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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

作者:(俄)列夫·托尔斯泰 | 分类: | 字数:33.1万

第52章 (51)

书名:复活 作者:(俄)列夫·托尔斯泰 字数:2088 更新时间:2024-11-25 23:15:28

第52章 (51)

五十一

聂赫留朵夫离了玛斯连尼科夫家,就在当天乘车径奔监狱,朝他熟悉的典狱长家里走去。还像上次一样,那一架质地很差的钢琴在响着。不过今天他听到的不是狂想曲,而是克莱曼蒂的练习曲,也是异常雄浑有力,节奏异常清楚、急速。那个用纱布包扎着一只眼睛的侍女开了门,说上尉在家里,便把聂赫留朵夫领进小小的会客室。会客室里有一张长沙发、一张桌子和一盏大灯,那灯放在一块毛线织成的小方巾上,粉红色纸灯罩已经有半边烤焦了。典狱长带着痛苦和忧郁的脸色走出来。

“请坐,有何事见教?”他一面说,一面扣着制服中间的一个纽扣。

“我刚才去找过副省长,这是他开的许可证,”聂赫留朵夫说着,把许可证递过去,“我想看看玛丝洛娃。”

“玛尔科娃吗?”典狱长因为琴声太响没有听清楚,反问了一声。

“是玛丝洛娃。”

“哦,是的!哦,是的!”

典狱长站起来,走到门口,这时门里面正演奏着克莱曼蒂的华彩经过句。

“玛露霞,你就多少停一下也好呀,”他说。从他的口气中可以听出来,这琴声已成为他生活中的苦难,“什么都听不清。”

钢琴声停了,可以听到不满意的脚步声,有人在门口张望了一下。

典狱长好像因为琴声停止感到十分轻松,点起一支烟味清淡的粗烟卷,并且向聂赫留朵夫敬一支。聂赫留朵夫谢绝了。

“就是说,我很想见见玛丝洛娃。”

“今天不宜见玛丝洛娃。”典狱长说。

“为什么?”

“哦,是这样,这要怪您了,”典狱长微微笑着说,“公爵,您不要把钱直接交给她。如果您愿意的话,请交给我。她的钱还是她的钱。要不像昨天那样,您把钱交给她,她就打了酒来——这种恶习怎么也戒不掉呀——今天她喝得烂醉,简直发起酒疯来啦。”

“真的吗?”

“当然真的啦,甚至我不得不采取严厉措施,把她关到另一间牢房里。她本来倒是一个老老实实的女人,不过,您今后请不要再给她钱了。就是这号儿的人嘛……”

聂赫留朵夫十分真切地想起昨天的情形,心里又害怕起来。

“那么,可以见见政治犯波戈杜霍芙斯卡娅吗?”聂赫留朵夫沉默了一会儿之后,问道。

“这没什么,可以。”典狱长说。“喂,你来干什么?”他对一个走进会客室的五六岁女孩子说。那孩子扭过头看着聂赫留朵夫,朝父亲跑来,“瞧你要跌倒啦。”典狱长一面说,一面笑嘻嘻地看着女孩子不看眼前往前跑,在地毯上绊了一下,便朝父亲跟前跑来。

“那么,要是可以的话,我就去了。”

“好的,可以。”典狱长说着,抱起一直盯着聂赫留朵夫的小女孩,站起来,又亲亲热热地把女孩放下,走到前室里。

典狱长接过包扎着眼睛的侍女递给他的大衣,还没有穿起大衣走出去,克莱曼蒂的节奏明快的华彩经过句就又响起来。

“她原来在音乐学院,可是那里面很乱。她倒是很有才气,”典狱长一面往楼下走,一面说,“她想在音乐会上演出呢。”

典狱长和聂赫留朵夫来到监狱门口。典狱长一到,小门立刻就开了。几名看守把手举到帽檐上,目送典狱长走过。四个剃了半边头的人抬着盛着什么东西的木桶,在过道里碰到他们,一看见典狱长,都缩起身子。其中一个缩得弯起身子,忽闪着两只明亮的黑眼睛,忧郁地皱起眉头。

“当然,是人才就应该培养,不能埋没,不过,您也看到,住房太小,实在够呛。”典狱长丝毫没有注意那几个犯人,继续说着,并且拖着疲惫的步子,带着聂赫留朵夫走进聚会室。

“您想看哪一个来着?”典狱长问道。

“想看波戈杜霍芙斯卡娅。”

“她关在塔楼里。您得等一等。”他对聂赫留朵夫说。

“那我能不能先看看敏绍娃母子?他们被控犯有纵火罪。”

“敏绍夫在二十一号牢房。好吧,可以把他叫出来。”

“我能不能到敏绍夫的牢房里去看看他?”

“您还是在聚会室里清静些。”

“不,我觉得那样有意思。”

“嘿,您可是找到有意思的事啦!”

这时从旁边门里走出一个衣着讲究的军官,是副典狱长。

“哦,您把公爵领到敏绍夫的牢房里。二十一号牢房,”典狱长对副典狱长说,“然后再把公爵领到办公室。我去叫她。她叫什么来着?”

“薇拉·波戈杜霍芙斯卡娅。”聂赫留朵夫说。

副典狱长是个年轻军官,淡黄头发,小胡子上抹了不少油,周身散发着花露水香味。

“请吧,”他笑嘻嘻地对聂赫留朵夫说,“您对我们这儿很感兴趣吧?”

“是的,我对这个人也很感兴趣,有人对我说,他完全没有罪就关到这儿来了。”

副典狱长耸了耸肩膀。

“是的,这种事有时是有的,”他一面让客人走在前头,进入又宽又臭的走廊,一面心平气和地说,“有时他们也会扯谎。请吧。”

牢房门都开着,有几个犯人在走廊里。副典狱长一面走,一面朝看守们轻轻点着头,眼睛瞟着犯人们,犯人们有的贴着墙朝自己的牢房里走,有的站在门口,双手贴在裤缝上,像士兵那样目送长官。副典狱长领着聂赫留朵夫穿过一条走廊,来到左边另一条有铁门的走廊。

这条走廊比走过的一条更窄、更暗也更臭。走廊两旁是一个个牢门,都上着锁。门上都有小孔,直径有半俄寸,就是所谓门眼。走廊里除了一名满脸皱纹、愁眉苦脸的老看守,再没有什么人。

“敏绍夫在哪一个牢房?”副典狱长向老看守问道。

“左边第八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