺，迷迷糊糊地就要睡着。

江水又气又急，赶紧弯腰换掉鞋子，三两步走到她身边，把人一捞，塞进怀里来。

庄蔚蔚揉揉眼睛，惊讶，“咦，你怎么这么早回来了？”

他瞥到她泡到发白的皮肤，心里隐隐有了答案，叹口气，没说实话，“因为太想你了啊。”

她心里甜滋滋的，乖巧地应一声，头靠在他肩上，委委屈屈地诉苦，“我泡澡的时候睡着了，好冷啊。”

他拿起身边的毛毯，往她身上一裹，奇怪道，“你不是每天晚上才泡澡吗？”

提起这个，她更委屈了，直起身子告状，“今天早晨江城来了，跟我说了一大串莫名其妙的话，而且还抱了我！所以我才去洗澡的。”

江水沉下脸，“他都说什么了？”

她努力想了想，开口:“说他要去西城，再也不回来了，和迟果一起。”

江水了然，脸色缓和了些，虽然觉得事情有些奇怪，但也没有再继续问下去了。

***

江家，书房。

江林痛心疾首地挽留执意要走的儿子，好话坏话说了一箩筐，江城却始终没有改变主意。

“我的家业都是你的，你走了要谁来继承？”他放出杀手锏。

江城一愣，扯唇笑了笑，脸色是病态的白。

“江水才是名正言顺江家人。”

“名正言顺？呵”他面带嘲讽，“我和金梅已经在办理离婚手续了。”

江城意外，金梅给他戴了十多年绿帽子也没见他有离婚的想法，没成想发生了这么一件事就让他决定离婚了。

“无论如何，我是一定会走的。”他坚持道，“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现在的生活，这件事对我来说其实算得上是种解脱。爸，我永远是您儿子，可不得不说，我真的过够了这样的日子。”

江林沉默片刻，摆摆手，“你走吧。”

他抿抿唇，后退两步，深深地给江林鞠上一躬。

“爸，儿子不孝，您别等我回来。”

江林随手拿起本书，红着眼睛砸他，“赶快滚。”

第二天，雨没停，江城滚了。

迟果淋着雨赶来，扯扯他的袖子，“江城，带上我吧，求你了。”

他头一回心无旁骛地把视线放在她身上，低声道:“找个对你好的人嫁了吧，眼睛睁大点，别再遇到我这样的。”

迟果哭出声，“我会等你的，就留在这等你。”

他笑了，“怎么一个个的，都要等我啊。”

她抽噎，“或者…或者我去找你也行。”

“别找我，真的。”他揉揉她半湿的头发，很残忍地说，“你找我干嘛啊？继续当替代品吗？当一辈子替代品吗？你不腻我都腻了。

“那我最后问你个问题…”

“没爱过。”

江城转身，看也不看一眼崩溃大哭的女人，很潇洒地推着行李箱离开了南城。

***

即使江城亲口说了不会再回来，江林也没有动过认回江水的心思。

实际上，他以前对江水是没有什么恶感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亲生儿子，无缘无故的，他看不上他干嘛啊？虽然一直没关心过，但他还想在自己百年之后分给他一份财产呢，自认做得很够格了。

可是谁想到，金梅这个女人竟然这么过分，一哭二闹地居然真把江城赶走了。那可是他呵护了二十几年的孩子啊，独自去外面生活，还不知道会遇到什么麻烦。

江林揉揉太阳穴，叹口气，打电话给律师，希望能尽快把离婚手续办好。

***

金梅去迎蔚坐了好几天，期间终于如愿见到了江水几面。没有热泪盈眶也没有激动得打碎茶碗，她发现，即使这个人变成了自己的亲儿子，她对他二十几年的芥蒂似乎仍然没有消散。

这说不通的，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自己，这是你的血脉啊，你怎么能不爱他呢？

可是这句劝言被她反复咀嚼了好几天，她看再到他时，也还是面无表情的。

或许…他们俩是天生没有母子缘分？

金梅刚冒出这个想法时，她与江林的离婚手续已经办妥了。

年轻的男人打来电话，语气淡淡道，“金小姐，我妈催我结婚了。”

金梅挖了块蛋糕送进嘴里，心里变得像口中的奶油一样甜。

“那没办法，只好我们凑合凑合咯。”

男人沉默了下，开口，“明天的机票，跟我回老家。”

“好。”

她吃完最后一口蛋糕，扯了张餐巾纸擦擦嘴巴，妆也没补，就迫不及待地结了账。

江水站在楼梯中央，目光定在离开时头也不回的女人身上，半晌，很奇怪地扯出个笑容来。

庄蔚蔚问，“你笑什么呢？”

他答，“再过些天，南城就不会下雨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