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山洞？”

踏、踏、踏……

付月白的高跟鞋，踩在地洞里，发出回响声。

她双手抄兜，昂首挺胸，径直而入。

虽然山洞里黑漆漆，伸手不见五指，但她的神识如风一般散出，观察到这山洞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

她看到了炼器师的高炉、铁砧板……

“还有……”

还有炼丹师的丹炉、反应炉、导流槽……

“到底什么途径？”

还有些仙兽师的笼子、锁链、琵琶勾和拌饭的石槽。

她脑海中，王侯已经察觉到异常。

“看墙壁！”

“嗯？”

她眯着眼睛，神识去到墙壁，看到这巨大石窟的墙壁，满满当当，刻了不同途径的密密麻麻的符文。

仙兽途径、仙器途径、符箓途径……她都看不懂。

“踏踏”的脚步声中，她走到一处墙脚下，仰头看这里丹道途径的文字。

首先被神识感知到的，便是一副鲜红的画！

那是王座之上，无头之人，身穿王侯锦袍，脖颈血喷如泉涌！

明明是静态的话，却仿佛有血腥味和肃杀气息，正从墙上喷薄而出！

而这图画下面的文字，记录了序列六药方。

【……十年前，天羽圣地、琵蓝圣地、觳觫圣地王侯血脉样品入我手中，十年来，我日日研究，夜夜思虑，研究如何针对这三种血脉，如何屠掉这三家王侯，终究未能成功，但把心得记录于此，留予后来人……】

【……王侯不绝，薪火不灭，屠刀常举，但为王血……】

墙上的字迹狰狞凌乱，看得付月白脸色发白，下意识退后一步。

“呼……这……是那群疯子屠王党，留下的遗迹？

“这黄沙村的祠堂地下，怎么有这种东西？”

她脑海中，白包王侯却面色凝重。

“月白，你小心点。

“屠王党的背后，是凌雪王侯那个疯子！

“他是古仙朝历史上，能排进前十之数的恐怖占卜师！

“世人眼中的任何巧合，在他那里，都是因果，都是可以被落下的棋，都是可以被数清的雪，都是可以被拨动的弦！

“这遗迹出现在黄沙村，你公司员工被动手脚，黄沙村有猫腻……这几件事，牵扯到屠王党，牵扯到凌雪王侯，十之八九，就不再是巧合！

“或者说，很可能，是有凌雪王侯，不知躲在哪里，偷偷拨动琴弦，促成了这些巧合！

“你已经卷入局中！

“伱现在，先离开，去安全的地方。

“我让莲恩去接应你！”

付月白愣了片刻。

师尊何至于如此紧张？

“师尊，您不也是王侯，何必如此气弱？

“或许，这凌雪王侯，就在在邀请您入局落子，也说不定啊？”

她脑海中，白包王侯坐在青铜椅上，一时间微微语塞。

他能怎么说？

他能告诉徒弟，王侯之间，亦有差距么？

他能告诉徒弟，凌雪王侯根本不知道他这么一号人物么？

他能告诉徒弟，凌雪王侯的局，他根本沾都不想沾么？

付月白立在这漆黑洞窟中，昂首挺胸，面色倨傲。

“更何况，就算这是局，我也好歹是序列六的通闻之师。

“在这世上，有几人能奈何得了我？”

付月白不止是高管，还是天才仙术师！

白包王侯座下，最强的几个弟子之一！

这世上有几人，能说稳稳吃下她付月白？

便在此时，洞窟的入口处，又传来脚步声。

一只手电筒，光柱远远投来，直接照在付月白脸上，照在她的眼睛。

“你干嘛的？

“强闯我办公室？

“嗯？仙术师啊？”

这人，正是黄沙村的村长，黄元彪。

他愣了片刻。

眯着眼睛，探着鼻子，嗅探空中气味，鼻子抽搐几下后，咂咂嘴。

“哎呦，这味道……通闻之师？”

看到付月白身边，已经腾起氤氲的药气烟雾！

看到付月白脚下，已经生长出鲜红妖冶的花！

黄元彪却丝毫不惧，只是狞笑。

“嘿嘿嘿嘿。”

他的脚下腾起白雾。

白雾中，伸出一只黑乎乎、毛茸茸的巨手，“啪”的一声，按在地面。

……

“两位，都不喝酒啊？

“我们这边人，也不太爱喝酒的啦。

“喝点汤！

“老火靓汤的啦，一定要喝！”

金碧辉煌的饭店里。

供应商和张姐、鹿白云言谈甚欢。

张姐是情商担当，一直在笑着说话。

鹿白云是干饭担当，“吨吨吨”干了一碗虫草花猪脑汤，舔舔嘴唇，意犹未尽，又开始炫烧鹅。

酥脆的烧鹅皮嘎吱嘎吱，带着大鹅脂肪的香味，和卤料的香味，吃得她皱眉眯眼，满脸幸福。

看供应商和张姐言谈甚欢，她甚至掏出手机，悄摸摸拍了几张照片，发到药厂的大群里去。

【图片】

【图片】

【出差吃到了好吃的烧鹅！】

【还有那个鹅头，看起来很好吃的样子，但是只有一点点，我不好意思夹】

……

呼……

西州的冷风，吹过药厂食堂的屋顶。

食堂内部，一张张餐桌上，员工们吃着“龙虾麻婆豆腐”，正感慨。

“唉，龙虾这玩意儿，偶尔吃一顿，确实也挺鲜亮的。”

“你看群里没？采购部的张姐带着小鹿，正在下馆子呢！”

……

“这个烧鹅，看起来皮很脆的样子啊？”

“和我们西州馆子里的烧鹅，不太一样唉？”

“人家那边肯定更正宗！”

“嗷嗷嗷？”

餐桌旁边，苹果肚守着一盘特制的【不辣】【龙虾加三倍】【麻婆豆腐】，探着脑袋，狐狸眼睛看向方小雨的手机屏幕，看到那南天地区的正宗烧鹅。

“小心点。”

却是白墨伸手，用餐巾纸，帮徒弟擦掉哈喇子。

“有那么好吃？”

白墨也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大群，看到那枣红色、略带褶皱、水晶状的烧鹅皮，看到那粗纤维的鹅肉。

“额，好像确实……”

便见大群里，立刻有胖厨子老刘发出的消息。

【看到了！】

【实不相瞒，老刘我也曾经拜师过粤菜大师傅，区区烧鹅，我也不是不能做】

【我宣布，明天食堂午餐，烧鹅！】

……

刷……

公交车停下。

孙晋宋戴着兜帽，戴着口罩，眼神慌乱，挤出人群，冲下车厢，飞快逃走！

刷……

他身为序列六的通闻之师，身体素质远超常人，此时奔跑起来，便如同一道幻影，瞬间把车上的小胖子甩开！

他绕过了一座大楼，又穿过了两条马路，又冲入一处熙熙攘攘的购物广场，冲入人群之中！

听到来来往往、男男女女，喧嚣说笑的声音，他才堪堪松口气。

“呼……这下暂时安全了吧。”

他看到广场里，有个奶茶档口。

“先来杯奶茶喝，压压惊。”

他抬起头，看到牌子上的奶茶款式，竟然一款比一款贵，最便宜的蜂蜜柠檬茶，也要二十四块钱！

“我滴妈呀，抢钱吧？

“蜜雪的蜂蜜柠檬水，只要这个的零头！”

突然，档口里面的营业员，开口问他。

“先生，您喝点什么？”

他低下头，看到这营业员的围裙里面，穿着真丝衬衫，一看就不便宜。

正要拒绝，又听到营业员开口问。

“您为什么要逃跑？

“为什么要离开黄沙村？”

啊？

孙晋宋皱皱眉头，怀疑自己幻听。

商场里熙熙攘攘的说笑声，在这一刻，似乎都离他远去。周遭的人群，一道道身影，变成光怪陆离的幻影。

一张又一张脸向他看过来，视线盯死他，视线焊到他身上。

“你为什么要逃跑？

“为什么要离开黄沙村？

“你为什么要逃跑？

“为什么要离开黄沙村？”

……

地下洞窟里。

黄元彪的大笑声，在岩壁与穹顶间回荡。

“哈哈哈！

“哈哈哈哈！

“你们这些肮脏的假王弟子，牛什么牛？

“你们身上有王血么？

“你们身上有多少年传承？

“你有几个族人？

“你费劲巴拉修炼，练到序列六，难道就觉得自己很厉害了？

“可以到我面前猖狂一下了？”

黄元彪拉起自己的五十块的夹克的袖子，露出自己的大金劳。

夜光表盘，在这黑漆漆的洞窟里，放射翠绿色荧光。

“老子是尊贵的山魈王侯血脉啊！

“在古仙朝，老子就是公子王孙！

“你们这种杂碎，老子甩都不甩一眼！

“老子有王侯血术！

“在这黄沙村里，有四千个王血族人，可以帮老子修炼！

“他们不是仙术师，也可帮老子修炼！

“老子每天躺着就能变强！

“你呢，你有什么啊？

“你自己苦哈哈练那点屁东西，凭什么拿到老子面前来猖狂？”

黄元彪一只脚踩踏着付月白圆滚滚的脑袋，像在踩一只皮球，一只血淋淋漏出脑浆的皮球。

这山洞里，甚至看不到任何战斗的痕迹，也看不到付月白的身体。

黄元彪身后，两层楼高的巨大山魈，全身黑毛粗硬，类似猿猴，此时正裂开血盆大嘴，用手指抠牙缝，从牙缝里抠出一根带血的骨头。

“嗷呜呜？”

山魈的巨掌捏着骨头，像捏一根鱼刺，此时又把这骨头丢回到嘴里。

黄元彪冷冷一笑。

“那个小子呢？逃到哪里去了？尚悦广场么？”

他不知道孙晋宋到底有什么门道。

但身为仙兽途径，序列六的【繁灵之师】，他能共享山魈的部分仙术，拥有恐怖灵觉！

近距离接触后，他立刻察觉，那小子绝对是个宝贝，放到西游记里，就是吃一口可以长生不死的唐僧！

“走吧，去把那小子抓回来。”

……

“哇，食堂里要制作烧鹅了么……我明天能不能赶回去吃啊？好像够呛？”

饭桌上，鹿白云看着手机，皱皱眉头。

旁边的张姐和几位供应商，言谈正欢，时而爆发笑声。

鹿白云看到，那烧鹅的鹅头，没人下筷子。

她狗狗祟祟，悄悄摸摸，“刷”一筷子，把一大片鹅头，夹到自己菜碟里。

“狮头鹅？

“以前只在网上刷到过……嘿嘿。”

正要吃，突然，她的脑海中，响起急促的铃声！

叮铃铃铃铃……

随着铃声响起的，是古仙师父焦急的声音。

“小鹿，快！

“天宫传人有难，你要去救他！”

鹿白云看一眼碟子里的狮头鹅，咽口口水，又看看张姐和几个供应商，笑着解释。

“我去趟洗手间，张姐，陈总，你们先聊！”

说完便起身跑开，冲向包厢门。

一边跑心中暗骂！

“这个废物！”

……

叮铃铃铃铃……

孙晋宋脑海中，亦在响起铃声！

刷……

他飞驰在南天的街道上，穿梭在南天湿冷的风中，身如幻影，速度超过了路面疾驰的汽车！

但即便有如此速度，他仍然能感觉到，一道道目光，向他投过来！

路边遛狗的大妈、路上开车的司机、路边店里的小妹……一道道目光，死死向他盯过来，要焊在他身上！

而他没命似的疯狂逃窜，就是要消失在这些视野里！

“师父，我们直接干吧！

“好歹我也是序列六，通闻之师……”

他脑海中，古仙捧着一枚疯狂震动的青铜铃铛，嘶声怒骂。

“序列六算个屁！

“赶快跑！

“你已经被锁定了！

“向右拐！

“快去和距离最近的圣地传人汇合，他自会救你！”

刷……

孙晋宋拐过一个弯，拐入一条窄街，如幻影般，瞬间冲到街的尽头！

他脑海中，古仙捧着疯狂震动的青铜铃铛，眉头拧成一团乱麻，脸色苍白！

“怎么会呢？哪有那么巧？随便入住一个城中村，就碰到邪门的东西？

“这……该不会是，被算计了？

“是谁在落子，是谁在布局，又到底要干什么？”

他叹息一声，又安慰孙晋宋。

“孩子，别怕！

“你身上的因果太重太重，再强的棋手，也很难捻动你这颗棋子！

“就算有人布局，你也不会是风眼。

“充其量，也就是一颗压住棋盘边角的千钧重子！

“快跑，去找圣地传人汇合！”

孙晋宋在街上狂奔，在风里狂奔，已经没有太多心思听师父讲话，突然看到前方，有个穿着西装的姑娘，戴着口罩和墨镜，看不清面容，向他狂奔而来！

速度不似凡人，也是序列六的仙术师！

他脑海中，立刻响起古仙师父的声音！

“就是她！云脑圣地的传人，来救你了！

“快，把你手中的叶子，给她！

“也接住她给你的东西！”

孙晋宋的手掌中白雾氤氲，果然出现一片绿叶！

他与那姑娘擦肩而过时，相互击掌！

啪！

他掌中的绿叶，去到了姑娘的手里。

而他手中，则多了一只青铜酒杯。

他突然感到，肉身和三魂七魄，瞬间如释重负，瞬间变得轻松。

“唉？

“师父，怎么回事？”

他脑海中，古仙已经拿到青铜酒杯。

“那片叶子，是帝君留下的仙术，【一叶障目】。

“你把叶子给了她，你身上致命的因果、被留下的标记、被锁定的气机，就都随着叶子，给到她身上去。

“现在，你出局了，你安全了！”

刷……

孙晋宋的脚步瞬间停住，运动鞋在马路上刹出长长的辙。

“师父，不行！

“凭什么让她替我受死？”

他想往回跑，想把叶子取回来！

但他脚下，已经有白雾氤氲！

白雾之中传出水浪的“哗啦”声！

水浪之中飘起一根翠绿的芦苇！

这芦苇托着孙晋宋，瞬息千里，将他从繁华的南天大都市，带到了城郊，带到了水田，带到了玉江，带到了另一座城市，带到贯穿那座城市的小河！

正是天宫仙术，【一苇渡江】！

他梦境中，古仙没有解释太多，只是掐着法诀，口中嘟嘟囔囔，念念有词，施展这【一苇渡江】。

待到确认孙晋宋洗干净所有因果和标记，又来到安全地点，他才松口气，擦掉额头的汗水。

他看向云脑圣地传人递来的青铜酒杯，看到那小小杯中，竟有五池之水！

而每一池水中，生长的云脑荷花，都尚未成熟，正轻轻摇曳！

“以后，要自己培育这东西了。”

他看到梦境之外，孙晋宋蜷缩在河岸边，正痛哭流涕。

“好啦，孩子，不要哭，也不要悔，不要难过。

“她卸下了云脑圣地的使命，接过了你的因果和命数。

“她确确实实，代替你入局，代替你赴死！

“但是，你早晚也注定要赴死！

“你要明白，她救下的，不是你的性命。

“而是你的时间！

“是你这一段苦心修炼，东躲西藏，卧薪尝胆的时间！

“是直到需要你献出魂和命，献出骨和血，需要你慷慨赴死之前的，这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