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后，我独自一人回到屋里，趴在床上看了会儿小说。其实，我看小说也无非是想借小说中的精彩故事情节暂时驱除心中的不快，尽管书中的故事情节非常精彩，可大哥所说的白天在这间安静的小屋里发生的肮脏的一幕仍旧不是浮现在我脑海当中。我尽力将自己融入小说情节当中，甚至有些对号入座了，那种恶心的感觉才多少减轻一些。

我正在看小说看得入迷，阿强和他爹突然推开房门走了进来，紧接着听到其他人上楼的声音。

“小李，在看小说啊？”阿强的父亲笑着问我。

我赶紧回过神来，将书页的一角折了起来放到枕头下面，然后从床头拿过烟盒，一人给了他们一支烟。“李叔叔、阿强兄弟，请随便坐。”

“不坐了，李哥。”阿强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我马上意识到他们父子肯定是想跟我说点什么事。

阿强的父亲笑了笑说：“小李啊，走，到楼上喝酒去。”

“是啊，李哥，走吧走吧，今晚我也破例陪你们喝几杯。”阿强平时不喝酒，现在突然提出要陪我喝两杯，这更加印证了我之前的猜测。于是我也不好推辞，就跟着他们父子来到楼上。

阿强从窗台上拿过酒瓶和杯子，给在场的所有人倒上酒。大伙没有立即开始喝酒，一个个低着头，在场的人除了老高和我，其他人都是大哥的亲戚，除了彭二和大哥还有小金之外，其他人都在。阿强的父亲端起酒杯，先喝了一口，然后慢慢放下杯子。“小李啊，今天那点事情，想必彭三已经跟你说过了吧？”

“什么事啊？”我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想起来还忍不住一阵一阵的恶心，可是我除了跟大哥拜过把子之外，跟他的其他亲戚也扯不上什么关系，也只好假装不知道。

“阿强他老叔跟阿英的事啊，我是这样想的，你跟彭三是把兄弟，按理说你得管我叫姐夫，阿强得管你叫小舅。好了，先不论辈分了，既然大家都不是外人，咱今晚就好好说说这事吧。作为这个施工队的二当家，你是咋看待这事的？”

我咂了砸嘴，“这事我还真不好说什么啊，照自己的想法说呢，又怕你们不高兴······”

“说吧，今晚主要就是想听听你的看法。”阿强的父亲又端起了酒杯，“来来来，别光看这我一个人喝啊，大家一起喝一个。”

大伙纷纷举起酒杯，喝了口酒。

我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看法。“其实吧，现在都二十一世纪了，跨辈分谈恋爱的事情也没什么，毕竟你们都是外戚，又不是本家，算不上**。我的意见是，他们爱相好就让他们相好吧，至于结果如何，谁也无法预测。”

“这哪行啊？”阿强第一个嚷嚷开了，“他俩要是真成了，我是管阿英叫老婶还是叫表姐啊？还有我爹，阿英是叫他姑父还是叫他二哥呀，这绝对不行！反正我大伯和三叔乃至六叔都不会同意的。”

阿强的亲舅舅也跟着附和道：“就是啊，他连要是成了，小金就得管我叫大叔，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是啊，这的确有点乱套。”我一看这架势，自己的观点明显站不住脚，也不好再坚持了。于是只管喝酒，不再发表看法。其他人你一言我一语议论着，口径都一样，总之就是谴责阿英和小金的行为。

就在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的时候，彭二突然上楼来了。紧接着，院子里传来激烈的争吵声。大伙赶紧停止议论，放下酒杯，纷纷往楼下跑。来到院子里一看，大哥和小金正在厨房里扭打成一团。我也来不及犹豫了，赶紧冲了进去，厉声喝道：“都给我住手！打什么打！还嫌丢人丢的不够吗？”

小金一手拽住大哥的衣领，一手举着菜刀，嘴里不停嚷嚷着：“你算什么东西！你算那根葱啊？敢打老子，你也不打听打听老子以前是干什么的，李武你知道不？整个彩云地区的黑社会老大，那是我大哥！老子今天非把你脑袋砍下来不可······”

大哥也毫不示弱，一只手拿着砸碎了的椅子脚，另一只手，高举着不锈钢水烟筒。小金脑门上有着明显的血迹，肯定是被大哥打伤了。就小金那身板，个子还没大哥的肩膀那么高，体重不足五十公斤，小胳膊小腿的，哪里会是大哥的对手。可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在继续厮打下去，于是赶紧冲上去一把扣住小金的手腕，用力往背后一拧，夺下了他手里的菜刀。大哥一看有机会下手，手里的水烟筒照着小金的脑门就砸了下来，我一看不好，赶紧将手里的菜刀举过小金的头顶，硬将水烟筒挡了下来。“彭三你什么意思？趁人之危啊，老子刚把他的菜刀夺了你就想趁机下黑手啊？喜欢动武力是吧，好啊，你们接着打！”我生气地将菜刀扔出门外。

“真的是丢人丢到家了······”

大伙七嘴八舌地骂着，赶紧过来帮忙把他俩拉开。彭二和老高还有阿强拉着大哥上楼去了，我和阿强的父亲还有他舅舅留在厨房劝说小金。还没说上三句话，小金这孙子眼瞅着灶台上还有另外一把菜刀，于是飞快地冲过去抄起菜刀就追了上去。阿英就站在院子里哭，什么也不说。我们三个人赶紧追了上去，这次是阿强的父亲动作比较快，一把夺过小金手里的菜刀，反手架在小金脖子上。“你这个羞祖宗三代的家伙，今晚你最好给老子冷静点，否则你就死无葬身之地！你看看，大伙都讨厌你这种行为！要不是因为你，老刘他们也不会走，一个施工队叫你闹的四分五裂你还想咋样？”

“我不想咋样，二哥，这事你别管了。我可不能不明不白地白挨一顿打！要想我罢手很简单，叫他彭三挨我一刀，这事就算了了。”

这个时候，老高站出来说话了。“小金，你不要乱了。如果彭三把你打伤了那就赶紧上医院检查去，现在才八点多，医生还在。”

“不行！今天晚上我非砍他一刀不可。”

我走过去一把揪住小金的衣领，沉声说：“阿表，这里不是在你彩云地界，我跟彭三的关系你也知道，你最好给我识相点！你牛逼什么？这么多人一人伸出一只手就能把你埋了，你信不信？有什么事情好好说，我大哥把你打伤了，我可以陪你去治疗，最好是不要闹了。”

“小李，你帮我评评理，刚才我跟他喝酒的时候，我说我不干了，要走了。他就满口答应······”

“这没错呀，你都没心思干了，不让你走还能咋样？”

“问题是我不服，那些拉帮结派搞鬼的人他都没这么爽快地让人家走，他今晚的态度就是早就巴不得我走了，我自从来到这个工地，干事情咋样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他这是明显地看不起我！”

大哥坐在床边，不冷不热地说：“你这不是蛮横不讲理吗？你说你不干了，我说可以，这合情合理啊，你干的再好也要你愿意干啊，难道我还能强迫你干不成？”

阿强的父亲拍了拍小金的肩膀，“好了，小金。你要去看医生我们大家陪你去，不去你就老老实实睡着，今晚你给我老实点，再敢乱来的话就别怪二哥六亲不认！”

“不去了，他彭三都不发话，就他这种态度我跟他没完。”

彭二走过去把彭三从床上拉了起来，心平气和地说：“走，二哥扶你下去睡觉去。”说完，兄弟俩下楼去了。

我走到小金面前，看了看他额头的伤痕，似乎不太严重，于是就下楼去了。就在我正要关灯睡觉的时候，阿强突然推开门走了进来，手里握着一把菜刀。我疑惑地问道：“阿强，你拿个菜刀进来干什么呀？”

阿强板着脸说：“今晚我跟老高睡，他要是敢图谋不轨，老子就砍死他。”

“阿强，你咋能这样说你老叔呢？不管咋样他总是你亲叔叔啊，好了，想跟我睡你就睡吧，把刀子收起来。”老高一边说一边翻身从床上坐起来。

“什么亲叔叔，这种人就是一个人渣，什么事情都干得出来！”阿强说着，走过去把菜刀插在老高的枕头下面，然后对我说：“关灯吧。”

这一夜，我愣是没敢合眼，生怕小金这孙子对大哥进行报复，于是就靠在墙上坐着，用被子捂住下半身。不知不觉已是拂晓时分，也没听到任何动静，看到其他人陆续起床了，这才敢合上眼眯了一会儿。

这一天，我也没去工地干活了，好说歹说愣是说服了小金这孙子去村卫生所检查。到了卫生所一检查，医生说没事，就是一点皮外伤，可小金这孙子就是不依不饶，愣说是被大哥打成了轻微脑震荡。我这一追问才知道，原来头天晚上大哥手里拿着的椅子脚就是用来砸小金的脑袋砸坏的，于是我赶紧打电话给大哥，叫他让阿强的父亲陪着我们一起去镇上的医院拍片子。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了，确实是什么事也没有。我暗暗感到这个小金真的是相由心生，天生一副无赖相。讨厌归讨厌，毕竟小金的伤痕确实是大哥用椅子砸的，如果让大哥留在住处照顾他的话，一大哥的牛脾气是绝不可能的，于是我只好跟小闻请了三天假照顾小金。

这一天，小金突然提出要请我喝酒，说是为了感谢我这几天对他的照顾，我也不好推辞，喝酒喝吧。喝道三分醉意的时候，小金心平气和地对我说：“兄弟，本来我打算走了。但是考虑到你们人手不够，所以决定等85号浇筑完成之后再走。”

“那真是太好了。其实也没多少工程量了，85号一浇筑完毕，紧接着就可以搞接地，接地一搞完就可以回家了，到了那个时候也差不多腊月十几了。”

“我等不了那么久，彭三的这一顿打，我不能白挨，我决定在省城等他。”

“算了吧，都是亲戚，别把事情搞大了，你越是跟彭三过不去，你跟阿英就越没戏。”

“你别说了，我是看你这人还可以，所以提前给你透点风声。到时候回到省城，你走你的，他走他的，就算你跟他在一起，我的兄弟们也不会为难你的。”

“好了，别胡思乱想了，都要成家立业的人了，还乱什么？”

“不说了，喝酒！”

两人推杯换盏，愣是喝干了一斤二锅头这才作罢。

在友成他们的全力帮助下，85号顺利浇筑完毕。第二天，小金再次提出要走，大哥也想通了，于是便留他干到最后，小金说什么也不肯。小金要走，阿英自然也要跟着走，感情都发展到那个地步了，她能不跟着走吗？不只是处于什么原因，阿强也提出要走。我和大哥商量了一下，还是同意让他们先走。

小金他们走后，施工队就只剩下五个人了，大哥负责做饭，我负责带着剩下的人去做接地。为了赶在腊月初十以前搞完接地，我和大哥只好到附近村里找了几位老乡来帮忙。经过十几天的苦干，三座塔基的接地总算是全部弄好了。大伙兴高采烈地来到小闻的住处，准备拿工资回家过年。

小闻一看剩下的所有人都来了，屋子又狭窄，于是就叫其他人在外面等，留下我跟大哥在里面跟他对账。账很快对出来了，小闻把圆珠笔咬在嘴里，慢吞吞地说：“我该给你们多少带班费呢？”

大哥笑了笑说：“这个你看着办吧。”

“这样吧，老彭，我总共连电话费一起补给你一千五百块钱。小李呢，你没有用电话，就补给你八百块钱。你们看怎么样？”

我和大哥都沉默了。我心说，小闻啊小闻，你这也太扣了吧，我们哥俩最少给你额外挣了两万多，你两千块钱就把我们给打发了？其实，早在老高结算总账的时候，我就仔细算过了，按照小闻给我的单价，光是84号、85号和86号三座塔基做下来我们就额外给他挣了两万四千多，这还不算去别的工地帮忙的呢。事已至此，我还能说什么，只能是他给多少算多少。

“怎么样，嫌少吗？”小闻笑了笑。

“啥也别说了，我能接受。”大哥自告奋勇先表态了。

我什么也没说，只是冲小闻点了点头。

“好了，小李，你出去一下。我跟老彭谈点私事。”小闻冲我挥了挥手。

我心说，干嘛呀？光天化日之下害怕我们哥俩打劫不成。我暗暗骂着小闻，推开门走了出去。

大哥和小闻在里边磨蹭了半个多小时，大哥才拿着钞票走了出来。大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容，我一看就明白了——我被卖了。

回到省城，我寸步不离地跟着大哥，我们也没敢多做停留，找了一辆大巴车当天晚上就离开了省城。来到一处服务区，大家身上都没烟了，于是大哥就让老高下去买包烟。老高去了一会儿然后空着手回来了，大哥赶紧问他：“怎么了，烟呢？”

老高把大哥给他的百元大钞扔还给大哥，“假币，没人要。”

大哥赶紧把自己身上装着的钞票全部拿出来，然后递给我。我一张一张仔细辨别，发现有七张钞票居然是一个号！“我靠，这个狗日的小闻可真够黑的，居然给了我们这么多假币！”

“好了，兄弟，别骂了。算我的吧。”大哥若无其事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