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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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三章 春暖花开
祭台底下,那些被控制的玄族族人们终于渐渐地失去了抵抗的力气,如突然间被人抽走了脊梁骨,连同四位老家主一起,在控制他们的那条隐线彻底被烧断之后,齐齐瘫软倒地,意识受到损伤,全部都直接昏睡过去。
随着他们的罢手,狼藉的战场,士兵们也都疲惫地瘫软在地。实在打得太累!
事后经过统计,这场对比悬殊的混战,玄族两千族人仅剩八百,其中重伤者近一半,一万士兵也战死三千多,重伤一千,轻伤两千。悬殊的战损对比让世人再次看到,玄族为什么数百年来都能被尊崇!
林竺嘱咐完苏瑞扬和云瑶后,便急匆匆地往北面的祖祠方向,去追慕洵和容桑。玄族人擅长习武,就是没功夫的都是身强体健,容桑的功夫在玄族虽不算拔尖,可对外面来说仍是不好对付的高手,她怕追上去的慕洵打不过容桑而被杀死,她也怕在慕洵打得过容桑,但不等杀掉容桑之前,秦远的阵法已经摆成,那也就意味着秦远死了!
她不要慕洵死,更不要秦远死!
祭台在山谷中央,林竺不能飞,费了大半柱香的时间才从祭台跑到山道底下。
慕洵的轻功极好,在上山的路口林道上追上了容桑,越到她前面挡着她上山。
容桑急着去杀了那敢算计她的人,不想与慕洵纠缠,打开慕洵就往山上飞,岂料又被慕洵轻易追上。她甩不开慕洵就生了杀意,阴恻恻地盯着慕洵,十指曲成爪,将山林间的泥石、枯树、腐叶全抓了过来,如一堵山墙极速推过去,山风呼啸直冲慕洵压过去。
慕洵聚内力于剑身,以一道劈天之势斩下,九层功力再往上加一层狠狠逼进,竟将容桑排山倒海的一招给硬生生破开了。
容桑望着慕洵嘲讽:“寻王殿下,得了天下却将天下拱手于人,好好的皇位都不要了,你可真蠢!”
慕洵收了剑招,居高临下望着她回敬道:“败者,没资格评价本王!”
容桑不悦,阴厉的目光更为寒,她忽然听到山道下有声音,回头就见林竺扶着山道旁的树干正气喘喘地爬上来。她迅速回身向下飞去,右手握了一团掌风狠狠向林竺拍去。
千均一发的危险之际,慕洵如道光极闪而下,护住林竺接住了容桑那道阴狠的掌风。
可容桑是主攻从上而下,慕洵被迫去接,时机、位置都于他不利,她的掌风还尤其的阴寒,掌风逼近,只觉寒到骨髓深处,整只手臂都冷僵住,令慕洵十分不好受,平朗的眉目压得很低。
容桑也很不好受,当然不好受的原因不是慕洵回挡的那记掌力,而是半山腰上祖祠附近的那个摆阵的家伙!
身体越来越热令她越感烦躁,如果再不去杀了那个摆阵者,死的就是她!
她没去管慕洵夫妇,扭身往山腰上飞跑。
慕洵惦记着被撞下去的林竺,没去追她,回身就去找林竺。
林竺从乱草堆里爬起来,反手按着后背上被撞疼的伤,看容桑上山去了,急得眼泪差点滚出来,抓着慕洵喊道:“秦远在山上摆血阵,他要用自己的命换容桑的命,快去阻止容桑!否则秦远会死的!”
血阵是什么,慕洵很早之前听她讲玄族的故事时,了解过一些,他立即调转头往山腰上冲去!
林竺咬紧牙根也奋力地往山上跑,她也要去阻止,要去阻止秦远摆阵,她是很想要容桑死,可不想是他用自己的命去换的!如果非要他死才能杀掉容桑,她宁愿容桑活着!
玄族祖祠四周皆是桃树,六年前的一场大火将这里烧成了灰烬,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成片的新植的桃林簇拥着一座新的屋舍。
慕洵直追到桃林边缘才再次追上容桑。
深知血阵的后果,他二话不说就对容桑发起了凌厉的进攻,他要以最快的速度杀了容桑,那样也许在阵法未成之前,还来得及救秦远!
容桑被他挡着,阴毒的目光直直地逼视着他,嘴角的邪笑更显阴魅:“寻王殿下,就凭你想杀我怕没那么容易!”
说着十指曲成锋利的鹰爪,带着一道又一道阴寒的掌风狠狠地朝慕洵击杀而去,慕洵凭着他过人的轻功,一边避着她的锋芒,一边剑挽成花将内力化成无数道剑气甩向容桑。两人的内力频频相撞击出无数火花,四周新植的桃树毁倒无数,火势大起。
桃林烧了起来,又正值炎夏,本来很凉爽的深山老林变得热风习习。
身体里似乎有几团小火苗在血液里乱蹿,内外相逼的炙热令容桑越感难受,她越难受就越狂躁。她狂躁地举掌朝慕洵打去,慕洵身后是几株火势盛大的桃树,没有后退的余地供他蓄积能量,实实正正的挨了她一掌重的,后面是大火又退不得,硬碰硬地使出十足的力量将她逼退,可自己的心肺简直就像被碾碎一般,他呕出血来,几乎再站不起来。
血阵的力量一点一点在加强,容桑完全压制不住那以命相换的力量,火烧般的痛楚令她失去理智,她“啊”地狂叫,胡乱抓自己的头皮,将头发扯散披下来,被热风撩得乱飞。她又抓心挠肝地抓扯自己的衣裳,衣裳被左一块右一块撕扯下来,几乎衣不敝体。
慕洵看她已近癫狂,憋足一口气拄着剑站了起来,蓄积体内沉到底的那一点点内力,控制着剑飞过去,极速地刺向容桑。
长剑穿身而过,将容桑钉到一株正燃烧的桃树上,连着桃树一起被大火吞噬。
使完这最后一招,慕洵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林竺终于爬上了半山腰,看到容桑被钉在桃树上烧,她慌急地四下寻找,容桑已死,秦远就不用继续摆血阵了,只要精血未失尽,她一定能找到救他的办法,她高声呼唤:“秦远!秦远!秦远!”
桃林火势渐渐变大,止都止不住,慕洵怕火烧着了她,拖着快要不听使唤的身体跟在她身后。
她将桃林都找了一遍,祖祠也找了一遍,四周但凡有路去的地方都找了一遍,最后没路的地方也攀过去找,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秦远,一声比一声更亮更急,可就是找不到他的人!
她明明知道他就在附近,可就是找不到他!
她急得哭,绕了一圈又回到桃林,脚意外踩到什么东西,她低头看是一枚被烧黑的面具。
看到黑面具,她眼泪僵住了,双膝发软跪了下去,伸手去拿那枚面具,面具很烫,烫得她不得不松了手,烫得发疼,疼得泪流不止!
几乎哭不出声来,只有眼泪止不住地流,她握住被烫疼的手按在心口,根本分不清到底是手疼还是心疼。
万念成空,哭着哭着就没了力气,她脑海里最后只剩下了一句话:为何要这样狠,为何连个道歉的机会都不给,为何到死都不肯让她再见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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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竺病了,一场大病,数月之久。
当然,生病的也不止她一个,那场容桑制造的混战大家伤得都不轻,有些甚至落下终身残疾,还有些当时没死,后来没过两日也死了。比如五位家主,死了三个,剩下两个里一个半身不遂,另一个也只剩最后一口气,因有些事放心不下而一直没肯落。
慕洵将承宣带到林百先的床前,跟他说:“这是族长东方暻和谰嫣的孩子。”
承宣懵懂地望着爹爹,不太明白爹爹此话的深意。林百先伸出枯老的手想抚摸他,他有些怕地往后缩,慕洵鼓励他往前去,他才扭扭捏捏地让老爷爷摸他的脑袋。
林百先老泪流下,眼里却是笑:“好,长得真好。眉毛和鼻子像他爹,眼睛和嘴巴像他娘。”又霭声对承宣说:“孩子,你得叫我一声太公。”谰嫣可是他的嫡孙女!如今重外孙都这么大了,死之前这声“太公”他得赚到。
承宣从没有太公,爹爹也没教过这个词,他不懂,回头看爹爹。爹爹冲他点头,他便奶声奶气地喊:“太公!”
林百先高兴地笑了,高兴地“唉”着应了声,不舍得再摸了摸他的脸,说道:“太公有事和你爹爹讲,你先自己出去玩一会。”
慕洵让晁靖带着承宣出去,其他仆人也屏退。
林百先说道:“寻王殿下,我有个不情之请。玄族鼎盛之期有数万族人,如今残存了这区区数百人,我实在是痛心,实在害怕玄族从此之后越走越凋敝,到最后不复存在。承宣如今还小,无力担负起兴我玄族之重任,我只有请求你救救玄族,你能否护玄族到承宣成年之时?”
他说着便要强行下榻给慕洵跪下,慕洵连忙拦下,郑重说道:“您快请起!您即便不开这个口,我也不会扔下承宣一走了之,阿离更不会扔下这里的一切不管。算起来,我和阿离应该称您一声叔公。”看林百先不解,他便详细解释:“百年前林氏的一位先祖并未随着玄族一起隐世,而是率林氏部落强壮的男人们去阻拦皇族大军,不知这事您可清楚?”
百年前那桩事,林氏子孙无一不知无一不晓,他自然清楚,他激动得流泪满面:“那位大义的祖先竟还活着,还有后人在世!难怪,难怪,当年戫族长会那样坚定地选了阿离姑娘,只怕戫族长早已猜到!这是天意!这是天佑我族!天佑我族!”
玄族敬畏天地,他感激着上苍,万分欣喜,整个人看上去竟神采奕奕。
只是还是没能挨过当晚,最后那口气就落了。
一个月后,该处理的事都处理得差不多了,慕洵命柳延凯率六千士兵回去,这是朝延的兵将,他不能占为私有。
是时,乔玮带着妹妹和准妹夫也来辞行,他这乔家大当家再不回去,乔氏一族该急疯了。
慕洵为他们送行。
其实乔玮更想看到的是林竺来为他送行,只是听说她病了,长时间处于昏迷中,下不了榻出不了门。他曾有心想去她病床前看看她,但以他外族族长的身份找不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去看人家的内妻。后来到是有个机会,苏瑞扬和云瑶去看的时候,他本想借口顺势也跟着去,可一想看了此回往后再见不到,又何必给自己多留一份挂念,于是就在这纠结中把机会给错过了,成了他终身的遗憾和念想。
当浩浩荡荡的六千士兵离开桃花山谷,桃花山谷里的日子便算是真正地静了下来。
只是望着山谷里太过空旷的一切,很多族人时常田地里的活干着干着,就陷入了沉痛的回忆中……心里缺失的那道伤口太宽,怕要很长时间才能修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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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年后。
春风重新吹暖山谷,南面的桃花林全都开了花,一眼望不过边尽。只见盛白色的花海,随着坡地溪谷起伏,风一过像海浪一般。又有无数花瓣漫天飞舞如雨,落英缤纷。
有清浅的琴音流进瀑布前的竹阁中,林竺从睡梦里醒过来,穿上鞋推开窗,往下而望,见瀑布前青石上桃花树下正坐着一个男子在抚琴。男子青丝如墨,白衣如雪,青葱修长的手指挑着琴弦,一串串音符欢快如青石底下的溪水。
她支着下巴,倚着窗听了一会,觉得此时还差一壶青酒。
她出声唤苏眉去找了壶酒来,提着酒,下竹阁朝桃花树下的白衣男子走去,轻轻坐到了他身旁。
慕洵停下琴声,偏头看她:“醒了?”
看到她的酒,轻责:“怎么一早就喝酒?”
林竺看看天,看看溪泉瀑布,看看周身如雪的桃林,再看着他:“我也不想,只是觉得如果不喝两口,就太对不起天,对不起景,对不起你悦耳宜人的琴声了。”桃花在背后漫落,她秀颜如花般清丽,慕洵没忍住轻轻吻了吻她的脸,又吻了吻唇。
她有些羞意,又笑道:“认识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会弹琴呢。”
慕洵也笑道:“这便令你感到惊讶,为夫值得深思啊。”
他轻抚上她的脸庞,深情又郑重道:“我答应你,以往没陪你做过的事,以后的人生,我会一件件陪你补回来。”
林竺高兴喜悦地深深回望着他,却又故意哼了一声说:“你敢保证你以后也有时间?我才不信,你不要以为你今天早上偷了个懒,我就信你往后的十几年都能一直偷懒。那几个家主虽说年纪轻轻的,可我看他们很有唠叨烦人的天赋,后生可畏呢。”
慕洵低笑道:“你要这样钻,我也不跟你保证,但是这个月我肯定能天天陪你。”
他看着她,目光忽然暖如风、柔如水般,问她道:“说到这,有件事我想征求你的意见,你能否应我?”
“昂?什么事?”
“你可愿意嫁给我?”
林竺凑到嘴边的酒壶顿住了,偏过头去望他,有些不确定是自己记错,还是他失忆:“我不是早嫁你了?”
慕洵将她搂到怀里道:“那次成亲是为时局所迫,也没想到娶的是你,所以想再娶一次。真的挺想知道娶自己心爱的女人、做真正的新郎倌是什么感觉。我跟家主们商量了下,婚礼可以定在月底的桃花节上,也正好让族人跟着一起热闹。半年过去了他们的情绪仍是低迷,桃花山谷里需要一件喜事来辞旧展新,你觉得呢?”
林竺忙低头喝酒,为什么明明都嫁给他了,心里还是紧张得嗵嗵乱跳,她需要酒来压压惊!
慕洵看她一个劲儿喝酒就是不吭声,心里忐忑了:“你不愿意?”
愿意!愿意!
话都到嗓子眼了可就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她抱着小酒壶慌慌张张起身往竹阁里跑,留下一句拐着弯儿的话:“反正整个玄族都听你的,我一个小小的族民自然也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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