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石传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10.4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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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法子
预想中的刀光剑影并未出现,憋了一口气的昌隆兄弟乃至麾下骁骑军将士仿佛一拳打在了棉花胎里,用尽力气却扑了个空——姚苌远远看到骁骑军猛扑而来,一扯马,滴溜溜拐个弯跑了开去;两千秦骑大呼小叫着打马狂奔,眨眼便不见了踪影。自始至终,甚至连一支羽箭都不曾射出过。
段昌与段隆两个面面相觑,实在是摸不着头脑,但也不敢轻易追击,当下拔马而回。他两个面孔涨得通红,拱手叫道:“将军!属下无能,不曾破敌,却叫秦人逃了去。。。”
段随耸耸肩,说道:“秦人无心交战,却关你等何事?如今垫江丢了,竺、桓两位的大军也已离开。。。既然如此,我等也不要耽搁了,赶紧往巴东去!”大伙儿应和一声,转头朝东北方向奔去。
不料跑出去不到十里,就听身后马蹄声大作,转头望时,却是姚苌这厮阴魂不散,居然又跟了上来!
不待段随发话,昌隆兄弟纵马而出。。。于是早间那一幕再次重演,姚苌“望风而逃”,昌隆兄弟无功而返。这下子大伙儿算是彻底明白姚苌的心思了,这厮就是想死死咬住自己,不让自己顺利退去。
费连阿浑皱眉道:“这般下去,我军的速度全然提不上来,又不敢下马休息。时间长了,怕是人、马的体力都将难以支撑!”
段随点了点头,说道:“不错!姚苌这厮狡猾之至,瞧他不过千五骑士,却带了快有五千马匹,若论长途奔袭之力,只怕我等反不如他!”
皇甫勋沉吟道:“想那垫江城里还有不少马匹,只要邓羌赶到城中,自可骑马追来,再让步兵沿路紧赶。。。”说到这里,他颓然歪倒,喃喃道:“这下子麻烦大了!诶,我骁骑军这么多大风大浪都闯过来了,难道却要被姚苌这厮给活活拖死不成?”
刘裕眼中精光暴射,恨恨道:“大不了五幢兄弟一起出击,合围上去!我倒不信围不住姚苌这老小子!”
费连阿浑摇了摇头,说道:“姚苌这老小子无心接战,定然警惕万分,只怕真没那么容易围住他。一个不小心,反倒越跑离着垫江城越近,空费气力不算,更浪费了大把时间,弄不好就给那邓羌追上了!”
刘裕还待争辩,却被段随挥挥手止住了。段随叹了口气,开口问道:“哨骑可有送来邓羌那边的消息?”
骁骑军虽在撤退途中,沿路依然撒下了不少精锐哨骑。这时便有人凑上来禀报:“前番哨骑送来消息的时候,邓羌大军离着垫江不过五十里路程罢了!那么这般算将下来,此刻怕是不到三十里了!”
众人相顾愕然:“竟然这么快?”刘裕顿时泄了气,挠着后脑勺讪讪道:“若是如此,那可真没时间与姚苌纠缠了!头疼!头疼!”
片刻之后,姚苌带着秦骑在远处探头探脸,又现出身形来,瞧来真是可恨至极!骁骑军这边,大伙儿纷纷露出了焦急的神色——这当口走也不是,战也不是,竟然一时彷徨无计起来。
皇甫勋又在那里碎碎念了:“糟糕糟糕!这般下去,终究要被秦人追上,这可如何是好?”
刘裕白了他一眼,怒道:“倘若战也是死,逃也免不了一死,那还不如拼他娘的!杀一个够本,杀两个就算赚了!”昌隆兄弟与染干津当即高声应和,染干津更是大叫道:“就是就是!杀他十个,岂不就赚大发了?”
段随心中大是苦楚——与众兄弟一起战死沙场固然痛快,可自己毕竟还有心愿未了啊!自己死了倒是一了百了,那么燕儿怎么办?晴儿又该怎么办?何况这里可是好几千兄弟的性命啊,真的说丢就丢?
段随转眼看向费连阿浑,就见后者扬起了嘴角,微笑道:“头儿!老规矩,你说了算!弟兄们绝无异议!”
阿浑的微笑一如既往的简单、醇厚,却总能让段随胸中生出万丈豪情,于是他深吸一口气,正要下令。。。便在这时,皇甫勋又开了口,支支吾吾地说道:“其实,其实,还是有其他办法的。。。”
刘裕一喜,急忙追问道:“我的老哥诶,有办法还在这里磨蹭什么?快说快说!
皇甫勋苦了脸道:“可是这法子,这法子。。。”
染干津猛地一记拍在皇甫勋肩膀上,叫道:“这法子怎么了嘛?真正急死我也!”
段随与费连阿浑两个到底上位已久,心思缜密,哪能不知道皇甫勋嘴里说的法子是什么?不外乎分出一军断后,牺牲一己以保余者罢了!可是在段随的心里,这几千骁骑军将士哪一个不是自己的手足弟兄?却叫谁去担下这百死重任?
两人互望了一眼,段随悠悠道:“皇甫幢主,你这法子不说也罢。。。”不料他话音未落,皇甫勋突然一咬牙,张口叫了出来:“与其全军覆没在蜀中,不如分出一幢与姚苌死战,则余者皆可活也!”
此言一出,刘裕与染干津俱都僵在了当场,再也说不出话来,看着皇甫勋的眼色却颇是不善。段随长叹一声,忽然提高了嗓音道:“此事再也休提!我骁骑军上下,生则同生,死则同死,几曾要拿自家弟兄的性命去换苟活?”
一向老成少语的皇甫勋突然神情激动起来,呼吸急促,面色涨红,继而高声叫道:“将军!这怎么能叫苟活呢?倘若今日大伙儿一起死在这里,不过是给蜀中添了几千个死不瞑目的冤魂罢了,真的有意义么?可若是我骁骑军主力能够逃出生天,来日未必不能报此大仇!将军,当年你啸集各族勇士,千辛万苦才建起这骁骑军,为的就是抵抗强秦;如今强秦未灭,我骁骑军又怎么能尽数折在这里?不能啊,将军,不能啊!”说到这里,他已是眼泪汪汪。
皇甫勋一阵机关炮轰过来,段随也不由得为之语塞——其实段随又何尝不知道皇甫勋说得在理?只是坐在段随的位置上,却叫他如何开得了口?刘裕与染干津神色黯然,收起了心中对皇甫勋的轻视之意;余者尽皆默然。
天上无云,地上无风,空气仿佛都给凝固住了。刘裕只觉得胸中有一股郁气冉冉升起,全身上下燥热难当,忍不住就想张口高喊:“我来断后!”然而他终究还是没有喊出声来——他自己固然不怕死,却又怎么能擅自判了自己幢中近千弟兄的死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