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天渐渐沉下来，她才从卧室出来，慢慢走到洛阡身旁坐下，看着窗外喧嚣的城市，川流不息的车辆，和各色忙碌的行人，良久，她轻声说：“洛阡，我想回家了！”

洛阡转过头看她，脸色有些苍白，微垂的眼看不出情绪。

她的留下离开从来都不是为他，所以她一点都不在乎吧！她也不会知道，这一刻，他的心仿佛空了一块…

没来由的恼怒，他听到自己嘲讽地说：“为了穆启昊把自己弄成这样，你却要在最关键的时候放弃吗？他已经找到新的投资商了，也许很快…就能化解昊天现在的危机！这样…你还是要走吗？”

念昔怔了怔，疑惑地看着他，“是吗？如果你早知道我是故意弄伤自己，又怎么会…”

她承认了？！

洛阡别过眼，不让她看到他眼里的失落，却控制不住心底沸腾的苦涩，他苦笑着，自言自语地低喃：“我傻，才会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此后，沉默一直延续，过了许久，念昔暗暗深呼吸，仿佛需要很大的勇气才能说出压在心里很久的话，可开了口，她的心却又平静如水，仿佛结果并不重要，她只要尽力做她能做的就已经够了。

她说：“洛阡，收手好不好？你看，你都不像你了，仇恨报复也不能让孟瑶再活过来啊，如果孟瑶知道，我想她也不会希望你这样做的！我没有为谁辩驳，只是，我真的不想看到你这样下去，让穆家的人痛苦不是也在加深你的痛吗？我知道，你一点都不开心…”

没有预料中，洛阡或嘲弄或愤怒的反应，他只是安静地听她把话说完，直到这样漫长的沉默让念昔的心变得隐隐不安，她才听到他说：“可是我做了那么多，现在放手不是什么收获都没有吗？”

她诧异地回过头，却看到他嘴角调侃的笑，听他说：“不然…你跟我去新加坡好了，昊天的事就到此为止，我会让这件事成为永远的秘密，穆启昊一辈子都不会知道...瑶瑶出事的真相！”

明明是漫不经心的语气，可他没有温度的眼眸，如同幽深黑暗的井，看不到底，亦捉摸不透他话里有几分戏谑几分真切！

一个人走在喧闹的街，深沉的冬夜寒意逼人，却敌不过心底的冰凉通透。念昔停在路边的报亭前，视线划过杂志上无数醒目的标题，全都是有关昊天和穆家的消息。

“穆启昊医院彻夜守候，昊天董事长一度病危！”

“昊天各大股东纷纷倒戈，高层影射神秘集团预贱价收购！”

“波折接踵而来，昊天破产在即？”

脑子里闪过临走前洛阡危险的眼神，还有他说的那一句：“我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等你，五天以后昊天的董事会，在那之前，告诉我你的决定！”

本以为可以不当真的一笑代过，谁知，他还是这样没有退路的说出口，可那一刻，她竟没有觉得多害怕多慌乱，第一时间想起的那个人，和那些翻涌的记忆撑得心口胀胀地痛！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爸妈在客厅里看电视，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穆家现在的状况，看到念昔回来便噤了声，两人都默契地不问念昔这几天去了哪里，觉着现在这样让她出去散散心也是好的！

在床上坐了会儿，念昔拨了电话给齐涵，等待的嘟嘟声每响一次，便会让她紧张一分，想着应该怎样跟他解释。

“喂…”

“齐涵！”听到他的声音，迫不急待地开口，却又一下卡住，想了想才说：“我…回家了！”

“是吗？那就好！”

依旧是平淡而没有情绪起伏的嗓音，她却能感受到言语里并没有冷漠疏离，心渐渐安定下来，她说：“齐涵，对不起，其实那天…”

“我知道！”齐涵从电话里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局促和紧张，他简短地打断她，却不再多作解释。

那一天，念昔去找洛阡之前，她打过电话给他，告诉了他洛阡的身份，和她知道的有关江孟瑶一切，所以他才会出现在洛阡家楼下，只因为担心念昔冲动拆穿洛阡的身份会有什么不利！

而当他问念昔是不是忘记了答应过他的事，在她立刻就否认后，他就知道，那个时候她决定留下一定是不得已的，她并没有隐瞒他，也没有不在乎对他的承诺。

念昔无声微笑，眼眶突然有些发热，这样的默契和信任太珍贵，也太伤人，什么都不需要解释，齐涵一眼便能看穿她的暗示提醒。

可是她要怎么告诉他，洛阡对她提的条件，用她的自由去换她爱的人的安然无羔？

多讽刺，四年前发生在齐涵身上的事，竟又在她身上重演！她终于能体会当初的他，有多无奈多心痛了，那是怎样一份沉重的割舍和牺牲？

可是她到现在才懂，已经太晚了是不是？

“念昔，这几天我…”齐涵开了口，却又突然噤了声不再说下去，想想她这几天面对着洛阡应该很累吧，于是下一刻话锋一转，只淡淡地说：“明天再说吧，你早点睡！”

“嗯！”他话语里的那一丝浅浅的轻快让念昔的心也轻松起来，抛开那些不敢面对的抉择，此刻，她只想静下心来好好休息。

挂掉电话，关了灯，没多久竟真的有了睡意，直到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天，念昔一直都腻在爸妈身边，一大早起来给老爸泡茶，跟他讨论早间新闻，然后陪着老妈去买菜，准备午餐，实在没事了，她就拿着卷头发的卷子给老妈弄头发。

跟认识穆启昊以前的每个周末一样，日子淡得像水，却很轻松惬意。

她想，洛阡说得很对，她就是个爱自找麻烦的人，老是把自己弄得矛盾而狼狈，就算明知道不应该，她还是会忍不住去做，最后落得伤人又伤己的下场。

齐涵打电话过来的时候，念昔正陪着老妈绣十字绣，老妈一听是齐涵便直接拿过电话，说让他来家里吃晚饭。

直到老妈挂掉电话，起身拉着她出了门，她才反应过来从头到尾她都只说了一句：“喂，齐涵啊…”然后就被剥夺了发言权。

从看着老妈不惜血本地准备食材，念昔就已经预见到晚餐时的局势了，果不其然，不管她的筷子伸到哪里，眼看到手的肥肉都会在下一刻准确无误地被老妈一招乾坤大挪移，瞬间移动到齐涵碗里。

而当她看着空落落的筷子发呆时，齐涵还会得了便宜还卖乖地问：“念昔，你发什么呆，怎么什么都不吃？”

看着他眼里星星一样明亮的笑意，她哭笑不得耷拉着嘴角，却没人理会她表现明显的委屈。

吃过饭，念昔好笑地看着吃得太撑而挺直了身坐在沙发上的齐涵，实在看不下去了，在老爸跟他聊天的空档，她推推他，说：“出去走走吧，我都在家闷了一天了！”

离家不远有一个广场，昏黄的路灯打在嘻闹的孩子身上，透着融融的暖意。坐在广场边的长椅上，念昔弯着嘴角看着站在身旁的齐涵，伸出左手按在他胃的位置，笑咪咪地问：“还很撑哦？”

齐涵无奈地笑笑，视线却落在她包着纱布的掌心，长长的袖口一直掩住半个手掌，他这才发现她手心里不整齐的血色划痕。他握住她正要收回的手，蹙着眉问：“怎么弄伤的？”

他直视着念昔的眼睛，看得她有些心虚了，她才开口解释说：“是在洛阡家的时候，杯子滑到地上，我去接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手按在玻璃碎渣上弄的！洛阡已经帮我消过毒包扎过了，已经没事了！”

齐涵依旧沉着脸，不知道在思索着什么，他坐到她身边，低着头手指轻抚着她的掌心，看不清表情。

没来由的觉得难过，她收回手，笑笑说：“不严重，真的！”

他抬起头，问：“洛阡对你说过什么？我要知道所有，你答应过不会瞒着我的！”

念昔一怔，垂下眼努力压抑发热的眼眶，“齐涵，我不是你的责任，你不必这样为我…”我不配，从爱上穆启昊的那一刻起，从已经没资格接受你的付出！

没出口的话，被他及时打断，他说：“念昔，你不是责任，我说过…我只是想你好好的！”

她咬着唇沉默，然后终于不再多说什么，把洛阡报复穆家的原因告诉他，至于她在洛阡家的那几天，她也只是说每天都看着洛阡跟苏曳清在准备收购昊天的事，后来觉得再呆下去也没意义，所以就回来了。

齐涵静静地听完，望着她的眼睛问：“他为什么要留下你？”

念昔暗暗叹息，这一切又怎么能瞒过齐涵？她笑笑，故作轻松的语气让她的话听起来仿佛只是个玩笑，“他说他喜欢我啊，怎么样，魅力大吧？”

“所以呢？”

看着他洞悉一切的哀伤眼神，她低下头没有回答。

齐涵不再逼问，他揽过她靠在他肩上，听到她有些哽咽的声音，她说：“齐涵，其实我很害怕，可是我不知道怎么办了？我没办法不去想…”

“我知道！”

齐涵收紧揽着她的手，心里的有个声音，酸涩疼痛，它说，你就是我关心在乎的全世界，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心里的不安？你才是，把你在乎的人都当成你的责任…所以我才会狠不下心不管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