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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石传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10.4万

第五十九章 出迎

书名:从石传 作者:西新桥 字数:2101 更新时间:2024-10-11 11:29:33

今夜已近尾声,大伙儿强忍着一直没端出来的议题也终于被抬上了桌面:大司马明日就到建康,到底派谁出城相迎?”

这本是个极简单的问题,以桓温今时今日的权势地位,他来建康,自然要由皇室出头,尽起朝中文武百官恭敬出迎。可司马昱突然驾崩、遗诏桓温辅政的事儿出了之后,一切就要重新考虑了,因为人人心里都明白,这事儿决计瞒不了大司马多久,待明日大司马出现时候,此行的目的多半已经从夺位变成了杀人泄愤!

若是毛安之与他的禁军还控制着建康,那么这个问题也好解答,不外乎把王谢三人推出去就是;偏偏眼下建康城里是骁骑军横着走,谁敢轻言送王谢三人去死?

王谢以外,派其他人出城只是徒增大司马怒气,除非皇室肯自己去面对大司马的雷霆之怒。可司马家哪里还有这等担待?君不见,连崇德太后褚蒜子也全无了昔年母仪天下的风仪,就更别提毛还没长齐的新君司马曜,又或者那帮尸位素餐、浑浑噩噩的宗室了。

段随与麾下勇士们站得笔直,在他们锐利的眼光四射之下,大殿之上安静的连根针掉落都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闭了嘴巴不发一言,目光则一致落到了崇德太后的身上。

人心总是自私的,桓温的屠刀已经悬在了半空,此刻莫说桓党盼着崇德太后发话,直接把王谢三人交出去了事,便是王党里头这么想的也不在少数——也许大司马在城外杀了人、泄了恨之后,就不会在建康城里再挑起血雨腥风了。

褚蒜子觉着背上凉飕飕的,似乎有无形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挤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她心中有一个念头明晰如雪:我知道,你们都是大晋的忠臣!可你们不死,我司马家的孤儿寡母怎么办?于是她的目光缓缓转向站在一处的王谢三人,扫过去,又扫回来。。。目光并不犀利,反而哀婉如水,甚至如泣如诉。

王坦之耸了耸肩,欲言又止;王彪之叹了口气,索性闭了双眼养神;谢安却笑了,用温暖的目光回敬了褚蒜子,不为人察觉地轻轻点了下头。

褚蒜子吊在嗓子眼的心终于放了回去,她挺直胸脯,今夜第一次用高亢而威严的,也是群臣记忆里熟悉的嗓音说道:“大司马入京,兹事体大,特诏左卫将军、侍中王坦之,中护军、吏部尚书、侍中谢安,尚书。。。”

说到这里褚蒜子忽然停住了,吸了口气,缓缓道:“特诏王谢两位侍中为皇室使者,明日一早前往新亭,恭迎大司马还朝!文武百官,若无异事,咸集相随。”

一句话说完,褚蒜子长长出了口气,心中悠悠:列祖列宗在上,蒜子尽力了!好歹为司马家留下些忠臣义士。

殿上人人都清楚方才崇德太后的话里,最后那个“尚书”乃是“尚书左仆射”,也就是王彪之,可她终究还是把话收了回去,也等于把王彪之暂时拉回了“安全区”。

可以想见,在新亭,大司马的雷霆震怒必定会发泄到敢于直面他的任何人头上,譬如被点了名的谢安与王坦之;但只要过了新亭这道关口,心境稍微平复的大司马立刻就会想明白:同时对付三大世家差不多就等同于向全天下的世家大族一齐宣战了,倒不如暂时放过业已老朽的王彪之,先拿相对少壮的反桓中坚谢安与王坦之开刀,或许以后的事情会进行得更顺当些。

桓党对崇德太后的这记花招略略有些不满,但也无话可说,一来谢安与王坦之已经被扔了出来,目的达成了大半,总不能太过分罢?二来则是因为褚蒜子的话语毫无破绽,令他们无瑕可击——这次出迎,使者代表的乃是皇家,谢安与王坦之都是侍中,掌的正是内廷,由他们担任使者再合适不过;官居尚书左仆射的王彪之却是外廷之首,让他做皇室代表未免于礼不合。

王彪之霍然睁开了双目,正碰着谢安朝他看过来,两人四目相交,一齐笑了一笑。大伙儿都是旷达之人,这当口没什么好客气的,能保留一分反桓的元气便保留一分,没理由矫情,更没理由白白送死!

只一个简简单单的眼神交流,两人便迅速领会了崇德太后的心思,继而各自做出了相应的动作。

先是谢安一拉身边愣愣出神的王坦之,朝着太后与皇帝一拜到底,口称:“臣谢安(王坦之)领旨!”说完闪过一边。

半晌之后,王彪之面色大变,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双手合一,死死捂住右下腹部,口中更是“嗬嗬”叫痛起来。

几个与王彪之交好的朝臣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他扶住,有人喊道:“哎呀不好!王仆射这是得了肠痈之症啊!”

崇德太后不失时机的露出关切之色,开口道:“王仆射年纪大了,骤得如此烈症,还不将他速速送回府中,好生休养?”

段随应声而出:“遵旨!”早有昌隆兄弟上前,一左一右夹住王彪之,快步退出殿去。可以想见,老王得了这场“急病”,总得在家中躺上个十天半月,最少明天是去不得新亭了。

建康宫内的喧哗终于到了曲终人散的时候,谢安全无睡意,眼瞅着百官一一走出宫外,渐渐只剩下寥寥数人,抬眼看时,王坦之定定站在那里,头脸上不断冒出冷汗来,惊惧之色溢于言表。不想这王文度平日里看着咋咋呼呼,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真正事到临头,居然吓了个屁滚尿流。

谢安觉着有些好笑,上前一拍王坦之,说道:“走罢!明日还要起早呢。”

王坦之吃吃道:“安石兄,现下我大感不适,怕是难赴明日新亭之行。。。”

谢安摇了摇头,突然提高了嗓音,厉声道:“文度!太后懿旨已下,事到如今,去,大不了一死;不去,必死无疑,更遗祸族中!”

王坦之颓然垂头,谢安又一把抓住他的手,正色说了一句,声音低沉,却如贯耳惊雷:

“晋祚存亡,决于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