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城邦

天高云淡，高原茫茫。离开瓦斯特克人的村庄后，队伍再匆匆南行了数日。

雨林早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稀疏的山地森林。天空变得开阔晴朗，行途的人烟也渐渐密集起来。土地变得肥沃而易于耕种，粗耕的农田遍布河流两岸。

直到这一天中午，修洛特在坦彭河的支流处看到一个小湖泊，湖泊中间是一块浮岛模样的湖中田地。

浮田的边缘是一圈支撑固定的围栏，一半没在水下。浮岛的中央则是整齐交错的水道，把浮岛切成均匀的小块。在浮岛的田地之上，密密麻麻的种植着玉米，南瓜，菜豆三种主粮，还有辣椒、向日葵和珍贵的香草。

“这是归途中第一个奇南帕。”

看着湖中的田地，奥洛什终于露出了笑容。

“我们终于回到了墨西加诸城邦的土地，今天可以安稳的睡个好觉了。前面不远就是梅茨蒂特兰城邦，修洛特，你可以和特尔斯去中心市场逛一逛，买一些喜欢的小物件。”

果然，修洛特前行不久，一座中美风格的城市便出现在河流附近，疏忽映入眼帘。

一圈四五米高的土石城墙，在中古时代也算则称得上是坚城，城墙上雕饰着暗红的花纹。越过城墙，一眼便能看到阿兹特克人独有的双子金字塔，足有数十米高，同时供奉掌管农业的雨神特拉洛克和守护神维齐洛波奇特利。

现在还是下午，城门大开，乡民们开始从城内返程。他们大多打着赤膊，仅在腰间系一件长裆布，带着新购买的石器和陶器。极少数人则紧紧的抱着一人长的棉布，小心的匆匆离去。

城邦的武士们身着白色或黄色的背心常服，腰间系着裆布或皮裙，身背小盾和战棍。他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一起，不知道议论着什么。声音顺风而来，修洛特隐约听到“军团”，“战争”，“奥托米人”。

稍远处，几名贵族和祭司正安坐于肩舆之上，穿着华丽的服饰，由奴隶们抬着缓缓走近。沿途的平民和武士，都低下头来给他们让路。

修洛特看了看他们五彩的披肩和羽毛长冠，又看着肩舆上的繁花和香草，猜测他们应该刚从贵族们的植物园里踏青归来。

他笑了笑，阿兹特克人的社会阶层，还真是一眼就能看清。总而言之，穿的越多，地位越高，色彩越华丽，人们越崇敬。

队伍在北门外扎下营地，奥洛什留下几个武士看守俘虏。随后，美洲虎战士和守门的卫士交流了几句，便带着队伍进了城。然后武士们很快散开，各自找乐去了。

进门的瞬间，城门的守卫看了一眼修洛特脖上的黑曜石项链，露出一丝诧异和崇敬交织的表情。

修洛特入城的第一眼，还是高高的金字塔神庙。神庙是城市的中心，神权统御着城邦，与贵族的权力交织融合。

神庙之下，是城邦的中心广场，面积上千平方米。在节日里，这里是祭祀场地，平时也是交易市场，让修洛特想起遥远回忆中，故乡的农贸集市。

农贸集市外围是乡民和市民的小摊，商品五花八门。农民们带来火鸡，狗，兔子，玉米饼，黑豆泥，南瓜，辣椒，葵花籽，还有去年的牛油果。

城市的陶工们则出售各种日用陶器，有些还兼卖着石制农具。

修洛特在一个摊位前，花了两个可可豆，买了一捧葵花籽。他一边磕一边四处乱逛，后面还跟着同样四处张望的年轻武士特尔斯。

一只火鸡价值八十个可可豆，一张玉米饼大约三个可可豆，黑豆和南瓜也约莫是这个价钱。一个煮汤的陶，锅则是一百可可豆左右，算是平民家中重要的器具。

修洛特走了片刻，便看到一个农民把一只火鸡，几张玉米饼，还有乱七八糟的牛油果、仙人掌块茎，一股脑塞给一个陶工。随后，他就接过一个大陶罐，开心的离去了。农民和陶工们，都是社会的底层，不可能有充足的可可豆作为货币。实际上，市场里绝大多数交易，都是以物易物。

再往里则是手工艺匠人，各种黑曜石制品琳琅满目，有战士的，动物的，神灵符号的，各种小雕像闪花了少年的眼。

修洛特瞅了一圈，想给这辈子的父亲挑一个战士雕像。然而，他选了很久，看着各种“写意”、古朴的人脸，总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他便和特尔斯继续往市场深处行去。

农贸集市再往里走，就有了些正式市场的感觉。修洛特越过几个武士站立的边界，惊讶的看向繁华的内市。

领头的尖帽武士一脸冷漠与坚硬。他先是狠狠地看向修洛特，随即被少年脖子上的黑曜石项链所吸引。武士的目光在项链上停留了片刻，就什么也没说，又转回头看着外面。

内市中一片贵金属的光芒。少年看见一个个简单或精致的棚子，棚子里有各种银质和金质的饰品。

街道上来往穿梭的，多是披着彩袍，穿金戴银的贵族。还有戴着项链，羽毛长冠的祭司。

修洛特转过街道的转角，随即吃惊的看到了奥洛什。雄壮的美洲虎战士正停在一个精致的布棚前，惬意的吞云吐雾，手指正夹着一只点燃的卷烟。周围的一圈人也神情满足，一同共享这放松的气息。

少年凑上去细细查看：卷烟用树叶包裹，内里是烘干的烟叶，还夹杂着不知名的草药与香料。

他再转头看看店主，再次一脸震惊，看到一个足足有自己两倍长的头颅！那头颅“优雅”的从额头向后弯曲，延展出一个修长的头顶盖，最上面则戴着高高的羽饰和垂落的银饰，仿若外星人莅临。

在惊讶中，修洛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这才看清店主富足的胖脸，和脸上发自内心的真诚微笑。

“呀！神灵庇佑！这位城邦的小祭司，你好！”

圆脸外星人眼神一扫，快速看了眼修洛特的黑曜石项链，更加真诚的笑道。

“如您所见，我这里有新到的神烟！它来自东方遥远的雨林圣地，是众神留在人间的叹息。只要小小的一只，就能让您和众神建立一刻钟的联系，感受神国的美妙！”

说着，“外星人”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小布袋。

“作为初见的礼物，这一袋神烟，只要您一件小小的金饰品，或者两人长的棉布，或者五百可可豆就行！”

“狡猾的玛雅人！”

修洛特还没回话，就听到“美洲虎”奥洛什，发出标志性的咆哮。

“我要用黑曜石的长棍，把你变形的长脑袋敲扁！这是我的学生修洛特，你竟敢欺诈他！两人长的棉布，足够买五袋这种劣质的卷烟！”

“哦，奥洛什，原来是你的学生啊？”

外星人既不害怕，也不恼怒。他只是呵呵一笑，气定神闲。

“那就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玛雅商人蒂卡洛，一名专做长途贸易的波奇特卡，来自遥远东方雨林的图图尔修城邦。修长的头颅是神性的象征，我们玛雅贵族是诸神的后裔，拥有着与生俱来的优雅与善良，也是你们阿兹特克人永远的朋友！”

“该死，叫我墨西加人，不要用阿兹特克这种泛称！”

听到这样的称呼，奥洛什不满的厉声纠正道。对阿兹特克人来说，他们更喜欢自称墨西加人，“在墨西加谷地定居的人”，而不是“来自阿兹特兰的人”。

“好！那尊敬的墨西加美洲虎战士，您欠我的棉布和可可豆，什么时候还啊？”

闻言，少年身旁的老师一下子没了声音。

“顺便说一句。”

玛雅商人蒂卡洛笑了笑，又对修洛特眨了眨眼。

“现在，你只需要五百可可豆，就可以从我这里，买到五袋精致卷烟！相信我，祭司们都喜欢这种味道。你可以试一试！”

修洛特有些好奇，最早的玛雅卷烟究竟是什么味道？奥洛什却神情坚决，强烈反对。

“修洛特，你才十二岁！过早的尝试神烟，会被诸神吸走生机，不利于战士身体的强壮！”

然后，美洲虎战士几乎是把修洛特半夹在胳膊下，离开了玛雅人的店铺。

“玛雅贵族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在离开的路上，奥洛什一边走，一边骂骂咧咧，仍然有着怒火。

“头脑狡诈像猴子，身体弱的像树獭，衣服穿得像山雀，偏偏一个个口舌如簧，数字算的比谁都准！莫名其妙的，就会欠了他们钱。要是到战场上面对面，我一个能打他们十个！”

修洛特莫名有些想笑，却又不敢笑出声。他只是回头看了看鹤立鸡群的玛雅商人，神思飘远。

前世，他曾经在坎昆旅游，在大型游乐园里看过所谓的“玛雅”表演，也驱车游历过巧夺天工的奇琴伊察金字塔。过去数个小时的飞机和车程，现在却宛如天堑！

这样的旅途，放在这个时代，便是足足半年艰苦难行的雨林陆路，和风波叵测的独木舟海路。艰难的交通，让再去一次奇琴伊察，几乎变成有生之年的愿景。

“那么，现在的玛雅诸邦，又是何种繁华与美丽呢？若是联盟拥有了尤卡坦半岛，就可以尽早接触到加勒比各岛屿部落，还有欧洲人远来的落脚点吧.在一切刚刚萌芽的时候，发现危机！”

修洛特的思维，习惯性的发散着，有怀着几许凝重。

“也许，当我再一次回到奇琴伊察时，将不再是一个人！”

少年亦步亦趋，跟着强壮的奥洛什前行。他看着美洲虎武士雄壮凶悍的虎头盔，背后则是高大肃穆的阿兹特克金字塔。

莫名的，一种新的，征服的渴望，开始渐渐在墨西加少年的胸膛中燃起，这是武士的心，向往战斗的远方。

“墨西加的武士们，总会无所畏惧，用自己的武器，来面对已知的世界！用战斗的决心，来迎接未知的未来！.无论敌人是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