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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声月影谁与归

作者:江风语火 | 分类:历史 | 字数:157万

一百八十一、晚来天欲雪

书名:潮声月影谁与归 作者:江风语火 字数:4085 更新时间:2024-11-25 23:32:19

翁家还是很讲究,等几家轮流给小翁大人接风后;没隔几天,翁家特意回请,把所有几话事人都请到翁家坐坐,也顺带着让平时不怎么露面,但也有些头脸的翁家族人,跟大家认识一下。嗯,实际上翁家在外面当官、做事的人不少;常熟翁家,也是一个大家族,比定远西门老陈家,小不了多少。

有方子詹在,小翁大人在沪上的采买,实际上根本不用操心的,只要把清单拿出来;方子詹就大致按给江南大营的供给标准,给配比采买供应了;还贴心地送到江北瓜洲码头。价格没人会乱喊价,做军队生意,讲究的就是常年不断的大单生意,做的是量、是流水,均价毛利虽然低点,但卖货的时候,不怎么操心呀;卖货的费用也省下许多,实际上也是一桩好生意。

陈昊之陈子恒还没走,好像是和袁翔甫,在扯皮新军官分配和挑好苗子入陆军指挥学院的事;嗯,子恒一向如此,仗着和杨孟晗兄弟情深,什么事都要拔尖,都要多吃多占。实际上方子詹、袁翔甫两人,对下面各部队的管理,最头痛的就是他,最不好摆弄;陈昊之就是有点没皮没脸的滚刀肉。

这一次军官预备班出来的一批新少尉,几个好的苗子,他挨个点名要划拉走,这样真的不太好。军校新生,给各旅的名额,统一是每旅二十人;他非要不干,说他这个旅,老兵多,好苗子多,非要袁翔甫再给二十个入校名额。嗯,从这一点讲,子恒对下面士兵时挺爱护、挺当兄弟待的;也难怪子恒在士兵们中间,口碑一直很好。嗯,子恒是个好兵头,一个好将军,甚至在有些方面跟向大人向军门有点像;但是,有的时候,难免有点本位主义,不是很讲温良恭谦让哈!

别看陈子恒是家族里嫡长房的长门长子、长房长孙,定远西门老陈家的事,他从来是不操心的。倒是对翁家的事,非常之狗腿,有点事跑得颠颠的。

今晚翁家请客,很可能小翁大人,还想单独在饭前,跟杨孟晗谈点事情。这午休刚起来没一会,陈子恒就过来司令部堵门了。其他人,要是没眼色,还在杨孟晗办公室喋喋不休的话;过后,你就等着陈家大少爷找你麻烦吧。嗯,跟着杨孟晗从小混到大,整人的酸主意、歪招数,可不少呐;定远第一熊孩子的名头,侬不晓得,是吧?熊出没注意,侬最好小心点,好勿啦!

杨孟晗进了翁家书房,发现小翁大人在专门等着自己,哦,看来真有事情,要和自己谈。

翁同书翁药房:没想到啊,幼鸣在沪上事业,已这般发达了;我们一帮人在扬州城外,抓耳捞腮,束手无策的事情;到沪上来,就这么轻松的解决了。果然是功夫在诗外啊,当真是善战者,无赫赫之功啊。

杨孟晗摸摸鼻子:药房兄缪赞了,小子这点微末功夫,岂能入得了药房兄法眼。

翁同书翁药房:嗯,我们几家,小三郎就不要跟某家客套了;嗯,也不可以和某家说浑话、打马虎眼;某家还真有事,请幼鸣援手。

杨孟晗一乐,也不推辞,痛快地说:但有差谴,小子敢不从命。

翁药房:嗯,主要还是钱紧闹的;前几天,听说你们撤并江南苏松崇明镇,常州以东的绿营一并撤减了,只留两个满员标营。虽然听说有几个武官在喊冤告状,但这个事,对朝庭是大好事,省下钱粮,专门养能打仗的兵,上面不会不愿意;只是这得罪人的活,没人愿意干而已。各处都上奏本说要裁减绿营,都没有好办法;唯独江东苏淞沪太道之法,非常稳妥,当应推广之。

小翁大人这话,说得还是有点绕;这是官场文人的习惯,把这个叫作养气功夫;杨孟晗只能捏着鼻子且听着,心想,不管你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仁兄总要揭开谜底。是你找我办事唉,我着什么急!

翁同书看杨孟晗不吱声,还以为杨孟晗他不想答应呢;或者有困难,办不了。实际上呐,是杨孟晗根本没听懂。杨孟晗又没经过官场磨炼,对这个说话方式,他就是个初哥,傻傻不知道;就这么愣愣地直着耳朵听着。

杨孟晗一声不吭,小翁大人有些吃不准了;但这事是他必须要给琦善大人办成的,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

迟疑一会,翁同书还是讪讪说道:江北大营,日子一直没有江南大营好过;安徽早已糜烂了,河南、山东就更不要指望;苏北是令尊辖区,钱粮优先保证江南大营;我们收厘金,往根子上说,是在令尊的锅里抢饭吃,也是抢江南大营的军饷税源;就这样,日子还是过不下去。江苏三镇,江南苏松崇明镇已经撤编了,幼鸣,是不是该考虑考虑,裁减另外的狼山镇和徐州镇了。

杨孟晗听着,更有点蒙查查的了;裁减两镇,不是小子我能操心的吧?小翁大人,你要闹哪样?我有这个心思是不假,可不是我说办,就能办的呀!

翁同书:江北狼山、徐州两镇,以徐州编制最大;如能裁减之,两江军费开支,将大为缩减。现在,江北大营中,来自两镇兵源,约有四千人;可以仿照江南大营先例,整顿成两个满员的镇标。嗯,其相应军费,也仿江南大营先例,改由两江全额拨付如何?

一细问,才知道,江北大营从狼山、徐州两镇,调出的兵源,两江总督衙门只承担非战时的粮饷部分。考虑到打仗时,各种消耗开支都大,实际上江北大营支出的部分,肯定不限于那一份战时饷银;配套的、无形的开支,多了去了,就光医药费,就是好大一笔开支。

哦,估计是小翁大人先要说服自己,让自己点头了,同意在南洋安置这些人了;到时,水到渠成,也好跟自己老父亲开口。

嗯,看着小翁大人闲情逸致地在沪上溜达着,好像忘了回前线的事似的,大有留在沪上过年的架势;说不定,就是在沪上等老父亲来沪上过年时,有这等话要说。嗯,大有关系,这事眼下对江北大营来说,是头等大事呀。

这样处置,当然有好处;两江总督衙门的负担,增加得并不多,毕竟一大拨人头费甩出去了;可江北大营一家伙,费用开支也甩出去小四分之一。这当然对江北大营是件大事,怪不得小翁大人在沪上,怪自在地待着,不走了呐!

这事,杨孟晗只能原则上不反对,最终要老父亲点头应允才行;而且,再快也是年后的事。对杨孟晗也是无可无不可,本来也是计划中想做的事。

看杨孟晗点头了,翁药房心理清楚,这事情已经成功了一大半;自己来沪上的两件差事,都算有着落了。

小翁大人心情放松下来,谈兴就更浓了;喝了一会茶,看时间还早,就顺嘴说起朝中的闲事逸闻来;说着说着,不知怎么,就扯到朝庭铸大钱的事情来。看到杨孟晗对这个话题蛮感兴趣的,小翁大人就往细里说了。

翁同书:朝庭穷啊,已经议论很久了,好像中秋前吧,户部率先开铸大钱,全国各地钱局纷纷开铸。全国共有三十个钱局,鼓铸大钱;共发行有当四、五、八、十、二十、三十、四十、五十、一百、二百、三百、四百、五百以及当千等多种面额。嗯,在称谓上,还有些花头;把“当五”以下称做“通宝”,“当五”至“当八十”称“重宝”,“当八十”以上称“元宝”。

杨孟晗听着,不好说什么,病急乱投医;而且,就金融学来说,我大清朝中衮衮诸公,全是蒙古大夫。大钱和其几乎同时推出的官票和宝钞;直接弄出来通货膨胀。嗯,虽然有一个行家王茂荫王椿年,但也没拦住我大清往作死的道路上,闷头狂奔。

所谓大钱,就是其重量与面额,名实不符。中国式制钱,自古以来,一直有个不成文的习惯,铸钱的面额与制钱的铜金属价值,大致相当。

清代在康熙时期面值一文的标准制钱重约近5g,到了乾隆也有3.5—4g,也就是说每百文的铜钱就需用350-400g重的的黄铜原料。当然,你在市场上买这么多纯铜的价格,大致也是一百文。

而现在铸行的大钱,却远远低于这个重量。以咸丰初期一枚户部宝泉局铸造的当制五十文大钱为例,一枚五十文大钱重量,仅在50-60g左右,每百文大钱至多仅重120g。如此这般,每百文大钱朝廷便可从中获利约230-280g的铜料,加上铸造大钱的效率及耗费的工时,也比标准小平制钱省上许多。

我大清朝庭,这个算盘,打得倒是精得很!

然而朝廷这种发行虚值大钱,损害百姓利益的做法,只能应付一时;首先是把市场公平交易规则都给搞乱了。

大钱的泛滥,造成市面通货膨胀,物价腾飞,大清王朝的货币信誉,也自此开始逐渐崩塌。社会经济陷入了恶性循环,许多百姓将原有的标准制钱私藏起用以熔铸铜器。

胆子肥的,将铜料熔铸大钱;或者拿几个原来的小平钱,熔铸成大钱。嗯,轻轻松松,三文五文,转眼就变成一百文、五百文了;这比走私鸦片还快当呐!

民间私铸盗铸之风,盛行开来,刹不住车了。

为了应付这个越来越大的经济漏洞,我大清只能更加厚颜无耻的,继续减轻大钱的重量;原本历史中,到咸丰中晚期甚至一枚当百大钱仅重50多克;一枚当千大钱也仅有100多克重,整整从百姓手中,忽悠走了3000多克的铜料。

可老百姓也不全是傻子!

老实的,就不收大钱而已;胆大的,冒着杀头的风险,躲山沟沟里,起早贪黑的,去使劲盗铸了。

原来把事情想得挺美的朝庭诸公,想用开铸大钱,来充实国库的愿望,付诸东流,迅速化为泡影。而且,摊子好摆不好收,最后,只留下一地鸡毛。

更有甚者,我大清在开铸大钱的同时,还发行了户部官票和大清宝钞。户部官票又称银票,以“银两”为单位,从1两到50两以面额为差共五种,那意思是一张纸代表着相应的现银。大清宝钞以“制钱“为单位,各面额形制与官票基本雷同,说可以当相应的制钱来用。

这比大钱还要水货啊!

户部官票和大清宝钞都和银钱并行,不停地加印,还不能找到地方兑换成相应的现银现钱,所以很快就在市场上失去了信用。小商小贩见了直摇头,票号、钱庄、典当行,见到了就像见了鬼似的。

大钱、官票、宝钞,最先受害的,是靠朝庭俸禄吃饭的小官小吏穷当兵的,也包括拿旗饷的八旗兵丁。原来说好的俸禄银子,很大一部分比例,变成大钱和纸钞;上街买东西,小商小贩们人家不认呐,只好打躬作揖地折了价让别人收;到最后,折头越来越大,物价也越来越高;无形中,大家的收入就下降了。连往日养尊处优的八旗大爷们,下锅米都紧张了;当然,旗兵的战斗意志,更加脆弱了。

不过,由“宝钞”和“官票”合称的“钞票”一词,却流传下来,成为纸币的代称,一直沿用至后世。

说道货币,我大清那帮人,蠢得让你想哭。

这天下就够乱的了,可是北京四九城里,这些衮衮诸公,还嫌不够乱;无限制的发行大钱、宝钞、官票,最后付出的代价是:我大清经济交易体系,全面崩溃。

雪上加霜的,是日益加码的厘金;一方面让地方督抚权柄日重,另一方面,让国内本土商品,流通成本越来越高。

陈子恒望着雾霾霾、阴沉沉的天空,咕哝了一句:看着,这老天,是想要下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