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若翩然
作者:妩·姒 | 分类:玄幻 | 字数:43.8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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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日月飞转一眼间
子弘开着车载着小冉一路尽快的往武警医院驶去。雪下了太久路上一直很滑,心里虽急也不敢开的太快。一路上两人人沉默不语。子弘偶尔悄悄看眼小冉,见小冉一脸默然的看着前方,嘴唇发白,手攥成拳头压在腿上,但还是抑制不住的微微颤抖。
看到小冉这样子弘心里又抽动了下,接到那个电话后,小冉除了开始时突然引发的病状外,一滴泪也还没来得及落。可越是这样,子弘越担心,她那软弱的心是怎么承受这个消息的?又将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的事?也许能哭出来会好,可她偏偏拗着性子,不肯轻易落泪。
小冉此时脑海里也已经是大雪纷飞,一如车外的天气。茫然不知所因,似乎这是一场梦,仅仅是梦而已。是的,只是梦,弘哥哥只是带我出来玩的,爸爸下午就回家了,说好了下周爸爸陪我过生日呢。过完二十岁生日,春暖了爸爸就带我去做手术,等做完手术我就能象弘哥哥那样天天开心的笑了,就可以象书里写的那些到处玩了,就可以……就可以……
……
武警医院到了,子弘在门口随便把车一放,就拉开车门绕到小冉这边,小冉还是在发呆,他帮着拉开门,半拉半扶的把小冉搀了出来。路上他打过林可电话,知道在院里C座的一楼的急救中心。就拉着小冉跑了过去。
推开急救中心的大门,看到前面的椅子上走廊里都站了不少人,大家都静静的,急救室的灯还亮着,边上的护理房门外站了更多人。子弘压抑住自己的心情,拖着沉重的步子,拉着小冉往护理室走去,走廊里的人并不认识小冉却知道子弘是莫少军教授的忘年交,见他来了手上拉着个女孩,大家也猜到了这个女孩的身份,都有点不忍的看着他们慢慢走来,一个高个子的女生跑来从另一边帮子弘一起扶着小冉往护理室走去。
护理室门口的人有几个是莫教授的学生,见他们来了,一个先跑进去和里面的人知会,别的都默默的让开一条路,看着子弘和那个女生扶着小冉进去。
护理室里面摆了两张床,上面盖着厚重的白色被单,靠近门的床边围着男男女女四五个人正在哭泣,室里站了七八个学校的领导和四五个学生,靠窗的床边,林可本来一直蹲在地上抽泣,听见有人来,抬起头,眼睛红的吓人,看见小冉和子弘来了,他咬着嘴唇站了起来。
子弘他们扶小冉走了过去,林可接过那个高个女生扶着的小冉的手,痛惜的看了眼小冉,然后看向子弘,不知说什么好。
小冉看了看该着白被单的床,看了看屋子里的众人,又微微昂着头看了看子弘,然后垂下眼盯着靠窗的这张床,轻声问道:“弘哥哥,爸爸呢?你把我带来这干什么?”
子弘眼中噙满泪水,努力克制着不让泪落下来,想开口说话,刚发声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竟然如此沙哑。
林可一手扶着小冉,一手按着自己的胸口,泪又滚落了下来,莫老师对自己和所有的学生都素来关爱,在如今的经济冲击中,莫老师已是非常难得的多年来清廉的资深教授,本来按照他现在的资历早不需要再在外面做那些苦活了,但他还是坚持几十年来的热情,对地质事业奉献完他的青春又继续奉献他全部的人生,他的生命因为事业而明亮。在欧华大学的地质系里,莫教授对所有人而言就是一个传奇,一个在当今社会让人不得不为之尊崇景仰的传奇。而如今,他刚刚还不到五十岁,他的研究正如日中天,可就这么……去了……
边上一位看起来七十多岁的老人颤巍巍的走到小冉身边,轻轻拍拍小冉的肩,道:“冉冉,我是刘爷爷,还认识爷爷吗?”
小冉呆呆的转了下身,看着这位老人,默默的点了点头。这位刘老是爸爸一个所里的老教授,偶尔会来家里坐坐。
刘老慈爱的看着小冉,心下叹着气,努力让自己能微笑一下,对小冉道:“冉冉今年二十岁了吧,不是小孩子了,刘爷爷也不能象以前那样抱冉冉了,爷爷老了,抱不动了。冉冉也长大了,懂事了是么?冉冉一定不想让爸爸担心,是吗?爷爷知道冉冉一直是好孩子……”
小冉茫然的看了眼刘老,又习惯性的抬头看了眼子弘。
“冉冉,你爸爸走了。……”刘老说到这,已是老泪盈眶,脸上却还挂着刚才那抹努力控制的微笑,“冉冉,去看看你爸爸吧,别让他担心,别让他担心啊……冉冉……”
小冉呆了几秒,忽然呵的一笑,回过身去,挣脱扶着自己的两人,手抓着被单想掀起来。子弘和林可连忙按住她。
小冉却一下滑坐在了地上,手还抓了被单,子弘的泪重重的落了下来,砸在小冉的羽绒服上,“咚”的清脆一声。小冉把头埋在窗沿,呜咽出声:“爸爸你在哪啊?你说陪我过生日的下周,你说过完年就带我去医院的,你在哪啊?爸爸……”
护理室内一片泣声,那几个学校的领导也红着眼眶克制着自己,子弘喉结上下波动着,手也发着颤。
良久,小冉抬起头来,床沿已经湿透了大片,她缓缓转了下身,看着地上说:“我可以看看爸爸吗?”
刘老冲子弘和林可微微点了点头,子弘拉起小冉,林可帮着小冉缓缓的把被单揭了开来。
曾经那个素来不够言笑治学严谨的莫教授,此刻闭着眼安详的躺在那,脸上微微有擦痕,面庞略有些浮肿,没有任何的表情,就那么躺着,一动不动的躺着,象是寂静了几个世纪的躺着。
小冉看着爸爸,用手抹了抹自己脸上的泪,然后在身上擦干,颤颤的再用手抚上爸爸的脸,轻轻的碰了下,冰寒入骨。她深深的呼吸了一下,抽了抽鼻子,扯出一个笑容,看着爸爸说道:“爸爸,小冉知道你去找妈妈了,你忘记给妈妈说对不起忘了好久好久了,现在你终于去给妈妈说对不起了,妈妈肯定不会怪你的,妈妈一直是想你的。爸爸,你见到妈妈记得告诉她,小冉很乖很听话,身体也好,让她别担心。我一定会好好的。你们也要好好的。”
顿了顿,又深吸口气,接着说:“爸爸妈妈你们马上就在一起了吧,你们把小冉扔下你们放心吗?爸爸你先前还说陪我过生日呢,我这几天特地练了爸爸最喜欢的‘阳关三叠’,本来想等我身体好了后让你陪我去考级的,爸爸怎么老是说话不算术呢?以前忙工作总让弘哥哥带外卖给我,你总这样,总是哄小冉。可小冉不怪你的,因为我知道爸爸饿肚子也不会让小冉饿肚子的。”
泪又滑了下来,小冉收回手有擦掉脸上的,抬头看着子弘道:“弘哥哥不要掉眼泪,书上说了,这样不好的。你这样爸爸见了会不开心的。你也要学我,学我笑着看着爸爸啊,不要哭……”
子弘见着小冉这样心如刀绞,也深深吸了口气,冲小冉微笑道:“是的。小冉最是懂事,我们好好的送爸爸走,都不要让他担心。”
小冉噙满泪看着子弘,死死的咬住嘴唇,然后又转过去看着自己这世上最亲的亲人。静静的看着。
良久,小冉轻轻的说:“爸爸,你要开心,妈妈也要开心。小冉才会开心。我很好,我会好好的。你们要放心我。我都二十岁了,早不是小孩子了。爸爸,妈妈,要好好的呢。”并没回头,轻声道:“弘哥哥,帮我一起盖上吧。”
子弘默默的从她身侧用另外一只手协着小冉盖好了被单,然后拉起了小冉。
小冉站好身子回过身看着屋子里的人,轻声说道:“我可以把爸爸接回去吗?”
刘老微微叹了口气,说:“冉冉,学校里会办的,你身体不好,自己要小心……你看学校里几个伯伯都来了,他们会帮着你的。”
小冉点了点头,一大滴泪又掉了下来,她冲众人微微一笑,说:“谢谢叔叔阿姨们了,让爸爸安心的走好……”话音刚落,身子一歪,晕了过去。幸好子弘和林可在边上,扶住了身子,知道她病又上来了,赶紧把她往外抱到空气流通处,喊来医生。
……
子弘看着躺在床上还昏迷着的小冉,想着刚才的情形,心里默默的对小冉说:我一定永远保护着你陪着你用你所希望的方式和身份,只要你好好的。
等到小冉醒来时已是深夜,子弘趴在她的床头睡着了,病房里漆黑一片,小冉睁了眼看了天花板,听着窗外风雪肆虐的声音,心里清凉透骨。
对于爸爸,其实小冉并没有太大的依赖,六岁前基本没见过爸爸。
两岁时妈妈的去世让小冉就明白了死亡的概念,记得当时妈妈去世前曾自己说了很长的一段话:“所有人都有他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和任务,当他们完成了也就走完了他们的路。生命是一条美丽而曲折的幽径,路旁有妍花的丽蝶,累累的美果,但我们很少去停留观赏,或咀嚼它,只一心一意地渴望赶到我们幻想中更加美丽的豁然开朗的大道。然而在前进的程途中,却逐渐树影凄凉,花蝶匿迹,果实无存,最后终于发觉到达一个荒漠。而我们却不得不倔强的将这条路走下去。到了终点的那一刻,无论荒芜如何,我们都不必介怀,因为那时所谓爱憎都失去了意义。只是,站在此刻,回过头来,看看我们走过的路,几多笑几多泪,又有几多还在心中?只要此时你是满足的,那你就完成了你来到这个世界的使命。就可以真正的笑了。”
小冉不懂妈妈的话,只能看着妈妈翕动的嘴唇,那两片薄薄的美丽的唇,轻轻的象着这个两岁的的孩子述说着一些美丽的事。两岁的小冉不懂妈妈的话,但却把妈妈那晚的话永远的记在了心里。两岁的小冉也不懂,为什么她觉得那晚的妈妈是那么的美丽。
小冉妈妈走的时候也是冬天,不过没有雪,这里很多年也没下过大雪了,窗外冬雨绵绵,小冉站在床头看着自己美丽的妈妈缓缓的闭上眼,妈妈闭眼前笑着对小冉说:“小冉,妈妈要去一个很美的地方了,可是妈妈这次不能带小冉去,因为小冉还有小冉没有做完的事。妈妈在那等爸爸来见妈妈。所以小冉要坚强,如果有一天爸爸来找妈妈了,小冉记得告诉他,妈妈不怪他了。小冉要自己好好的做完自己该做的事。……”艰难的说完这些后,那个才二十五岁的花一般娇嫩的女子缓缓的合上了眼,静静的去了。
两岁的小冉开始一直以为妈妈去旅游了,直到很久以后她才知道妈妈再也回不来了。偷偷的哭过,但是在舅舅他们面前,小冉还是装的很快乐,装做什么都不知道。所以,从很早开始,小冉就知道了这样一个道理,没有任何人能为任何人留下,所有人终都会到妈妈所说的那个地方去的。
后来被爸爸接回去后,爸爸痴迷着他的事业,给了小冉任何小冉想要的东西,除了父亲的日夜陪伴。小冉也没有向爸爸要求过一直陪她,也许起初她小小的心里对爸爸是有着怨恨的,因为她不明白为什么在她小的时候只有妈妈,她也不明白为什么舅舅家的孩子总说自己是没爹要的孩子,连那是区委大院的小朋友也不爱和她玩,除了弘哥哥,可弘哥哥也说过,她和他一样都没有真正的爸爸。
后来小冉慢慢的长大了,虽然不能理解爸爸为什么那么沉醉与他的事业,但小冉觉得其实爸爸也是爱她的,也是爱妈妈的,因为很多次,小冉晚上去厕所时会看到爸爸在客厅的一角坐着,手里摩挲着那张他和妈妈的当年的照片。从第一次看到此事起,小冉在心里就“原谅”了爸爸。
随着年龄的增长,后来小冉又被检查出了病,小冉并不怕。其实刚开始决定不去学校自己在家学习时,她心里很想爸爸能一直陪她,可慢慢的也习惯了,而且那时弘哥哥常来陪她。
算起来这么些年,小冉和爸爸在一起的时间真的很少啊。当今天听到林可说爸爸出事了的时候,小冉的心一下缩了起来,就象那年她明白妈妈再也不会回来的那个晚上一样,她心里的恐惧和悲伤突然的全涌了上来。
撑到了医院后,小冉才明白,爸爸真的去找妈妈了,他们都不会回来了。
痛,是那种彻骨的痛,也许只有曾失去过的人才懂得那种痛之所谓。看着爸爸躺在那的面容,小冉心里的痛却慢慢的冻结了起来,自己的爸爸多久没有那样安然的休息过了啊,多年来,对妻子去世不可挽回的歉意,对女儿身体无能为力的自责,对事业苛求呕心沥血的付出,压的他长期失眠,加上长年外出工作的艰苦,一身也是病痛所缠。如今,终于能歇下了,也可以去向妻子倾诉那埋藏多年的话语了,是不是这样的结果也算是他所终节的那片荒漠呢?是否这样也可以去到了那个美丽的地方呢。
小冉合上眼,两行清泪沿着鬓角无声的滑落。多年的文熏纸染,她懂的道理实在太多太多,可是面对完了今天,明天,又该怎么办呢?
……
三天后,小冉父亲的葬礼在大雪中走完,莫少军生前的学生,同事,朋友能赶来的都参加了这个肃穆的葬礼。黑沉沉的天空就象一张玄妙的网,让人看在其中,悲在其中。
葬礼过后,子弘陪着小冉和学校里的那几位老师把莫教授的遗体送去火化,然后葬在了滨海古园一个离小冉母亲最近的地方。墓碑上莫少军微笑着看着这个世界,小冉在墓前跪了很久很久,子弘站在一边半弯着身被她尽可能的挡着风雪。
等一切都归于平静后,小冉坚持回学校家属院的大楼里住,子弘担心她也陪着住了三天。三天里,小冉渐渐的平静了下来,深夜里难免会咬着被子哭泣,但她却强制着自己走出这个疼痛的网。
七日过去,从小冉爸爸去世到现在七天了,按习俗“头七”要回避逝者,所以这天小冉在家里准备好了当初爸爸爱吃的饭菜后,和子弘出了门。
今天恰好是大年三十,外面依旧是那个冰雪天,子弘带着小冉开着车漫无目的的转着。小冉看着街上来往的人群车辆,雪再大也掩盖不了这些喧哗的声音,也是生命的气息。想起妈妈走前告诉自己的话,人来世上都是有自己的使命的,所以都要坚强坚强再坚强的好好的活着。
眼看着天色快晚了,小冉对子弘说想去当初听妈妈说起她和爸爸初识曾常去的小洋山岛附近,自己从没去过,子弘打电话问了朋友方向后,冒着雪朝着那边开去,车渐渐的驶出了市区。
雪太大,前方可视之地很短,只能慢慢的边摸索边开,这会开到一个车开不过的地方,子弘问小冉:“这里开不过去了,不如回去?还是我把车停附近,我们往前走走?”
小冉想了想,说:“反正这会才八点多,车停好了我们走过去吧。你那车的后坐那有不是几个军大衣么,我们拿两件穿上也不会太冷,也许一会在那还能看到别人放焰火。”
子弘应了声,就把车倒到最近的能停车的地方,把大衣拿出来,递给小冉一件,自己也披了件,打开车门走了下去,小冉也裹好衣服走了出来。子弘拉着小冉往前走去,这会雪下的小了,可这么多天来的雪下来,路上非常滑,俩人小心翼翼的往前走着,小冉给子弘讲着自己妈妈的故事,子弘静静的听着,偶尔略略低头看眼小冉,就这样往前走着。
前方越来越黑,光线似乎都没了,回首远望,城市的喧哗和灯光此刻看来尽象是海市蜃楼般渺茫。
子弘迟疑了下,对小冉说:“我们还继续走吗?这前面太黑了。要不要回去?”
小冉四下看看,点点头:“我们走的远了,这会是得往回走了,不然该迷路了”说完就轻微一转想往来的方向去,不小心脚下一滑,加上路又窄的紧,一下摔了出去,还好子弘本就拉着她,这会用力一抓,自己也随小冉倒了下去,路边似乎是干涸的海,这一滑一抓,小冉不知怎的整个身子就往下面坠了下去,路上的冰带着子弘也随着小冉掉了下去。
一瞬间天旋地转。
子弘脑海刹那间一片空白。失去意识前最后一个念头是:怎么这小路边的小山崖怎么这么高,掉了这么长时间还没掉到底,这里什么时候有过这么高的山了?真是不可思议。
小冉眼见着自己滑倒带着子弘掉了下来,耳边风声呼啸,脑子里一片轰鸣,本以为会摔坏两人,结果还不见着地的感觉,心里也是迷糊万千,想着:都怪自己害了弘哥哥,这是到底是个怎么回事。难道坚强的活着也不能够吗?……想着想着就昏了过去。……
正所谓:“乾坤扭乱一瞬息,日月飞转一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