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六时，简易叼着根半指头长的山楂条挪到了窗户前。他抬头看了眼窗外雾霾严重的天，啧了一声后，便将整个山楂条卷进了嘴里。

没一会儿，就听对面的女病房楼里传出了嚎叫声，且此起彼伏的。女人们尖叫起来地鬼畜感甚至比长指甲划玻璃还要让人难以忍受。简易艰难地咽下山楂条后又清了清嗓子，跟着破开嗓门嚎了一声。这一嗓子就像一声号角般，男病区这边一个个得令似地开始跟着嚎了起来。女病区那边听着也不示弱，两边俨然开始了一副“斗歌”的样子。这种“斗歌”每次能断断续续的持续一两个小时，每几天就来一场。刚开始时，附近的居民受不了还会开窗大骂，但越骂这边斗的越欢，久而久之，也没人再管他们，最多只是听到后砰一声关了窗子而已。

七点开餐的时候，大宁便开始拽简易的衣角。如果说简易是这里常客的话，大宁已快成户主了。大宁本名王宁，今年19岁，院龄却已经快6年，别人都是小升初，初升高的时候，他从儿童病房升入了成人病房，然后就长期留级了。大宁家不缺钱，但是没人愿意管他，于是花钱让他长期住院，只是偶尔会来送点日常用品。大宁主重度抑郁症兼受迫害妄想症和强迫症。且因长年吃药和犯病的原因，智力也已经大大减退，表面看上去人畜无害，谁能想他曾经差点砍了亲妈。简易刚来这里的时候大宁是第一个主动拉他吃饭的人，后来才知道大宁那会强迫症厉害的很，拉他吃饭也只是为了找个理由再多洗几次手而已。

于是不久后，拽简易的衣角又称了大宁新的强迫症之一。只摁着一处，只朝一个方向使劲，所以简易的病号服某处衣角总是皱皱巴巴的。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没人看望他。

简易没动，大宁也不动。他不动是因为厌食症，虽然已不再频繁的因为让他吃饭就暴躁而打人，但也有那么几天死也不肯就范，最差不过再捆起来滴营养液。俩人就那么傻愣愣的站着，站到病房就剩下他们两个。当大宁的肚子不争气的咕咕叫起来的时候，简易感觉到他拽着自己衣角的手也开始颤抖。简易看着他，心想大宁可能又以为自己要虐待他而不让吃饭了。即使自己以前解释过很多遍也没用，这里面没几个人能听进去别人的解释。甚至即使听进去了，也没几个人能记住几天。一做电疗，又全部归零。简易叹了口气，只能暂时把他和他的倔强塞了回去，任由大宁拽着他的衣角去了用餐区。

梁辰刚醒的时候还有点懵逼。时差加上空间的转移让他一时没反应过来身处何地。只模糊地记得自己扛着包登机后就戴上眼罩开始补觉，十个小时的飞行里乱七八糟的做了一路的梦，最后一个落地把他拱醒后，意识还在梦里打转儿。梁辰揉揉眼，看了看外面阴霾的天，确实已经到北京了。三年了，又回来了。他叹了口气，起身收拾行李，下飞机，开手机，入关，提行李，出到达口时家人已经在等着了。

在登机前梁辰就已把想要吃的菜都报了一遍，于是接上人后一家人直奔去了鸿宾楼。鸿宾楼上菜速度很快，每上一道就几乎被他扫光，那架势仿佛是跟非洲待了三年。

“哎儿子，慢点吃，没人跟你抢。这些菜都你的。看你这没出息的样，不知道还以为我们把你丢哪个鸟不拉屎的地方去了。”老妈看不下去了，拿了根筷子打了一下他的手。

“哎妈，”梁辰使劲咽下去了嘴里的菜说：“我为这顿快一天没吃饭了。下飞机那会饿的走路都打飘儿。”

“你至于么。又不是只待一天两天，想吃咱们再过来不就得了。”

“那不一样，这种你朝思暮想的东西忽然就摆在你眼前了，可跟你随时能拿到不一个感觉。我现在觉得这牛尾啊，比我三年里吃的哪顿都香。”梁辰咬着肉含糊不清的说。

“你好意思说，哪有你这样的。人家老杨家的孩子也在美国留学，一年恨不得回来三趟，你倒好，三年不回来一趟，要不还得我们去看你。吃不着活该吧你。”老妈拿手戳了戳他脑袋。

“得，没法跟您说。要教育我等我先吃完啊。”梁辰笑了笑。

“快吃吧，吃完了再聊。”梁辰老爸梁彦博开了口。

梁辰比划了一个ok，埋头专心吃了一会后端起茶喝了几口，这才觉得腹内算是有了粮。

老爸看他放下筷子后，于是问道：“跟我们说说吧，你之后想怎么打算？”

“导师想让我继续留那儿读博，但我还没决定好。”梁辰擦了擦嘴：“主要是他以后想带我研究的课题并不是我想做的。但他又不想把我给别人，所以现在搞的挺麻烦的。我就想着反正还一暑假的时间，与其跟他那边儿白扯，还不如先回来找个地儿实习俩月，顺便看看咱这边到什么阶段了。我想着万一那边谈崩了的话，就直接毕业回来找工作。”

“嗯”老爸点了点头说：“行吧。这事你自己做主就行。留那边还是回来反正别后悔就行了。”

“他什么时候后悔过啊，从小不就是想做什么就做，不想做了十匹马拉不回来。”老妈笑了笑继续说：“要我说你就回来吧。国内现在也不比国外差。回来的话直接去你裴叔那儿多好。离得近我们也放心，不至于想个人了连影子都见不着。”

“裴叔还在六院呢吧。”梁辰划开了手机：“我就想着去他那儿实习呢。”

“当然还在了，现在都是副院长了。你若当初没出去读研直接跟着他的话，现在怎么也是个副主任医师了。”老妈白了他一眼。

“哎妈，我又不在乎这些。我就想回来也能有个好的平台能让我继续做我想做的就行。”梁辰伸了个懒腰说：“爸，那劳您明儿帮我跟裴叔说一声呗。我这次实习结束还得写报告，所以想尽快点儿开始。”

“行。你裴叔要知道你回来去他那儿指不定多高兴呢。”

“肯定啊。哎对了哥，你要去了六院的话，顺便帮广大人民群众拯救一下那帮灵魂歌手们呗。”梁欢咬着筷子说：“我上次听裴叔说，这么多年了那帮人连个调儿都不带变的。”

“是么，还老斗歌呐。”

“可不嘛，都不带休周末的。六点准时比新闻联播快一个小时。裴叔还说呢，那帮人还挺为他们这些关心国家大事的老头儿老太太着想。”

“挺有意思嘿，行吧。到时候我去指挥指挥。”梁辰歪嘴一笑，正要拿起筷子夹菜，手机忽然晃了一下，一条微信跟了进来：

－哎哟小辰儿，孙子你丫终于舍得回来了。老规矩啊，今晚10点老地方哥给你接风。顺便有惊喜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