浊世砺行
作者:西新桥 | 分类:历史 | 字数:105.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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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哪个
再走一阵,待绕到后头时,忽见一大片空空旷旷,裴果本还估算着此处该是后营所在,不想这般快就走到了整座大营的尽头---原来到了此处,高欢连空帐都懒得再搭了,不过是隔着几丈就立起一面战旗,高高飘扬。那么从西岸远远看过来,岂不就是无尽连营?
裴果哑然失笑:之前我就觉着奇怪,河东与关中一样旱了那般久,他高欢的日子也不好过,怎的就能突然起兵十万?事前又全无征兆,各路细作来报时,也都说不曾见到有大批粮草辎重自河北运来河东。。。哈哈,现下我算是明白了,原来黑獭猜得一点都没错,高贼根本就是在虚张声势!
他心中大定:照着今夜探营所见,高欢这里,兵不会过两万。若如此,我有大河天险在手,哪怕他三架浮桥真个搭了过来,我只要对准了浮桥沿河筑垒,嘿嘿,华州当作安然无虞。华州一时无碍,那么接下来要紧的,就只有潼关那里了。。。
一念至此,裴果的心中,陡然就升起了一团热火:高贼既是虚张声势,那就绝不会急着渡河。如今他在明,我在暗。。。既如此,我又何必滞留冯翊,白白费此良机?哈哈,黑獭神机妙算,胆大包天,我可也不能输了给他!
这般想着,他急忙动身,自是要窜出营去,逃归西岸。
先倒是顺风顺水,一路不见迟滞,裴果轻轻松松便到了营外。摸着方向往小舟那头去时,走得一段,忽然听到前头一阵人声,紧接着有火光窜起,俨然可见七八个东兵,只在数丈开外!
裴果急忙趴倒,伏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心底一阵后怕:只怪天色太黑,居然全没注意到前头有人。还算命好,若再行快几步,怕不就要一头撞上他几个。
也不知这几个东兵是巡弋回来还是才刚出营,总之肯定是开了小差---说说笑笑间,全然不见他等有动身的意思,反是就地拨弄火架,似是正在炙烤甚物事。不多久香气扑鼻,叫人直流口水---不消说,多半是他等在外头打着了些兔獐之类的野味,急欲偷食,难怪会生起火来。
“劈劈啪啪”的烤火声里,他几个吃得高兴,一时如何会走?
裴果抬头瞅瞅,天边似已泛起微白,不由得焦急万分。
虽说眼前不过七八个东兵,裴果动动手就可取了他几个的性命,可他又如何敢真动?他心中图谋极大,必不能让高欢生出半点警惕之心,如此一来,自是不敢留下分毫蛛丝马迹,遑论暴起杀人。
若想绕行,双方距离又实在太近,加上有火光照耀,稍是不慎,难保不被发觉。
这般捱着,只是无计。
到得后来,天色果真是转了亮,几个东兵兀自意犹未尽,吃饱了居然唱起歌来,直把裴果气个半死。愈加糟糕的是,这厢歌声飘散出去,远处大营那头竟似有了回应,远远也传来些声响,天晓得是不是已经有人寻摸过来。
再不走,就怕走不了了!何况天色大亮之后,河面上一览无余,那一叶小舟又如何躲得过万千东军的眼睛?
说不得,也只好杀人了!裴果急火攻心,一只手不由自主摸到了身后的剔骨尖刀上。
便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然间裴果眼前一阵朦胧,竟是甚也瞧不大分明。裴果大吃一惊,还道是自个眼睛突然生了毛病,眨巴两下,随即醒悟过来:这是。。。起雾了!
果然正有滚滚团雾自四面八方涌来,一忽儿功夫就笼罩了整个天地,哪里还能辨得清东西南北?
裴果再无犹豫,一跃而起,径直往那人声处而去。
走得十数步,赫然有人在边上说话:“安老三,是你么?可别忘了收起那火石火绒,若教丢了,上头可是要抽鞭子的。”裴果一滞,暗叫不好。
果然话音才落,面前豁然跳出个人来,正是其中一个烤食的东兵。裴果避无可避,登时与他撞了个面对面。
那人先是一怔,随即慌张起来:“咦?你。。。你是哪个?”
四周悉悉索索,脚步声大起,自是其他几个东兵听到动静,正往这里凑拢,其中还有人在高声叫喊:“大头,我在这里。你放心,火石火绒我已收好。”想必就是那甚安老三罢。
裴果镇定自若,陡地把面色一沉,露出副凶相来,喝道:“混账!你几个不好好当差,居然敢跑到这里来烤火偷食,一个个都不要命了么?”
面前那东兵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扑通就跪了下去,哭丧着脸道:“大人饶命,饶命呵!小的实在是冻坏了,你瞧,我手上脸上全是冻疮。真的是冻得受不了,不得已这才生火烤些吃的呵。。。”
此言一出,就听四下里呼啦呼啦,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响起,只不过这次非但没有靠近过来,反是越行越远。不消说,几个东兵这是听出了不对,慌乱之中早是撒开腿,跑路去也!
“滚蛋!”裴果上前一脚将那东兵踢翻:“别教我再看到你,否则定然军法处置!”
“谢大人,谢大人。。。”那东兵如蒙大赦,跳起身来,抱头鼠窜而去。浓雾弥漫,须臾就没了他的人影。
这厢裴果长长呼出一口气来,暗叫一声“侥幸”---原来他来时倒也做了周密安排,三个属下皆是身着东军小卒的皮甲,他自个则挑了一身东军队主的轻甲披上,不想事到临头,果然派上了用场。不过这也亏得是起了大雾,否则方才那几个东兵若得瞧清楚他只是孤身一人,并非带队出巡,恐怕难免要生出疑心来,则最后该会如何收场,那就不好说了。
。。。。。。
雾气愈重,裴果乃沿着河岸前行,不虞失了方向。
不久他找到小舟,三个属下早是焦急万分,这下赶忙接了他上船,手脚并用,全力就往西岸驶去。
虽说河面上方向难辨,回程多半要用上更久辰光,裴果却毫不着急---这雾气一时不虞散去,他等当然也就没了暴露行迹的后患。
小舟悠悠,于大河中荡荡。裴果脸带笑意,胸中却在腾火。
此一刻,他信心百倍:连老天都在助我,此番,事必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