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晚风从远方吹来, 将娃娃脸青年的头发吹得在空中乱飞。白若遥一副坦荡诚恳的模样，双手插着口袋，嘴边仍旧是那不怀好意的笑容。谁也看不出来这个人刚才说想要杀了唐陌, 唐陌冷冰冰地看着他, 白若遥朝他眨眨眼睛。

傅闻声快速地掏出手|枪准备射向这个神经病, 唐陌和傅闻夺同时伸手挡住枪口。

傅小弟不解地看向自家大哥和唐陌。

唐陌神色平静, 看不出什么表情。傅闻夺则是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扫着这个疯子一样的娃娃脸青年, 他仿佛想到了什么，微微勾起唇角。唐陌不理会白若遥，转身进入餐厅。他刚走进两步, 白若遥也立马跟上来。

嗖！

两道尖锐的破风声猛地响起，白若遥向后倒退三步。

一把漆黑的金属利器抵在他的左胸口, 一把粉色小阳伞抵在他的右胸口。如果刚才他不跑, 这两样东西绝对会在他的胸口刺出两个洞。白若遥无辜地举起手：“喂喂, 你们合伙欺负人啊。”

两人收起武器，进入餐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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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闻声还是有些郁闷, 他不明白大哥和唐哥为什么不把这个混蛋赶走。这个蛇精病刚刚可是说要找机会杀了唐哥，这种危险的家伙不能留在身边。不过他转念一想也明白，唐陌和傅闻夺做出这样的选择肯定有他们的原因，最有可能的情况就是：他们真的没法赶走/杀死这个蛇精病。

“……这家伙有这么强？”

白若遥是最后一个进餐厅的，听到傅闻声非常郁闷的小声嘀咕, 他嘴角的笑容更加灿烂。

这个神经病是真的强。

唐陌对此深有感触。

傅小弟和他没太多交手, 感触不是很深。白若遥的实力绝对不比练余筝差, 甚至仅凭身手、不算异能, 或许比练余筝还强。这样的对手除非唐陌使用“一个很快的男人”可以杀死对方（前提是白若遥没有保命手段）, 要不然唐陌和傅闻夺联起手，也不可能杀了他, 他可以逃跑。跑一会儿再跑回来，所有人拿他根本没辙。

世界上最可怕的不是强大的对手，也不是猪一样的队友，而是臭不要脸、跟个牛皮糖一样甩不掉的神经病。

夜深，唐陌三人在餐厅最深处的圆桌坐下。白若遥知道自己不受欢迎，也没过来讨人嫌。他坐在窗台上闭了双眼，看上去好像睡着了。然而他的身体一直紧紧绷着，只要唐陌和傅闻夺动手，他就会立即反应。

“不用理他。他这样的人你越理他，他越来劲。找个机会，把他甩掉比较好。”唐陌声音平静，他的手在桌子上轻轻敲击着。比起白若遥，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考虑：“透明人似乎是玩家。”

有了白若遥的情报，一层挡在透明人身上的迷雾渐渐散开一半。

傅闻声：“透明人不是真的透明，而是他们会突然出现，也会突然消失。因为我们每次到场的时候都没看到他们，所以才会以为他们是透明人。他们其实不是透明人，他们是玩家。慕回雪属于透明人，黑塔说，慕回雪是玩家。”说到这，傅小弟顿了顿，“大哥，唐哥，你们也觉得慕回雪就是黑塔口中的那个‘玩家慕回’吧？”

唐陌和傅闻夺齐齐点头。

暗淡的月光透过窗户照射进来，照亮唐陌半张朦胧的脸。“九成可能性，慕回就是慕回雪。他们都是玩家，他们暂时就属于透明人阵营吧。每杀死一个‘肉猪玩家’透明人可以得到十分钟休息时间，北京是有透明人的。按照白若遥所说，天津也有透明人。慕回雪属于华夏3区，也就是说广州也有透明人。那么……全华夏、全世界，都有透明人。”

傅闻声立刻明白过来：“南京也有透明人？！”小朋友刚说完，就反驳道：“这不可能！南京被之前被我们南京组保护得非常好，如果真的出现这种玩家莫名其妙被杀害的事件，萧队、柴队不可能不知道。我们南京组没有这样的情报。”

傅闻夺：“北京和上海，以前也没发生过类似的事。”

唐陌和傅闻声齐齐转首，看着傅闻夺。

黑发男人学着唐陌，用手指敲击着桌面。他凝眉沉思着，当他与唐陌四目相对时，他们一瞬间便知道，对方也在猜测和自己一样的事。

然而这个可能，让两个人都觉得太过离奇，不是很好接受。

傅小弟的目光在唐陌和傅闻夺的身上来回转动，他不明白自家大哥和唐哥怎么又开始眼神交流了。他们到底在说什么啊！傅闻声憋了半天，正准备老老实实地问一下，唐陌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住，说出了那个答案：“只有一种可能……透明人阵营的玩家，在黑塔全球播报慕回雪名字之前，从来没在地球上出现过。”

傅闻声倏地愣住。

不远处，白若遥睫毛动了一下，嘴角微微翘起。

“这个世界上一共有三种玩家——正式玩家，预备役和偷渡客。黑塔为她唱了一首歌，在那首歌里偷渡客死了，预备役被吃了，正式玩家不够努力，黑塔十分嫌弃。除了这三类玩家，就是慕回雪，就是透明人阵营。”

傅闻声也想到了一种答案，可他还是不大敢相信：“可是除了这三种，根本没有其他……”

“有。”唐陌看着一脸紧张的小朋友。

这时，傅闻夺低沉的声音响起：“2017年11月18日北京时间上午8点00分，四亿玩家进入游戏。”停顿片刻，傅闻夺淡淡道：“除了这四亿人外，还有六十多亿人类……他们就是第四阵营。”

空气在一瞬间凝固。

这个答案让人感到无比荒唐，但是只有这一种解释能够说明真相。

慕回雪不是正式玩家，不是预备役，不是偷渡客。

那她能是谁？

她是半年前消失在地球上的那六十亿人中的一个。

那六十亿人里，有傅闻声的父母，有唐陌的好友。有全球九成以上的人口，有许许多多已经被幸存者遗忘的记忆。半年过去了，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早就死了。傅闻声早就接受自己的亲人都不在人世、他只剩下一个大哥的事实，这时却有人告诉他“你的父母根本没有死，他们也活着，在另一个世界”。

然而傅闻声根本没有高兴，他低着头。很久没剪头发了，长长的发丝挡住小朋友的神情。

傅闻声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闷闷的：“大哥，我去灌水。”

傅闻夺认真地看着小朋友，轻轻点头。

傅闻声很快跑远了。

唐陌坐在圆桌旁，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忽然，一道走调难听的歌声响了起来。唐陌刷的扭头，看向那个坐在窗台上闭目休憩的娃娃脸青年。只见白若遥仍旧闭着双眼，嘴巴却张开，有一声没一声地唱起了黑塔曾经为慕回雪唱过的那首童谣。

“三个三个偷渡客，死在马路上。

两个两个预备役，被人吃下肚。

一个一个正式玩家，攻塔不努力……

只有你，只有你。

黑塔喜欢你……黑塔喜欢你。”

白若遥的调子其实唱得并没有跑，只是这首童谣用黑塔的童声唱起来还不错，被他的声音一唱，黑夜里，充满了诡谲感。

没有人理会他的歌声，他的声音在漆黑的餐厅里一遍遍地响着。

当朝阳越过地平线，将阳光洒向大地时，消失一整夜的傅闻声才从餐厅厨房里出来。小朋友脸色白白的，回到餐厅后就蔫蔫地趴在桌子上，不想说话。他就这么趴了几分钟，还是忍不住看向自己的大哥：“哥，我爸我妈……他们会活着吗？”

“会。”

傅闻夺的声音冷静而无起伏，仿佛在说一个事实。他只说了一个字，十分冷淡。傅闻声的眼睛却慢慢地亮了起来。他从来都相信他的这位大哥，傅闻夺说的事，从来不会有错。一定还活着，一定还活着！

见小朋友恢复精神，唐陌无奈地摇摇头。在猜到第四种玩家的可能性时，唐陌心里也有点犹豫。他曾经以为好友已经死了半年，现在突然告诉他好友可能还活着。然而很明显，透明人玩家之间的竞争更加残酷，好友活着的可能性不足万分之一。

“半年前，如果死在那场地球上线里，会不会更好一些。”

这是傅闻声难过的地方，这也是唐陌纠结的地方。

傅闻声觉得自己的父母或许早就死了。即使他们没有因为黑塔而消失，但是他们也很有可能被人当成肉猪杀死、在参加黑塔游戏的时候死去。透明人玩家的黑塔游戏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但是那张残酷的时间排行榜就已经证明了，那是一个比地球玩家更可怕的世界。

被唐陌和大哥鼓励后，小朋友不再想太多。他希望自己的父母活着，但是他更希望父母没有饱受折磨。

天亮了，三人打算动身离开。

但是有件事需要去做。

唐陌警惕地看了眼坐在窗台上的娃娃脸青年。白若遥现在还闭着眼睛坐在那，可是谁也知道，他根本没睡。唐陌眼珠动了动，他附身到傅闻声的耳边，小声说了句话。小朋友脸色大变，别扭道：“唐哥……”

唐陌朝他点了点头。

傅闻声：“……”

小朋友郁闷地走了过去。

傅小弟正在思考怎么和这个神经病搭话，谁料他还没开口，白若遥吊儿郎当的声音先响了起来：“傅闻声？你居然用的是真名。”白若遥睁开眼，看了眼走到自个儿跟前的小朋友，再看向不远处的唐陌。他十分委屈：“唐唐，亏我那么信任你，原来当初在宝石走廊里你们两早就认识，你们还演戏给我看，联起手欺负我一个人……”

唐陌神色不变：“我们当时不认识。”

白若遥才不信：“哇唐唐你又骗我。你不认识这个小弟弟，他可是傅闻声。你旁边那位，不就是你的队友傅闻夺，他的哥哥？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一切都是巧合，可爱的小弟弟和那位偷渡客先生不是兄弟？”

唐陌挑眉：“谁告诉你他叫傅闻夺？”

白若遥嘻嘻一笑：“A先生傅闻夺，B先生唐陌。”

“他叫维克多。”

傅闻夺听到这三个字，目光从唐陌的身上一扫而过。

白若遥笑得更加灿烂，他正打算说“虽然我长得可爱但你也不能骗我”，傅小弟按捺不住，硬着头皮道：“你受伤了吧。”

白若遥笑容一顿，他低头看向小朋友，不吭声。

傅闻声：“我哥看出来的。”

白若遥戒备地盯向傅闻夺。

傅闻声：“我可以帮你疗伤，我的异能是这方面的。你告诉了我们重要的情报，我哥和唐哥说，这算是给你的补偿。你的伤应该比较严重，所以以你的身体素质到现在还没恢复。你或许有可以治疗伤口的道具，但是你不舍得用，那个道具用在这样的伤上，会大材小用。”

白若遥来了兴致：“这也是你哥，还是唐陌告诉你的？”

“我自己猜的。”

白若遥忽然笑了起来。

傅闻声：“你跟我来，我帮你弄一下。”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

傅闻声身体抖了抖，小朋友吞口口水，嘴唇抖得跟筛糠似的，嘴上却说：“你不会杀我。”

白若遥没有否认，他跳下窗台，跟着傅小弟走向厨房。就在他快要进入厨房的时候，他脚步停下，也没回头，大声道：“唐唐，下次要支走我直说好了。看看可怜的小弟弟，都害怕成什么样了。”

唐陌完全没有被拆穿的尴尬。他目送白若遥进入厨房。

这个人进去了，他也可以拿出异能书，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得到阮望舒的异能。

不错，唐陌费尽心思地支走白若遥，就是为了看看自己的异能书。他的手伸到半空中，傅闻夺在旁边看到这一幕，淡定地抬步也向餐厅外走去，竟是准备将空间留给唐陌。看到傅闻夺离开的背影，唐陌的手指已经碰到异能书的书脊了，他忽然停住动作。

寂静的清晨，窗外是风吹树叶的沙沙声。金色的阳光穿过餐厅半敞开的大门，照在傅闻夺的头发上。黑色的发丝染成了一层金色，男人的背影笔直挺拔，他很高，每一步迈出去都是相同的步距。

唐陌嘴唇动了动，不知怎的，他忽然张开嘴，喊道：“维克多。”

傅闻夺的脚步猛地停住。

时间好像过去了十秒，又好像已经过去十年。

金色的阳光下，英俊的男人缓慢地转过头，漆黑的双眼凝视在青年身上。两人静静地对视着，在对方沉默却温柔的注视中，唐陌的心竟慢慢宁静下来。

良久，傅闻夺微笑着反问：“磨糖？”

世界瞬间静止。

唐陌双目睁大，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或许是因为太过震惊，唐陌没有发现，看到他这样的反应，傅闻夺也是松了口气，绷紧的腰身慢慢放松下来。

太多的话在这一刹那，一起涌上了心头。一种奇怪青涩的感觉在心里快速地漾开，有点甜，又有点涩。那些话全部堵在嗓子眼，千言万语到最后，打从心底的、完全忍不住的，唐陌笑了起来。这一次，换他问道：“维克多？”

傅闻夺也笑了，安静的小餐厅里，一道磁性的男声如同爱人的低语，轻轻地念出那个名字。好像早已私底下念了无数遍一样，他的声音好听低沉。

“磨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