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溪澈将布巾放在方桌上铺开。

黯淡的烛光下，一排排长短不一的银针正闪着幽幽冷光。

他取下一枚在火上烤了烤，向着云铮打量过去。

眼神专注，似乎是在研究行针方法。

不远处的卧榻上。

封谕也斜靠在床柱间，身上搭着锦被，目光深邃的望着他的小影卫。

此刻的男人正背对着凌溪澈坐在木凳上，双手扶膝坐得笔直。

那墨色的衣襟全部敞开，衣物从后颈直褪到腰际，露出一身结实的肌肉。

不像是许多人刻意练就的强壮。

云铮身上每一块肌肉都是在常年的血腥杀戮中铸就而成。

那恰到好处的线条并不夸张，却蕴含着足以致命的力量。

单单看着，就能惹人想入非非起来……

银针在男人的后背上轻轻刺入、捻转。

梳理筋脉，拔除残毒，调理旧疾……

一切都不像想象中那般轻松。

很快，云铮的额头就开始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水，他紧抓着衣摆，身体在难以抑制的痛苦下微微颤抖着。

可若不仔细看。

他就只是半垂着双眸，面无表情的坐在桌旁，冰冷笔直，就像是一尊风化了的石像。

凌溪澈萦绕在指间的内力随着一枚枚银针注入到筋脉之中。

带动着云铮的气血运行一个周天以后，再随着另一枚银针缓缓收回。

这种用内力配合银针的秘术是灵犀谷谷主一脉的独门医术，可以使治疗达到普通行针无法企及的效果。

而如今掌握着灵犀秘术的，全天下大概只剩凌溪澈一人了……

过了不到半个时辰。

云铮便感觉到从前隐隐作痛的旧疾开始有了舒缓的迹象，几处因为受伤而阻塞的筋脉也通畅了不少。

当真是神医……

云铮意外惊喜。

他回头看了看凌溪澈，眼睛里划过一瞬间激动的光。

“好了。”

凌溪澈拔了针，站直身体长吁了一口气。

随手拍了拍桌上的那袋草药，认真叮嘱道，

“去柴房烧些热水泡个药浴，晚上切记不可受凉。”

“是。”

云铮动作迅速的穿好衣物，对着凌溪澈点了点头。

凌溪澈收拾好用物走到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

“你腿脚快，干脆明天替我跑趟镇子，去换些东西回来。”

云铮迟疑了一下。

回头向封谕看去。

见主上点头允了，才恭敬的应了一声：“好。”

凌溪澈出了门。

破旧的木门一开一合，寒风便骤然灌入了厢房。

从榻边掠过时，就像小刀割破皮肤，一阵阵锐利的疼。

封谕将被子裹紧。

见云铮拿起桌上的药包准备去柴房泡浴。

便对着榻边挂着的貂绒大氅扬了扬下巴，淡声道：

“外面冷，洗完把这个披好再过来。”

云铮握着药包的手顿了顿，望着封谕，低低的应了一声“是”。

墨色的眸子里悄然浮起一丝暖意。

这一行，主上为他吃了不少苦，他本想说上几句感激的话。

奈何嘴太笨，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

只好站在原地踌躇了片刻，小心翼翼的补了一句：“谢主上……”

封谕抬起头。

男人正用那双染满雾气的眸子望着自己，手中的药包被他揉搓得快要散开了。

于是牵起嘴角，轻轻一笑。

那人便不知为何蓦地红了耳根……

月色朦胧。

烛光透过窗缝落在这座破败的小院中。

云铮紧紧抱着封谕的貂绒披风向柴房走去，熟悉的淡香在怀中悄然弥散，竟让他觉得莫名安心。

……

夜很静，柴房里的蜡烛熄了。

随着一阵极轻极快的脚步声，云铮裹着那件貂绒大氅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封谕放下手中书卷。

借着烛火向男人看去，就像在欣赏着什么美景一样。

他最喜欢看云铮沐浴之后的模样。

双瞳如剪水，脸颊带着几丝微红。

仿佛在这一刻卸去所有防备，敛去全身锋芒，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他面前。

用那双明亮的眼睛回望着他。

像一只初生的小鹿，美丽又温顺。

“主上……早些歇息吧……”

云铮一愣。

似乎没料到封谕还在等着自己，连忙指了指屋子一角铺着的稻草，“属下就在这儿守夜。”

封谕看了看窗子。

云铮暂时用几层布料代替了窗纸，可是寒风依然可以轻易地穿透进来，即使床旁放了炭盆，屋内还是冷得厉害。

想起凌溪澈离开前特意叮嘱云铮晚上不能受凉。

便向床内移了移身子，原本就挺宽敞的龙凤榻顿时空出来不少。

封谕勾唇。

潋滟的目光就像浸着烈酒似的，看一眼就能醉人：

“屋里太冷了，本座还缺一个暖床的。”

云铮：“……”

暖床的？？

这是……要让他和主上睡在同一张床上的意思吗？！！

云铮呆呆的望着封谕，眼底里荡着茫然。

可是心里却在一半期待一半忐忑着。

躁动不安。

寝殿里很冷。

主上微凉的目光落在身上，就像是有火在烧。

云铮站在原地，鼓动的心撞得他胸口生疼，就连手心都开始冒出汗来。

藏在披风里的手指攥紧，松开，又攥紧……

迟疑了许久，竟直接跪到了封谕身旁，默默开始脱衣服。

大氅、束带、外袍……

一件件落在榻边。

男人一言不发的低着头，脸上却热烫得厉害。

直脱到就剩下一件中衣时，才小心的爬上榻来，直挺挺的躺在了封谕身边。

全程都没敢看封谕一眼

却是出乎意料的乖顺……

封谕低头看着他双手放在胸前，紧张到全身紧绷的姿势，眼底绵延着笑意。

故意拉过锦被，连同手臂一起搭在他身上。

贴他耳边呢喃道：“早些休息。”

热气拂过耳廓。

云铮被勾得狠狠一颤，感觉整个身子都酥了半边。

恍惚了半晌。

才哑着嗓子应了一声：“是。”

……

木桌上的蜡泪一滴滴垂落下来，云铮却始终没有睡意。

独属于主上淡淡的香气始终环绕在身边，竟让体会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

他不敢乱动，只能这么安安静静的平躺着，紧闭着双眼。

直到听见主上的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才小心翼翼的侧过头，向着封谕偷偷看了过去。

主上生得极美。

摇曳的烛光下，纤长的睫毛微微翘着，在脸上遮出一片好看的暗影。

薄唇紧抿，唇间淡淡一抹柔红，像是在惑人采撷一般。

云铮做梦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这样毫无顾忌的看着封谕。

而且是近在咫尺的距离。

睡着的主上看起来温润如玉，眼尾微翘，如墨的长发凌乱在枕边。

少了几分高高在上的冰冷。

却多了几分孩子般的纯净无瑕……

山里的夜很静。

云铮听到了自己颤抖不停的心跳声。

他曾经视若神明的主上，此刻就在自己眼前，甚至毫无防备的睡在自己身边。

那种异样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正在沿着他每一条神经蔓延。

他抬起手，指尖轻颤。

骨子里的卑微压抑着他此刻所有的冲动。

他几乎用尽所有勇气，才从枕边拾起一缕长发。

放在唇边。

虔诚的轻吻下去。

主上发间的香气让他有些痴迷。

云铮闭了闭眼。

即使看到的只有黑暗。

即使他们的身份如隔天堑。

他却依然愿意沉醉在这犹如飞蛾扑火的瞬间里。

卑微如他，只要……

一次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