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路满尘埃
作者:何处听雨 | 分类:现言 | 字数:19.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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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茗香悠悠
于皓尘打开房门,看着此时出现在他家门前的我,脸上写着抑制不住的惊喜。
“你是今天才回到上海的吧?”
“嗯,”我进门坐下,“刚睡醒午觉。下来看看你这朋友。不然,晚上你老晚才回来,明天我白天要上班,弄得不巧啊,周六才能碰上你。”
皓尘为我倒了他家乡产的乌龙茶。他倒是个保重身体、懂得节制的人,全不似人们印象中对酒吧歌手的看法,烟酒不沾,要说“不良生活习惯”,至多也就是日夜颠倒,白天睡个懒觉而已,这也怨不得他,全是他日夜颠倒的工作时间所决定的。除了“鹿岛”,据我所知他每周还有三天会在另一个场子演出,那个时间段排得更晚,演出完得凌晨两三点了。白天不嗜睡才怪!
我把一个礼盒托到他跟前,大声说道:“有礼物哦!”
皓尘抬起右手轻拍了拍后脑勺,笑容透着羞涩——这么个神态动作,倒有了几分青涩少年的单纯,仿佛比他真实的年纪尚小去五岁。
他小心翼翼、有些笨拙地拆开包装。
“漂亮吧?”我送他的是一套藤花银锡茶具,“就是怕你觉得这藤花的文饰有点女气。”
“不会,很漂亮。”他说,“就是可惜我这个主人不能令它物尽其用。”语气里隐隐蒙着感叹。
“怎么不能物尽其用?你可是喜欢喝茶的人,所以才选的这个送你啊。”
他拿起茶具组合中的一个锡杯,又轻轻放回原位,若有所思道:“我一个人住,四个杯子对我来说实在太多了。”
“会需要的!”我近乎执拗地说道,“怎么可能有人永远只需要一个杯子?你看,我来了,你不得给我准备一个?再者,你也会有其他的朋友啊,今后,还会有你的家人陪你一块品茗,只怕,到时这几个杯子还不够用呢!”
他的眼睛有刹那变得迷离。那里藏着被我的话语激荡起的渴盼、也带着难以摆脱的怀疑。
随后他笑了笑,却笑得伤感,缺乏自信。
“以后,你常来这儿坐,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好吗?”他似乎很费力才把话说出口。
“我现在又哪里来得少了?” 我反问他——深知以他的个性主动提出上面的请求是多不容易的事,于是刻意用随意俏皮的口吻使他放松情绪。
“我去试下新茶具。”他轻声说,把盛着茶具的托盘整个端起,走进厨房洗涤,又重新砌了茶出来,斟上两杯,把多余的空杯收起。
茶还是普通的茶,不见得就比用旧茶具砌出的香,差别只在乎茶中的情谊。——我想,他懂。
皓尘抿了一口,眉间的阴云舒展开去,透过丝缕白色的热气,他黝黑深邃的眸子淡淡地看着我。
“晚上和我一起去‘鹿岛'吧,”他静静地说,“想让你听我唱歌。”
坐在皓尘的身后,我微微仰起脑袋看天空,晴朗的秋夜里竟能望见几颗星星,闪闪烁烁,仿佛也在奋力挣扎,不使自己的光芒被都市的霓虹掩盖。风从我身侧吹过,飞扬起我的头发。有多少年,我没有这样被人用单车骑载了?好象是从与大学男友分手后就不曾有过的事。一种怀旧的情愫应景地涌上心头——并非是不舍所谓的初恋,而是念及自己一路走来的青春岁月——恍如隔世、又似昨天。
周末孟繁打电话来说要出来聚聚,先去KTV唱歌,再去吃饭。主要目的是为了履行之前与我和思南的约定:让我们见见她的男朋友。
“小林,我男朋友;沈愫、思南,我最好的朋友,大学同学。”繁星为双方作了简单介绍。小林中等个儿,方正的脸因有了温和的眼神,宽厚的笑容而少了分严肃,是个正气又好脾气的长相。
我们三个由服务生引入包房。从手袋里我拿出在俄罗斯买的纪念品。送给思南和孟繁的都是白桦树皮制成的彩漆首饰盒,大小式样均相仿,区别仅在于盒盖上绘制的图案:分别是红场上的标志物“瓦西里升天大教堂”和身着民俗服饰、采摘苹果的俄国少女。我把一个“克里姆林宫”镂雕式样的钥匙扣送给了小林——倒不是在莫斯科时就特意想到了他这份,当时纯粹是怕买礼物时不小心遗漏了谁,就干脆多买了几样。反正这些小物件并不贵,就是最后余下了一两个,自己留着收藏也不错。
在KTV唱歌时,小林帮忙叫饮料、点歌,自己却不太拿起麦克风唱,只是每当孟繁这个公认的麦霸拿着麦唱歌时,好几回我悄悄打量,见他神情温柔、微笑陶醉,眼里盛满幸福与宠溺,直觉告诉我,孟繁的眼力不凡:小林是个懂得欣赏、懂得包容的宽厚男人。最关键的是他们两人相处时的感觉。当他与繁星情歌对唱,虽然两人的音质实则平平,眼神交汇处的柔情却是满满的、势不可当地向外漫溢。我知道,孟繁虽然平日素来大大咧咧、不拘小节,似乎对待爱情也是粗线条的,但却是性情真诚热烈的人。何况我想,两个人一旦确定彼此遇见了真爱,都会用心投入其中,也必定可被周遭的人所感知,这份心思是藏也藏不住的秘密。再说孟繁本就是个坦率天真的女孩,遮掩、含蓄不是她的处世风格,何况这次是大大方方地晒出自己的幸福。
当晚回到家不久,我收到了孟繁的短信:
“你觉得,小林怎么样?”
我发送回复道:“我觉得他很好。你和他在一起,你幸福吗?”
只数秒后,我的手机再度响起短信提示音:
“很幸福。”简短的三个字后,还加了个笑脸符号。
我把手机放回桌上,没有再回她。因为我心知孟繁早已有了自己的答案,无须旁人为她的幸福注解。
转身去厨房煮上一壶水,取来皓尘给我的乌龙茶置于紫砂壶中,待水沸后冲泡,只片刻间茶香便在斗室弥漫开去。
夜微凉。我手握紫砂杯,指尖温暖。抿一口茶,一缕惬意顺着咽喉向下滑过,仿佛能直抵心尖。
一杯热茶就能带来的满足,被我遗忘多久了?
今夜,会看得到星星吗?
即便在都市丛林里,也总会有几颗明亮的星,在天空耀眼悬挂着。只是,很多时候,人们自己忘了抬头去找寻它们的位置。
我走进阳台,目光探索星星的踪影。仔细仰望,果然有银色的点点星光,熠熠闪烁在寥廓的黛色穹苍……
从俄罗斯出差归来后,事实上我已正式由一个跟单员变为开拓业务的人员,主要负责俄罗斯市场的联络与开发。公司又招聘了一批新的人手,其中有两个也专门针对俄罗斯及东欧地区的业务。
我们部里的秘书简云最近因结婚辞职了,听说男方家境很好,希望她一心在家相夫教子,简云本就是个内向沉静的人,乐得与世无争,过点清闲日子。她的离去也引得办公室里的女子们小小的私下议论。有人说她命好,语气里满是羡慕;也有些年纪稍长些的,说也未必,终日在家丧失经济的独立性,一来没有家庭地位,二来容易与先生缺少共同话题。不过,anyway,至少,现在的她是幸福的。人生么,总得面临选择,而选择,时常是要在结果未知的情况下作出的。
“听说,新来的李珊是邵经理的亲戚哦。”雪梨在某天吃午饭的时候,神神秘秘地告诉我。她这人什么都好,就是有点爱传播小道消息。“好象是他太太的表妹还是堂妹来着。”
李珊是取代简云职位的秘书,和我同年。经雪梨这么一说,我回想了李珊的一双丹凤眼,那眉目间的神情,与邵楚齐的太太还真有三分相似。——在出发去莫斯科的那天,邵妻来机场送行,因此打过一个照面。
李珊的工作能力如何,相处时间短暂,目前众人尚了解不深。大体看来,她还是足以胜任秘书一职的。至于她是不是通过某种特殊渠道进入了公司,我不认为有刨根问底的必要。以邵楚齐的为人,他不至于留任一个完全不合格的下属——世界上本没有绝对公平,机会有时真的会出现倾斜,但给了机会以后的路,终是要靠自己去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