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我的农民工兄弟
作者:李炽 | 分类:其他 | 字数:3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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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雪上加霜
看着老板娘满是皱纹却又那么慈祥的脸,我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母亲。
吃过午饭,其他人休息了一会儿都上班去了,老板也没问我伤得严不严重,就跟没事人似的,这丝毫不出乎我的预料,我也没指望他的问候。我自个儿忍着疼痛打了盆洗脚水,洗了洗满是泥土和臭汗的脚丫子,钻进被窝捂头就睡。其实也睡不着,伤口钻心地疼,加上来来往往的运输车辆发出刺耳的噪音,根本就睡不着。可是我又不能到处瞎转悠,如果让老板看到了还以为我是借故偷懒,于是就只好装睡,实在无聊至极就打开收音机听听音乐。
休息了半天,疼痛减轻了不少,可能是老板娘给我擦得消炎药起作用了。老板娘确实是个好心人,晚饭过后又帮我重新擦洗伤口,她那母亲般慈祥的面容真的是令我至今难忘。如果说那一年的春天是我一生中少有的寒冬,老板娘送给的温暖绝对算是冬天里的一只火炉。这一天,对于钟庆、阿文、阿平着仨小子来说也算得上是难熬的一天,由于上班时候走的匆忙,忘了问我要烟,这个下午真的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熬过来的。吃过晚饭后,这仨小子还有阿顺坐在我床边,都问我好点没有,我就说好多了。
“哥哥,咱们还有烟吗?”阿文苦笑着问我。
我说:“还有,但是不多了。”我一边说一边吃力地坐起来,抓起床头的外套,从衣袋里掏出烟盒,取出一只香烟点燃。
打发完烟瘾,这仨小子一下子变得生龙活虎了,纷纷嚷嚷着要打牌,还让我陪他们打牌,我确实是没那个心情,别人又不愿意跟他们玩,于是这仨小子便玩起了炸金花。完了一会儿,阿平觉得不过瘾,于是提出要赌点小钱,可是他们身上都没钱,只好记账。说是记账,其实到后来谁也没较真,也就不了而了了。
第二天一早,我早早便起床了。工友们都纷纷劝我再休息两天,可我就是不听,因为我不想吃闲饭,而且那个时候我知道在这个狗日的老板手下做事你哪怕是工伤他也是要扣伙食费的,扣点钱都是小事,我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他那张死人脸。于是我只好强忍着疼痛,跟着工友们一起继续上工地干活。大石头我是搬不动了,但是像挑砂浆,捡小石头这样的轻巧活计还是能干好。
那个时候真的是年轻,伤口也愈合得比较快,三四天过后,我几乎感觉不到什么疼痛了,于是该干嘛还接着干嘛。原本以为遭了这一劫,事情可能就会顺利一些了,没成想更糟糕的事情又发生在了我的身上。
这一天早晨,我起床穿好衣服,正准备穿鞋子得时候,却发现鞋帮被少了一个一个大洞,上面还粘着烧尽了的烟蒂。看着被烧坏了的鞋子,我当即怒火中烧。“昨晚睡乱扔烟头?你们看看,把老子的鞋子烧成这个鬼样子叫我咋穿!”
我这一通怒吼,原本还在赖床的其他工友纷纷爬了起来,有的看着我那只烧坏了的鞋子一脸吃惊,有的则表现出漠不关心的神态。最可气的是钟庆这小子居然哈哈大笑起来,这对于原本就没地儿撒气的我来说无疑是火上浇油。但是生气归生气,这点理智我还是有的,从鞋子放置的位置来看,正挨着工棚门口,所有工人上班穿的鞋子整整齐齐地摆放成一排,不可能是有人故意往上面扔烟头,就算是有人故意要我难堪,凭钟庆和我的关系也绝不可能是他。事发突然,自己兄弟笑一笑也没什么,而且也确实是有些可笑,确切地说我那时的心情是哭笑不得。
大伙正在围观我那只烧坏了的鞋子,老板娘却在外边喊:“起来吃早点了,面条都糊了!”于是其他人便各自穿上鞋子往厨房去了。我还在看着那只烧坏了的鞋子发呆,我就不明白了,怎么什么倒霉事情全让我碰上了。仔细一想,纠结下去也是耽误事,于是只好穿上那只烧坏了的鞋子和另外一只没被祸害的鞋子,闷闷不乐地来到厨房。工友们一边吃面条一边偷偷看着我那只破鞋,有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却又立马止住,有人一边吃面条一边小声议论着什么,我也懒得仔细听,我已经够烦的了!
这时,老板来到了食堂,我赶紧端着面条走到他面前,低三下四地说:“老板,可不可以跟你商量个事?”
老板迟疑了一下说:“说嘛,啥子事?”
“昨晚不知道是那个狗日的把烟头扔到了我的鞋子里,把我的鞋子烧成这样,你看看,从脚趾到后跟这一块全烧坏了。你能不能借我点钱买双胶鞋?”我原以为碰到这种情况,老板肯定能够理解和同情,没想到这老小子低头看了看我的鞋子,竟然也笑了:“哈哈······小李啊,你要我怎么说你好啊,连双鞋子都看不好。”
我赶紧解释说:“不是······这大伙的鞋子都放在一起,偏偏有人睡觉前扔了个烟头在里边。你看看,这还能穿吗?这样子根本没法干活呀!”
“哈哈,你这个鞋子嘛虽然是破了点,但是比起当年红军穿的草鞋不知道要好多少倍,你就先将就这穿几天吧。改天我上街给你买双胶鞋。”老板说完,自个儿走到灶台前下面条去了。在他们这些干大事的的人眼里,我一个小破农民工这点破事情或许真的不算什么。
这件事情就这么不了了之,我也没仔细追查,虽然后来有人曾经告诉我是谁干的,但是我也不想追究,毕竟时隔多日,又没有目击证人,问他他也不会承认。我只好自己暗暗忍受。老板也是那么随口敷衍我,一直到工程干完了,他也没帮我买什么新胶鞋。
一连好几天,我都闷闷不乐,跟几个兄弟也不怎么说话了,每次想抽烟的时候都是他们主动来问我要。对于我来说,这些挫折都不算是什么,最令我想不通的是,其他工友非但没有因为我的不幸而同情我,反而拿这些不幸的事情取乐。不能说他们是幸灾乐祸,但是我真的是想不通他们为什么这样子对我,平日里我都是抢着干重活,想多为他们分担一些,可是他们非但不领情,反而把我当做傻子,拿我的不幸作为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仍然向往常一样,该做什么做什么。这一天,令我无法接受的事情发生了。我正在给另一个师傅搬石头的时候,那个麻木不仁的师傅突然冲我喊道:“烂脚杆,快点过来给我搬几个面石!”我当时只觉得一股无明业火腾地从脚底板窜出,一下子冲上了头顶,瞬间失去了理智。“老杂种!你嚷嚷个毛啊?没看到老子正忙着呢吗?你以为会砌几个破石头了不起啊?有本事自己下来搬,老子不伺候你!”
我这一通破口大骂,麻木师傅自然也火了,抄起泥刀便从一米多高的水沟边上跳了下来。我一看这老小子像是要过来打我,本能地抄起一块巴掌大的片石拿在手上。
“小杂种,你是不是皮子痒了?敢跟老子这样说话,今天替你爹妈好好教教你咋做人······”麻木师傅骂骂咧咧提着泥刀朝我冲了过来。我也不闪躲,等他冲到我面前的时候,飞快地拿起手中锋利的石块一下顶到了他的喉咙部位。他把手里的泥刀举得高高的,正要往下砍,却发现我手里的石片已经顶在了他的喉咙上。
“你砍啊!老杂种,狗汉奸!今天你要是不敢砍下来你就是他妈的乌龟玩八蛋!”我明显已经占了上风,他只要敢动一下,锋利的石片立马就会划开他的喉咙。他就那么举着泥刀,也不敢往下砍,怒气冲冲地盯着我。“敢跟老子动手,你嫌命长是吧?老子今天就送你一程!”我咬了咬牙,攥紧手中的石片,往前顶了顶。这下,其他人全都围了过来,“小李,放下石片!你要干什么啊,快扔了!”阿平的父亲抓住了我的手腕,试图从我手里夺过石片,可他毕竟上了年纪了,手上的力气根本胜不过我,加上我平时一有空就在练什么气功入门、练臂力,他怎么可能轻易从我手里夺下石片。
“叔叔,你是我带来的人,我也不想让你难堪,可是你看看他!我腿上这伤明明就是因为他袖手旁观摆臭架子造成的,现在他还管我叫什么烂脚杆,你说他是人吗?啊!”
“好了好了,人家只是跟你开个玩笑而已,何必发那么大的火?”
“是啊是啊······”其他人也纷纷附和道。
“换做是你们当中的任何一个人,你们能接受这样的玩笑吗?你们现在要我放了他,可以呀,叫他先放下手里的家伙!”这种情况下我可不敢犯傻,如果不是我提前制住了他的要害,那一泥刀砍下来,我不挂也是头破血流了,既然他动了狠心,我又怎么肯轻易放下武器?
“好好好,老萧你先把泥刀放下。”阿顺说着,一把夺下了他手里的泥刀。
我一看威胁没有了,于是也不再顶着不放,松了松手上的劲儿,撤回手里的石片。其他人赶紧把我们分别拉开,朝着相反方向后退了几步。我虽然说气儿没有消,但是也不可能继续纠缠下去,于是接着干活。没想到那个姓萧的麻木师傅却又骂开了。老板也在劝架的人群当中,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说了他几句。
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老板也不好说谁对谁错。从那以后,麻木师傅从来没跟我说过一句话,我也不跟他说话,也不给他搬运任何材料,但是他随口给我取下的这么个绰号就此传开了,没有人再叫我的名字,直到我们离开了这个工地,兄弟们才渐渐淡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