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的变迁
作者:浓雾行者 | 分类:历史 | 字数:140.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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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资善堂的零嘴
天禧元年(1017年),大宋境内灭蝗带来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去岁民间开始清除虫卵,今岁开春后孵化的幼虫又遭遇驱杀幼虫法。
随后老百姓用挖坑埋杀、鸡鸭鹅啄食、捕打法、设火诱杀法几管齐下,夏初时蝗虫已被杀灭大半,流民们纷纷返回家乡重新耕作。
灭蝗中最有趣当是油炸蝗虫法,味道极好,家中油料充足者以此佐食下酒,官宦和富豪之家吃了个不亦乐乎,赵受益就是其中一个。
他献上灭蝗之法后,总觉得自己作为未来的大宋皇帝应该挺身而出,亲力亲为,消灭残害百姓粮食的蝗虫,想想当年大名鼎鼎的天可汗唐太宗李世民还吃过蝗虫。
天禧元年五月中旬,东京皇城资善堂内,此时日已偏西,碧绿的水潭边花花草草开的正艳,阳光斜照,别有一番风情。
树荫底下,四个孩子加一个官人打扮的成年男子坐在凉亭内的石桌旁,看着资善堂厨师炸出来的一盘蝗虫大眼瞪小眼。
晏殊、蔡伯俙、刘从德、杨文广眼望蝗虫身躯上弯弯曲曲的众多长腿,你瞅瞅我,我看看你,恶心的直想呕吐。
赵受益也好不到哪去,可话已经放出去了,不吃怎么能当得起皇子这个名号。
“仲容兄,汝身为将门子弟,当冲锋陷阵在前,就由你先来。”幼小的蔡伯俙贼眼溜溜的瞅着杨文广。
“夫子云兄友弟恭,刘从德你比俺小些,为兄让你先来。”杨文广一推二五六。
“夫子亦云孔融让梨,晏官人才是年纪最长,某怎好抢先。”刘从德狡猾的眨眨眼睛。
晏殊看着盘子里那油炸后焦黄色的蝗虫,不由一阵反胃,哪里下的去口。
赵受益眼看大家都不动手,他狠咪了下眼睛,横下一条心,学着唐太宗李世民喊道:“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尔其有灵,但当蚀我心,无害百姓。”
说罢撒上精盐,拿起一个稍微小点的蝗虫,闭上眼睛,丢进口里,强忍着恶心狠命嚼了下去。
刘从德和蔡伯俙看着他嚼下的那一瞬间便跑到厅外吐得不亦乐乎。
赵受益嚼了几下便觉得满口生香,越嚼越有味道,晏殊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忍着强烈的反胃问道:“郡王,油炸蝗虫味道如何。”
赵受益连连点头:“好吃,从未吃过如此美味。”
晏殊以为他是开玩笑,皇宫的御膳房什么没有,怎么会觉得蝗虫如此好吃。
随即想想自己是年纪最大的伴读,灭蝗之法又是本人所献,郡王都吃了,自己不吃碍不过面子。
晏殊战战兢兢伸出手拿起一个小点的蝗虫闭着眼睛嚼了下去……
嘿!还真好吃,当即和赵受益一人一个吃的痛快。
杨文广见状也抓着吃了起来,刘从德和蔡伯俙见三人都大呼美味,麻着胆子也上前试味,之后资善堂上上下下都爱上了这美味的零嘴。
这一日孙奭来到资善堂讲学,讲到了《诗经》中的“去其螟螣(螣即蝗虫),及其蟊贼,无害我田稚。田祖有神,秉畀炎火”。
下面听讲的诸子奋笔疾书,将诗句抄写一遍。
杨文广打了个哈欠,他今日又起的晚了,未曾吃早饭,腹中饥火难耐。
一眼看到诗句里的蝗虫,想起赵祯晨间还给了他几个蝗虫,于是趁着孙奭不备,拿出一个偷偷嚼了起来。
孙奭吟诵着诗句,却是想到了去岁开始的蝗灾,不由叹道:”如今大宋的蝗灾也不知是何等模样了,黎明百姓是否还有果腹之粮,螣虫夺我大宋子民的口粮,当真可恨。”
他正在叹息间,忽然闻到一股食物的香味,孙奭鼻子耸动几下,这是油炸的味道,定是谁在偷偷吃零嘴。
孙奭不动声色的一个个瞅了过去,果然看到低头写字的杨文广嘴巴动了几下。
他拿起戒尺走到杨文广跟前敲了敲案几道:“杨文广,你且站起来。”
杨文广慌慌张张的站了起来,嘴巴里却是塞着一只大蝗虫,动弹不得,只得睁着一双故作无辜的眼睛看向孙奭。
孙奭笑了笑道:“杨文广,你将老夫教的诗句念上一遍,让老夫看看你是否识得这些字。”
杨文广喉咙里发出一阵叽叽咕咕的声音,怎么也不好意思张开嘴巴。
刘从德和蔡伯俙幸灾乐祸的看向杨文广。
赵受益看着杨文广却是不解,这个家伙比自己大了十一岁,都做父亲了,上学时还偷吃零嘴。
心下不免怕他挨打,问题是在资善堂被打了,回家还得被他母亲责打。
赵受益正在着急,忽然看到诗句的“去其螟螣”,他灵机一动,顿时有了主意。
于是抱拳道:“孙师傅,杨文广刚才听到孙师傅叹息蝗虫害民,夺我百姓口粮,一时气愤不过,将蝗虫咬在口中吃下,以泄其愤。”
孙奭奇道:“郡王,杨文广如何会将蝗虫吞入口中?这蝗虫怎么能吃,莫欺老夫老眼昏花,不识常理。杨文广,速速将诗句念出来,再拖拖拉拉,小心老夫的戒尺。”
杨文广张开嘴巴,将一个完整的蝗虫吐了出来放在手上,孙奭低头一看,果真是个全须全尾的大蝗虫,只不过成了黄色,显见是被油炸过来了。
杨文广抬头挺胸,朗声说道:“郡王说的甚是,弟子见师傅对蝗虫恨之入骨,一气之下便欲将其吞食,以解师傅心头之恨。螟螣螟螣,无食我黍!若食吾黍,吾必噬汝!”
说罢将蝗虫吞入口中,大嚼起来,脸上一副“风萧萧易水寒”的英雄气概。
孙奭看到一只肥大的蝗虫就这么被杨文广吃了下去,不由喉头发痒,恶心作呕,连忙跑了出去大吐起来,蔡伯俙和刘从德捂着嘴巴大笑了起来。
赵受益伸出大拇指对着杨文广道:“仲容兄,小王真是佩服佩服,偷吃零嘴还能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连孙侍制都给你骗了过去。”
杨文广得意的一抱拳道:“还是郡王聪明,一句话替在下解了围,要不今日又得挨戒尺了,哈哈。”
晏殊到底年纪大些,不会参与这恶作剧,他轻轻起身走出堂外,看到孙奭还蹲在地上喘息,忙端来一杯水递给孙奭。
孙奭大大的喝了一口水,才缓过气来,望着晏殊问道:“杨文广这小子居然吃蝗虫,此等腌臜螟螣如何能下肚,快快让他吐将出来,若是有个肚疼腹疼,老夫何以向他母亲解释。”
晏殊啼笑皆非,他小声道:“侍制,蝗虫滋味上佳,用来解馋那可是好物,下官在家中皆是以这蝗虫下酒,每日不吃上一顿还心生挂记,资善堂里上到郡王,下到仆役,可都是以此为零嘴。”
孙奭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实在不相信晏殊也吃这腌臜之物。
晏殊见孙奭不信,在衣襟里掏出个油纸包,从纸包里拣出一只大蝗虫,丢进口里大嚼了起来。
他边嚼边道:“今日这蝗虫炸的正到火候,当真是又香又脆。”
说罢递上纸包道:“下官初次吃蝗虫,看着也甚是恶心,谁知一吃便收不住嘴了。孙侍制不妨也尝一个,下官定不会骗侍制。”
孙奭半信半疑的拿起了一只蝗虫放进嘴里,果然是又香又脆,当下两人站在外间将一油纸包蝗虫吃了个精光。
这然后嘛,当然是杨文广又挨了顿戒尺,垂头丧气回家后又接受母亲的再教育。
翌日,几个伴读们看到杨文广一脸懊丧的进来,蔡伯俙笑道:“仲容兄昨日回家定是又挨了打,呵呵。”
晏殊接着笑道:“令慈怕是拿竹扫把打的,仲容脸上还有丝丝血印。”
刘从德幸灾乐祸道:“那竹扫把莫不是扫茅房的吧。”
几人闻言哈哈大笑,赵受益也乐不可支,笑的东倒西歪。
教授冯元走了进来,见几人笑的不成样子,于是板着脸咳嗽了一声,众人赶紧收声,坐的端端正正。
冯元走到赵受益面前拱手施礼道:“郡王,君子应有端庄之体形,喜怒不形于色,方可为万民表率,朝堂之君,切不可得意忘形。”
赵受益闻言一滞,悻悻的抱拳回礼道:“谢冯师傅教导,小王当谨守学规。”
冯元满意的点了点头,开始讲学,讲曰:“三纲者何谓也?谓君臣、父子、夫妇也。六纪者,谓诸父、兄弟、族人、诸舅、师长、朋友也。
故《七纬·礼纬·含文嘉》曰:‘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又曰:‘敬诸父兄,六纪道行,诸舅有义,族人有序,昆弟有亲,师长有尊,朋友有旧’。
何谓纲纪?纲者,张也;纪者,理也。大者为纲,小者为纪,所以张理上下,整齐人道也。人皆怀五常之性,有亲爱之心,是以纲纪为化,若罗纲之有纪纲而万目张也,故《诗经》亦云:‘亹亹我王,纲纪四方’。”
冯元顿了顿又道:“天下君臣子民,当贵贱有等、尊卑有别、长幼有序,如此才可人人各司其职,安居乐业,社稷安稳,天下太平。”
赵受益大惑不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让百姓们考科举出人头地,做农民的安心做农民,做官的安心做官便是了。
冯元素来讲起之乎者也便是滔滔不绝,赵祯小小年纪如何听得懂,他愿意问孙奭,却不太喜欢问冯元,当下把这疑惑埋在了心里。
到了正午时,孙奭却拿来一包油炸蝗虫,让弟子冯元也品尝了一番,有了孙奭的推荐,还有几位老师如崔遵度、张士逊都吃了起来。
消息一传开,朝廷官员但凡好酒的,府内的院子们天天跑去野外捉蝗虫回来油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