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萧的生日接近接近五月，春暖花开的天气，晚间也并不太冷。宴会当天接到请柬的人都有到场。梁萧一身从法国定制的高档白色西服，袖口是意大利名匠特别赶制的梅花形状的蓝宝石扣，脚上是白棕相间的经典英式皮鞋，眼镜也被换成了银框细边，给原先俊朗的外表硬是增加了几分柔和的美感。整个人透着高贵和儒雅。行走在众人之间，和大家热聊着，全场的亮点也集中在梁萧身上，登门的人殷勤的向他说着祝福的话。

岩琦秋城和田中樱子，金城雪子，增田义人从外面走进来，老远就看到梁萧游走在众人之间，整个人看上去如沐晚风，一派清雅。岩琦秋城很不喜欢梁公馆，外面的大树把整个公馆包围的严严实实，岩琦秋城不喜欢树，让他觉得压抑。

梁萧看到进来的四个人，高兴的迎上去：“四位大驾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快请进。”抬手请他们进门。

岩琦秋城微笑着把手中包装精美的礼物送到梁萧手里：“日本带来的小东西还请不要嫌弃。”

一旁的刘念顺势从梁萧手中接过，冲着四人微笑。

秋城道：“梁老板，真是幸福，这么好的妻子在身边，怪不得晚上我们出去玩的时候见不到先生呢。”

梁萧搂着刘念对岩琦秋城道：“是吗？我出去玩的时候也没有见到岩琦先生您，看样子~”梁萧顿了顿，笑道：“我们走岔了，对吗？”没等岩琦秋城说话，梁萧接着说道：“请进吧，人来的差不多，我们尽快开始。”

说完搂着刘念，走回大厅，站在中间：“各位，感谢各位来参加梁某人的生日会，今天说是生日，只是想借这个机会和上海的各位长辈朋友们聚一聚，也感谢各位赏光”梁萧说着余光一直跟着岩琦秋城。

增田义人命金城雪子跟着秋城，自己借机到梁家公馆附近转转。一个管家乱转，总比秋城转来低调的多，能进来梁公馆着实不能放过这个机会，今天晚上也许会有好戏看。梁萧这么大张旗鼓的请他们来，绝不是吃吃饭而已。宪兵已经在五百米外一个仓库埋伏，只要这里一乱，可以立刻镇压。

岩琦秋城很不喜欢这个地方，命雪子去找人帮自己倒茶来。他当然知道今天晚上不会这么简单，岩琦秋城就是想看看梁萧能耍什么花样；但他也知道梁萧不会笨到在自己家里下手对付自己，这样一来所有的人都会第一时间怀疑他，但今天一定是个契机。

梁萧滔滔不绝，岩琦秋城根本没有听进去，他细心的观察着周围的人群；脑中过滤之前查验过的资料，的确都是上海的名流，并没有可疑的人。那梁萧究竟是作何打算的？岩琦秋城下意识的迈动这脚步，不自觉的走到楼梯口，抬头看了看上面；蜿蜒旋转的楼梯台阶，让岩琦秋城心里突然觉得压抑。想离开时正巧看到墙上一幅字。柳体，字迹清新淡雅。落款边上有一株兰花，可是兰花却有些生气不足，笔者在写落款的时候似乎很伤心。仔细一看：浩淼？

为人之道；

择善而从；

养浩然正气；

树松柏节操；

不可灭其廉耻；

媚世随俗。

民国25年12月16日

三年前？如果笔者是梁萧，那时候既有这样的胸襟？又为何在这泥泞的上海滩里打滚，这个梁萧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从资料看他拥有超高的学历，留学背景，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不择手段的贸易公司老板，但是又深居简出；时而儒雅，时而世俗。这一系列的矛盾让岩琦秋城断定这个人一定有问题。

“岩琦先生。”身后传来一个婉约的声音。岩琦秋城转身看着刘念正向自己走来：“梁夫人，你好。”刘念手上拿着两个酒杯其中一个作势要递给岩琦秋城；看到刘念这样的动作，岩琦秋城警觉的立即从身边的服务生的端盘里拿了杯酒。刘念笑笑把另一只酒杯放到了旁边的桌子上，走到岩琦秋城的面前。

“岩琦先生喜欢梁萧的这幅字？”果然是出自梁萧的手笔。

岩琦秋城在查验刘念的资料的时候，发现这个女人的一生几乎完美，晚清贵族家庭，留法高材生；回到上海后和上海最炙手可热的青年才俊结婚，一切都是这么无懈可击。

岩琦秋城笑道：“这首诗，很好。梁老板真是个传奇的人物，不断的给我惊喜。”刘念绕过岩琦秋城慢慢走向表字下边，回头说：“那时候梁萧失去了一个好兄弟，伤心之余写下的。浩淼是那位朋友开玩笑时送梁萧的字。”

一个好兄弟，浩淼，浩淼，难道是苏浩。在自己得到的梁萧的档案里，苏家和梁家是世交，苏浩是军统特工，不善经商，父母去世后，梁萧就开始吞并他家的财产，后来苏浩离世后更是霸占其所有家产，甚至当年还有报纸刊登了苏浩因为财产在大庭广众之下打了梁萧。现在看来事情并没有这么简单。是军部的资料收集的有偏差，还是刘念在撒谎；岩琦秋城试探的问道：“是吗？梁老板当时一定很伤心。”

刘念摇摇头：“索性梁萧已经走出来了。”然后看到闻章的太太在和自己打招呼，冲着岩琦秋城说：“您慢慢看，我失陪一下。”说着小跑过去。

岩琦秋城看着刘念跑开，金城雪子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杯龙井：“阁下，你还要喝茶吗？”岩琦秋城摇摇头，说来也怪这会儿没有刚才那般压抑：“走吧，不能让梁老板一个人应酬这么多人，我们也要去帮帮忙。”拿着酒离开，转身的时候又看了一眼“树松柏节操”。

梁萧和苏锡文还有黄三元大聊着，刚才一群群的敬酒，梁萧已经喝的差不多了。面颊微红的和这两个人客气着。苏锡文对于梁萧是很看重的，他竞选副市长梁萧出了不少钱打点关系，作为负责基础建设的市长，日本人不给钱，还天天的要着这个工程那个碉堡的。有很多从梁萧这里周转，自己也明白项目完成后梁萧也是赚回利益。但是这“雪中送炭”的事自己对梁萧还是很感谢的。

梁萧圆润光鲜的应酬着，但岩琦秋城的一举一动他都没有放过，岩琦秋城也是一派儒雅和商会的人闲聊着，如鱼得水的快活。梁萧看到岩琦秋城在自己的那幅字下面驻足，看了很久。梁萧真的很想知道这个修罗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一个声音拉回梁萧的思绪，张牧之今天迟到，进门就大喊：“梁萧，来晚了。为了给你找礼物。”

张牧之手里抱着一箱咖啡笑着看梁萧，梁萧立刻迎上去，拍着箱子：“上等货？”张牧之点点头：“当然，你这家伙的嘴这么叼，不给你上等货我可不敢来！”

梁萧命人收下咖啡，从旁边的侍者托盘里拿了杯酒：“给你，我的老朋友。你不来我就觉得缺点什么。”用手搂着张牧之的肩头走向屋里。

“缺的是礼物吧，我不来礼物来了是一样的。我还不知道你？”说着抬起酒杯。梁萧摇摇头：“我不能喝了，再喝就要去你的医院坐客，和刘念结婚的那个晚上就是这样；今天可是不行了。”

张牧之摇摇头：“别吓唬我，我还真是惹不起，不给面子就算了。”说着拿下梁萧手上的酒杯，加上自己的两个一碰，一口气喝下两杯。梁萧感谢的拍了拍张牧之的肩膀。

岩琦秋城看着这两个人的背影，梁萧的朋友挺多，关系这般亲密，当年与苏浩的关系又是如何。

“岩琦先生？想什么呢？”苏锡文走到岩琦秋城面前。

“我在想，您什么时候有空能来和我聊聊。想着去和您说说话，可是看您一直和梁老板聊着。”

苏锡文笑了笑：“梁老板？刚才您就应该过来大家一起乐呵乐呵，都是些嬉笑的话题。”

岩琦秋城有些不好意思的道：“上次的事情，我怕梁老板还在怪罪。”苏锡文大笑：“原来是这样，梁老板不是小气的人，当时只是突然来查，有些不能接受。过几天我单请你们两个，把话说开就好。”说着拿起酒杯敬岩琦秋城。岩琦秋城看看自己手里的酒杯，迟疑了一下。

“怎么不给面子？”苏锡文道。

“怎么会？我只是不胜酒力。既然苏市长这么说了，那我就先谢谢您。”说着举起酒杯和苏锡文的酒碰了一下。看着岩琦秋城的动作，刘念嘴角挂上了微笑。

就在岩琦秋城将酒杯送到嘴边要一饮而进的时候，梁萧突然拉着张牧之出现在他的面前，一个没站稳向前趴在岩琦秋城的身上，拉了一下岩琦秋城。岩琦秋城的酒被梁萧打翻在地。

梁萧全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身酒气脸上绯红的拉着张牧之，笑道：“你看，像那个穷家伙吧？”说着还一手搭在岩琦秋城的肩上，岩琦秋城微微皱着眉头，他不喜欢和别人挨着这么近，而且还是梁萧。

张牧之扶着站都站不稳的梁萧：“梁萧，瞎说什么呢？走了走了。”张牧之不好意思的冲着岩琦秋城笑道：“您别介意，他喝多了。我先送他回房间清醒清醒。”说着拉着梁萧离开。

岩琦秋城低下头，看着地上的的碎玻璃和撒了一地的酒，思索着缓缓蹲下，拿起一片碎玻璃，认真的看着里面残余的液体。刘念带着侍者走过来。“岩琦先生，小心扎手。梁萧今天高兴，多喝了几杯，您不要介意。”刘念轻轻拿下岩琦秋城手上的玻璃。

秋城道：“没事，我来帮忙。”刘念起身顺势轻轻拉了一下岩琦秋城起来，说道：“让他们收拾吧。”侍者立即清理了地上。

岩琦秋城道：“梁老板今天很高兴。”

刘念不好意思的说：“您不要介意就好。”岩琦秋城整理整理衣服，看着远处田中樱子还是一个人坐在角落喝酒。看看手表十点，冲刘念说道：“不早了，既然梁老板也去休息，我们就先告辞。”说着向金城雪子点点头，和苏锡文打了招呼，离开公馆；增田义人在门外等着岩琦秋城一起离开。

刘念一一将来宾送走，安排完一切；上楼回到房间看见梁萧正趴在床上，脸朝下，头埋在枕头里。张牧之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梁萧。张牧之一脸涨红显然是生气了。刘念倒了一杯水递给张牧之：“消消气。”

张牧之一把拿下茶杯：“不生气？我没那肚量；忙活了一个星期，最后竟然被他给打翻了。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梁萧你告诉我，你到你在想什么？你以为那个岩琦秋城是笨蛋吗？被他发现了怎么办？你想死吗？当年苏浩中了鼠疫病毒，你气得要拆我的医院，我现在的心情和你当时一样，我丫想烧了你的房子！”

刘念回头看着梁萧就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也没有还口，想必是心里也很懊恼。刚才没有上来的时候估计张牧之已经骂过他不知道多少遍。

“牧之，就算岩琦秋城查出什么，只要矢口否认也是可以的，毕竟是梁萧打翻了酒。我和他谈谈，你先回去吧。”刘念温柔的下了逐客令。梁萧现在一定比任何人都难过，这是他自己的计划，关键时刻他居然自己把全局打翻。张牧之也懒得再和这个家伙废话，起身：“他从回到屋里一句话没说。你最好先去看看他是不是被枕头给闷死了。”然后大脚迈出门。

张牧之走后，刘念坐到床边，轻轻的开口：“不忍心？”。

“恩！”梁萧的声音从压着的枕头下传出，委屈至极。

刘念深呼一口气：“为什么？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刘念觉得自己多此一问，梁萧的不忍心就是因为阿浩的面孔，阿浩的神情。

梁萧没有再说话。屋内异常安静，良久以后梁萧才闷闷的开口：“刘念，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他喝下去，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到他身边，我真的不知道。我知道他不是阿浩，可是我就是不能看着他这么死了。”

“算了。”刘念起身，打断梁萧的话，拉起被子盖在梁萧身上：“不要太责怪自己，我们还有机会。”刘念不想再逼梁萧，梁萧心里的挣扎是任何人都无法体会的。也许真的如他所言梁萧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走到岩琦秋城身边救了他。

且说岩琦秋城一行人，田中樱子回了特高科，其他人回去住所休息，增田义人一回到家里，就说去帮岩琦秋城整理卧室；自从上次码头事件以后增田义人每天都会先帮岩琦秋城点好安神香。

岩琦秋城坐到沙发上，把外套脱下来，递给金城雪子。“右手的抽口上我故意沾了刚才打翻在地上的酒。交给上个月从日本调来处理郭成林事件的医疗团队，立刻去化验，明天一早我要结果。”

金城雪子收到命令立即出门。岩琦秋城仔仔细细的把今天晚上的事情过了一遍，梁萧的神情，刘念的微笑，梁家的布置。刘念拿来的酒他没接，酒是自己从使者手中拿的，是随机的，不可能只有这杯酒有问题，梁萧也不可能对所有人动手，而且酒始终是拿在手里的，没人动过。

苏锡文过来时才打算喝，梁萧又来捣乱。酒到底会不会有问题，梁萧为什么突然出来捣乱。事情非常的模糊，突破口在哪？梁萧到底打算做什么。

秋城，捏了捏鼻梁，明天早上化验报告就是答案。现在不用浪费精力。想着起身上楼，脑中再次闪过那句“树松柏节操。”梁萧希望真的如你的字一样。如果耍小手段，只要抓着把柄，定叫你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