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

停车场里，一辆接一辆汽车，点火，亮灯，开走。

只剩一辆红色奔牛汽车，停在夜色里，停在树荫下。

黑暗的车厢中，白墨在徒弟月亮肚的陪伴下，安静坐着，时而看看火蟾蜍视角下的苏摇摇，时而看看手机上的直播。

“现场没有观众了么？”

火蟾蜍视角下，北郊基地周边，马路上空空荡荡，没有车辆。一道道路口处亦设了栅栏，交通管制，不许任何车辆进入。

本就不多的居民区，只是亮着灯，但已然空空如也，全无一人。

苏摇摇跳舞的木偶角斗场，音乐还在响彻夜间，但安装、调试设备的工作人员们，已然塞满了一辆辆面包车，匆忙离开。

角斗场最谷底，最中心的舞台上，白发苍苍的苏摇摇和开屏飞舞的孔雀红宝，仍然在音乐中，沉浸起舞，只是现场没有了观众。

只剩一个个摄像头，从遥远的机位上，拍摄过来，将聚光灯下的舞台，送到短视频直播，送到千千万万的手机屏幕上，引来密密麻麻的欢欣鼓舞和欢乐的弹幕。

【666】

【哈哈哈，太爽了，第一次看到大佬晋升唉】

【虽然离太远看不清，但我能感受到美】

【录屏了，我要每天看一遍】

……

几千米开外，拔地而起的高楼。

顶楼房间，没有开灯，整个黑漆漆。

站在窗前，隐约能听到木偶角斗场的音乐声，能看到那角斗场，能看到那巨坑，被灯光照亮。

张教授就站在这窗前。

“这么高热度的直播，能给仙兽孔雀提供足够多的瞩目，足够多的仙气，足够支撑它完成晋升。”

他的身后，吴轻芸一如既往，表情呆滞。

“黑暗侧的序列七么，真的会来么？”

张教授点点头。

“会！

“他们一定会来！

“他们对这工厂恨之入骨。

“今夜又逢苏摇摇晋升，又有这惊动全国的直播，他们一定会来！”

原来，今夜的苏摇摇，还有一层适逢其会的鱼饵身份？

张教授咧嘴一笑，眼眸中闪烁五色火光。

“只要他们来，便要他们有来无回！

“便将他们一举全歼！

“便为我们人类社会，再换回一段安宁！”

他转过身，看向这黑暗中的房间，看向坐在黑暗中的其余九人。

他们高矮胖瘦皆有，男女老少皆有。

他们从各个城市秘密赶来。

他们同张教授一样，都是序列七！

都是在张教授成功晋升、验证道路之后，紧锣密鼓科技晋升的序列七！

今夜便聚在这不开灯的顶楼房间里，居高临下，盯住那遥远的木偶斗兽场！

连同张教授在内，十尊序列七，要上演一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北郊基地的工厂，并没有停止运转。

一处处车间里，灯火通明，仍然在发出金属切割的细碎声响，仍然在发出药炉反应的“呼噜”声。

实验楼里，却已人去楼空。

各路学者专家、工厂技术精英，早已通过预留的密道，神不知鬼不觉，离开这里。

只留下灯火通明的楼，掩人耳目。

木偶角斗场，音乐响亮，灯光璀璨，舞台之上，苏摇摇和红宝，仍在万众瞩目下，跳着最孤单的舞。

……

几千米外的高楼上，张教授眼眸中闪烁五色火光，很是激动！

“今夜之后，黑暗侧将遭受惨重打击，我们的日子，将松快许多！”

他脑海中，青炉古仙狂笑出声。

“哈哈哈哈，很好，很好！

“凭什么我的徒弟已经到达终点，他们的徒弟却能继续向前？

“这不公平，把他们的徒弟，都给我宰了！”

坐在张教授身后，一只巨大的蝙蝠，缩着翅膀，闭着眼睛，脑袋顶到天花板，身体塞满半个房间。

他身旁的白发老者，也笑出声。

“只要张教授一声令下，我瞬息便可带大家飞过去！”

旁边角落里，胖乎乎的小男孩拨弄着青铜卦盘，亦满脸笑容。

卦盘上的青铜滑块，不管怎么拨弄，都是大吉之相！

他的两个耳朵里，都塞着助听器，指示灯在黑暗里闪烁光芒。鼻梁上则架着高度近视眼睛，镜片甚至厚度达到一指。

“大家别紧张，今天能赢的，一定能赢，我这边已经起了十七卦，每一卦都是大吉。

“要我说啊，黑暗侧的序列七们，很可能就直接不来了……”

崩！

话音未落，他的卦盘上，一小粒青铜滑块，竟是崩飞了出去。

哒哒哒哒……

青铜滑块在地面打滚的声音，格外清晰。

房间里所有人，都看向他。

他也面容僵硬，看向卦盘，看这少了一粒滑块的卦盘，变成何等卦象。

“唉？

“这……大……大凶？”

张教授掏出手机，看向苏摇摇的直播现场。

却见舞台上，苏摇摇的身体，变得越发干瘪，容颜变得越发苍老，但舞蹈动作却越来越大开大合，越来越热烈，仿佛变成一抹跳跃的火焰！

巨大的孔雀，扭动着脑袋，呼扇着翅膀，时而开屏，在空中与主人对舞，动作亦越来越快，如同一团更大的火！

而这舞台边缘，突然起了风。

在直播画面里，便可看到这风。

因为这风吹乱了苏摇摇的辫子，因为这风吹动了红宝的羽毛，因为这风……是黑色的！

……

呼啸的黑风，绕着舞台吹过一整圈。

风过之后，在舞台周围，留下了一道道人影。

有满头满脸红色血痂的胖子。

有肩扛血色长剑，高瘦的女人。

有骑着黑虎，满脸络腮胡的大汉。

有的脸藏在兜帽里，身旁血色符箓悬浮。

有的身影被密密麻麻虫云遮住，看不真切。

有的手握青铜尺，脚下浮现黑色阵图……

他们就这样，突然出现在舞台周围，成为苏摇摇的观众。

也突然出现在直播画面里，变成直播的全新内容。

弹幕瞬间飞快刷过。

【怎么回事啊？】

【这都是干嘛的？】

【不像好人啊！】

【那个络腮胡大汉在通缉榜上，他叫黄黑虎，一年前就是序列八】

【这些该不会，都是通缉犯吧？】

【我的天哪！】

【通缉犯来当观众？】

【这一共多少个？】

【我数了，十五个！】

……

“十五个？”

远方高楼之上，黑漆漆的房间里，张教授一群人，纷纷陷入沉默。

他们有很多预案、很多评估，甚至最大限度调集力量，将委员会几乎所有新生的序列七，完全调集过来！

但……敌人，竟然有如此之多？

张教授脑海中，已经响起青炉古仙的幽幽叹息。

“赶快逃跑吧，趁着他们还没有发现这里，赶快逃跑！

“不要妄想少打多。

“就算一打一，十打十，人数一样多，你们这群科技货，也不是人家的对手。

“不要去送死！”

其他人，也纷纷皱着眉头，惊慌出声。

“我……我的古仙师父说……让我们赶快跑。”

“我的古仙师父也说……让我别去送死！”

“打不赢了！甚至……我们最好尽快跑！”

“不要无谓的牺牲，留得有用之身吧！”

“我们要面临的斗争还很残酷，不能意气用事！”

张教授用颤抖的手，拨通了吴剑先的电话。

接电话之人，却是吴剑先的秘书。

“总会长能来西州么？”

电话那头，传来秘书疑惑的声音。

“西州情况有变？

“总会长带着十个新晋序列七，去龙墓遗迹了，不知何时回来……”

张教授挂断电话，满头大汗，咬碎槽牙！

他们还是太急了！

再过一个月，委员会的序列七，或许还能再多五个！

为什么不等等呢？

旁边的吴轻芸，突然出声。

“我们找那位西州幕后boss，和他一起去，也许能赢？”

屋子里后面的九人，都缩了缩身子，缩进暗影里。他们和西州那位不熟悉，没有信任基础，不想并肩作战。

吴轻芸又道。

“摇摇姐认识他，他会救摇摇姐的！”

张教授苦笑，一边说，一边看着吴轻芸的眸子暗淡下去。

“假的！

“苏摇摇交待过了，根本不认识那位！

“她往日的说辞，只是扯虎皮拉大旗！

“我们恐怕也很难再依赖他。

“敌人……太多了！”

他看看直播画面，看到高台上，歌未停，舞未歇，苏摇摇和孔雀红宝，相对起舞，沉浸在每一个动作里。

看到高台周围，十五尊形态各异的身影，便那样分散开，安静看着，却有一张张同样的笑脸。

他抬起袖子，擦擦眼泪。

“掐断直播。

“准备公关。

“全员撤退。”

身后的九人，如释重负，纷纷松了口气。

吴轻芸呆呆愣住。

“摇摇姐，她……她的观众，只剩下那十五个人了么？”

……

两万米高空中。

火蟾蜍漂浮在凛冽的风中，稀薄的云中。

火蟾蜍背后，白墨坐在钓鱼躺椅上，皱皱眉头。

旁边的小板凳上，月亮肚抱着一盆中杯酒器花，正瞪大狐狸眼睛，摇头晃脑，看这高空景色。

“就这样都撤退了？

“留下摇摇姐一个人，在那个大坑里起舞？”

白墨咂咂嘴。

“可以理解”

又皱皱眉。

“但很难接受。”

他翘起二郎腿。

“也罢！

“孔雀仙兽，本来就需要观众的瞩目，才能有源源不断的仙气。

“那十几个货，序列够高，想必还能提供更充沛的仙气。

“且先让仪式进行下去。”

……

高台上，歌未停，舞未歇。

苏摇摇和孔雀红宝，沉浸在舞蹈中，翩然起舞。

她们隐约感受到，观众变了！

万万千千的直播观众，突然消失。

但多出十五个高序列观众，十五道古怪又强大的气息，就在这台下，围观着她们。

沉浸于舞蹈中，沉浸在仪式里，她们无瑕分辨太多，只是跟着记忆，跟着歌声，踏着节拍，继续舞下去！

苏摇摇脑海中，仿佛有遥远的愤怒轻啸，仿佛有天鹅拍击水浪！

但她也都顾不上了。

沉浸在舞蹈中，跳跃在半空中，她的眉心窍穴越来越热，越来越胀，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里面酝酿，要破壳而出！

舞动中，她又看到红宝的眼睛，看到红宝似乎不那么专心了，看到红宝的眼眸中，倒映出虫云遮蔽的古怪身影。

啊？

专心点啊，红宝！

这一场晋升，可是牵扯到无数人的心血，无数人的期盼，机会宝贵，浪费不得！

……

旁边的十五个序列七，纷纷露出笑容。

他们从怀里掏出一架架无人机，调整摄像头，让无人机升空。

黑暗世界的黑客们，已经在准备，马上就能黑进快抖服务器，重新将直播联通。

委员会的女神苏摇摇，她的晋升，当然要让千千万万人都看到啊，怎么能断掉呢？

还有这座工厂的下场，也必须直播出去，必须让所有参与工厂建设的人，都能够知晓，什么叫做恐惧！

……

终于，高台之上，一曲唱罢，舞蹈亦停。

苏摇摇和红宝的眼神，再次对视。

人和孔雀，心有灵犀。

她们眉心的窍穴，同时打开！

初生的神识，如柔和的风，喷薄而出，将这一人一兽的识海贯通。

苏摇摇已经满头白发，褶皱的皮肤布满老人斑，眼睛浑浊，身材干瘪，腰肢佝偻。

但她确确实实，序列七了！

“咕！”

红宝一声清鸣，响彻夜空，飞掠而来，巨大的爪子，直接抓住主人的腰和肩膀，将主人抓住，将主人的身体藏在它身下，便要振翅起飞，逃离这舞台！

但怎么可能？

乌压压的虫云，已然封锁上空。

黑虎嘴角涎液淌落，腐蚀地面。

高瘦女人从肩膀取下血色长剑，满脸狞笑。

满头满脸血痂的胖子，则“哈哈”怪笑着，凌空跳起，化作一道血影，手掌包裹血痂，抓向孔雀红宝！

便在此时……

这木偶角斗场里，突然吹起热风！

五色光芒炽烈绚烂，铺天盖地，将射灯光芒掩得如同萤火！

众人抬头，便见这木偶角斗场的天空，不知何时，被弥散开来的五色火云遮住！

孔雀红宝抓着主人，在这火云下徘徊盘旋。

黑色虫云纷纷冒烟死去，如雨落下。

腾飞半空的序列七【痂人】爆碎成血雨。

手握长剑的高瘦女人控制不住开始颤抖。

仙兽黑虎趴伏在地，吐出胆汁……

一道声音清冷高渺，来自高高天上，带着掩不住的怒意。

“放肆！”

下一章可能会晚点。。还没设计好。。还要再费点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