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地被黑兔子蹦得不断颤动。

唐陌坐在地上, 目光只是在黑兔子的身上扫了一眼，就落到表盘中央的四个物品上。只见在闪烁着蓝色光辉的真理时钟上，最左侧放着的是一个巨大的包子。这包子有人的脑袋大小, 看上去软糯香甜, 白色的外皮上还散发着淡淡的白色热气。

而在这个包子的旁边, 是一杯猩红色的液体、一块吃了一半的小饼干, 和一只粉色小香囊。

黑兔子恼怒地在地上乱蹦着, 嘴里一直叫喊要吃了唐陌。唐陌却根本没有看它。但地面实在晃动得太过厉害，唐陌哪怕坐在地上也被摇晃得左右摇摆。他忽然抬头，目光冰冷：“闭嘴！”

黑兔子猛地一愣, 血淋淋的大嘴张着，久久不言。

过了片刻, 黑兔子再低头看向表盘, 它惊恐地睁大眼。

竟然只剩下30秒了！

秒针哒哒走过, 唐陌看完四样物品后，把目光对准了最左侧的大包子。刚才黑兔子说这是地底人王国卖得最好的美味偷渡客叉烧包。它说这话的时候表情惊讶, 似乎真的是不小心说漏嘴，不像在撒谎。

唐陌其实曾经听说过这个包子。

地底人王国最好的酒馆是香蕉酒馆，最好的包子铺是美味偷渡客包子铺。

在怪奇马戏团的集结副本里，唐陌和傅闻夺在地底人王国生存了一周。这一周内他们除了保护大蚯蚓、与22个黑塔一层玩家斗智斗勇，唐陌还悄悄地走遍地底人王国的很多地方。美味偷渡客包子铺就是其中比较特殊的地方。

这家包子铺只卖肉包子, 包子馅是偷渡客的肉。

美味偷渡客包子铺从来没有准确的开张时间, 什么时候抓到偷渡客了, 就开张卖包子。

唐陌也曾经奇怪为什么地底人喜欢用偷渡客做包子, 不是做面包、披萨。这个答案无人知晓。但是此时此刻, 他闭上双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浓烈的肉香扑鼻而来。不是猪肉的味道, 不是牛肉，也不是羊肉……在这香浓的肉味中，还有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唐陌看向美味偷渡客包子旁边的那杯猩红色液体，他慢慢抿起嘴唇。他大概猜到这是个什么东西了。

真理时钟的对面，黑兔子小心翼翼地看着唐陌，嘴里一直骂骂咧咧，仿佛在担心唐陌因为自己刚才的话，找出正确的真理。它的眼睛死死凝在唐陌身上，嘴上说着骂人的话，眼神却有些躲闪。

哒！时间到。

蓝色的墙壁缓缓落下，唐陌站起身，看到了另一边的黑兔子。

巨大的俄罗斯兔子套娃张开血盆大口，牙齿摩擦，咬牙切齿道：“人！类！”

唐陌平静地看着他，没有开口，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等真理时钟要求他们给出自己的答案，唐陌张开嘴，静静地说了几句话。黑兔子看到唐陌说话，紧张地盯着他直瞧。看到唐陌说了一连好几句话，它才松了口气，移开视线开始回答自己的答案。

时针和分针同时动了起来。

咔嗒！

唐陌脚下，时针向后方挪动了三格；黑兔子脚下，时针稳稳没有动弹。唐陌退回到第23格，黑兔子依旧站在第1格。

“0点玩家触发三级灰色谬论。”

这句话落下，暴躁的黑兔子瞬间安静下来，它刷的扭头看向唐陌。黑兔子通红的双眼死死盯着脚下的真理时钟，又抬起头看看站在另外一边的唐陌。就这样足足看了三秒钟，黑兔子都没听到真理时钟再说下一句话。

唐陌双眼渐渐发亮，他用一种奇特的目光看看真理时钟，又看看黑兔子。

下一刻，只见黑兔子用力地撞上了墙壁，怒吼道：“你怎么可能触发五级非普遍真理，免去惩罚！！！”

唐陌笑容顿住。

黑兔子还在吼叫：“你这个愚蠢的人类，我一定会吃了你的！我一定会吃了你！能够发现五级非普遍真理，你肯定是个非常好吃的偷渡客。我要吃了你……啊啊啊啊！！！”

真理时钟的惩罚如期降临。

蓝色的火焰瞬间燃烧，将黑兔子的木头身体吞噬。这一次火焰的热度似乎比上一次还要高，黑兔子在火焰中发出阵阵惨叫，它结实的木头外壳也被烧得发黑发亮。但就是这样，它一边被烈火炙烤，还一边用尽全力地骂着唐陌。一会儿说“我要吃了你这个人类”，一会儿说“你触发五级非普遍真理一定是真理时钟判断错了”。

三分钟后，大火熄灭，黑兔子狼狈不堪地摔在地上。这一次它真成了一只黑兔子。整个木头套娃身体被烧得通体全黑，连原本画在上面的兔子花纹也让人看得不大真切。

黑兔子喘了半天气，终于缓过神。一有力气，它又开始骂唐陌。它一秒也不停地怒骂着，黑色空间里回荡着它让人烦躁的声音。

然而无论它骂再多，唐陌都没有吭声，只是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唐陌的双手插在口袋里，他的左手摸索着一枚小小的国王的金币，右手在火鸡蛋上有节奏地敲击。三分钟后，唐陌轻轻地舒了口气，他转过身，看向那叫嚷不停的黑兔子。

黑兔子的骂声立刻停止。

唐陌：“刚才我让你闭嘴，你就乖乖闭嘴了？”

黑兔子一愣，不明白唐陌想说什么。很快它想起自己刚才在游戏过程中被唐陌随便怒斥一句“闭嘴”，就不敢再说话的事情。黑兔子脸色变换，它再次怒骂起来。嘈杂的声音在黑色空间里久久回荡，唐陌直接闭上眼睛，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

黑兔子见状骂得更加大声，肆无忌惮。

下一秒，唐陌倏地睁开眼，右手快速地抓住小阳伞的伞柄，将它从腰间抽出。粉色的小阳伞在空中划出一道弧度，破开空气，伞尖直直地指向黑兔子的脑袋。唐陌目光冰冷，一股凌厉的杀气瞬间逸了出去。如果傅闻夺在，恐怕会觉得这一幕有些眼熟。因为唐陌正是在学他。

傅闻夺杀人时总有一种与众不同的感觉。

地球上线后，唐陌也杀过人，杀过不少偷渡客。可是他杀人时，总没有傅闻夺那种干脆淋漓的果断和决绝。这世界上一共有两种杀人的姿态，一种是傅闻夺的杀人，一种是傅闻夺以外的杀人。

恐怖的杀气令黑兔子的声音戛然而止，唐陌的眼神冷极了，好似炼狱。看着黑兔子停在原地、张嘴不言的模样，唐陌慢慢地翘起嘴角。他低声自语了一句“这样吗”，接着理也不理黑兔子一下，自顾自地收起小阳伞，转过身不再看它。

一切看似过了很久，其实只发生在三秒内。

黑兔子的眼珠微微颤动，下一刻，它再次破口大骂：“我一定要吃了你这个该死的人类！！！”

唐陌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第七轮，真理时钟上出现12个物品。唐陌停在原地，黑兔子前进两格。

第八轮，真理时钟上出现28个物品。唐陌前进三格，黑兔子前进一格。

消除28个物品对于唐陌来说，也是精神上极大的消耗，再加上两人又要接受真理时钟的谬论惩罚。这次比同时消除48个物品的那一轮要好许多，但是这一轮游戏结束后，唐陌也轻轻喘着气，伸手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

黑兔子的情况也没有好到哪儿去，它连聒噪骂唐陌的力气也没有了。

真理时钟上是难得的宁静。

唐陌站在第20格上，黑兔子站在第58格上，两者相距22格。巨大的蓝色时钟还在闪烁光芒，站在时钟上的两格玩家，第一次有这种机会，可以安安静静地休息一次。

休息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真理时钟机械般的声音再次响起——

“时间：1点30分，地点：真理时钟，两个富含真理的物品出现。”

这句话落下，唐陌双目微睁，黑兔子也浑身一震，不敢置信地看着真理时钟。两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表盘中央的两道光芒上，当那两样东西显露出来后，黑兔子先是一愣，接着松了口气。它警惕地抬眸看了一眼唐陌。

唐陌没注意到它，而是看着真理时钟上的这两样东西。

一块黑色的疑似巧克力的物体，一只黑色的猫头鹰。

乍一看这两样东西没什么相似处，八竿子打不着一起去。但是真理时钟上只出现了这两样物品。按理说，在没有其他物品的情况下，只要说出这两样物品的共通点，就可以成为它们之间的单独真理。

长长的秒针从0点开始滑动，再次滑出一整个圆圈，倒数六十秒。

唐陌坐在地上，双腿盘起，看着真理时钟上的巧克力和猫头鹰。就在秒针即将倒计时结束时，他忽然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黑兔子，淡淡道：“我不是很喜欢吃巧克力。硬是要选择，我觉得德芙比费列罗好……你觉得呢？”

最后一个字说完时，蓝色的墙壁也重重地降落下来，砸在了唐陌和黑兔子之间。

透过这堵蓝色的透明墙壁，黑兔子瞪直了双眼，眼也不眨地盯着唐陌。

当墙壁再次升起，黑兔子的木头套娃身体以肉眼难以察觉的弧度轻轻颤抖着。它颤抖着身体，看着唐陌，又看着真理时钟。

唐陌低着头，等待真理时钟给出答案。

两人都没有说话。

死寂一般的黑色空间里，真理时钟冷漠的声音响起——

“0点玩家后退两格，6点玩家后退四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