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离传
作者:辛琴 | 分类:历史 | 字数:43.7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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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章 别来无恙
来人笑盈盈:“表嫂,好久不见,别来可无恙?”
夏莆霍地站起来,打翻了一锅野菌汤,她人脸色煞白地盯着门口的那道身影,道了句:“你怎么会跟过来?”
云济缓缓往里走,笑道:“上回表嫂骗得我好惨,我跟她还有笔账要算,难得碰上自然要跟过来。这一次,我可就指着这个机会去容桑大人那里邀功了。”
“你、你又骗我!”夏莆眼泪滚了下来,又慌张地去看林竺,害怕得语无伦次:“我、我......我不是、不是......”
林竺确实生气,可生气也无用:“行了,在鹿城不说,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唐轩对云济印象不深,不太记得了,低声问:“小姐,这人谁啊?”
林竺言简意赅说:“要命的敌人!”
唐轩立即横剑,挡到了前面。
林竺扫了眼云济,和他后面的八名魁梧男子,其中有两张极熟悉的面孔,是打过几次交道的四名玄族高手,黑熊男已死,黑须男当初被秦远重伤废了,现在站在面前的是络腮男和独眼男。看到他们,林竺心里不由发怵发愁。
她又看看护在自己前面的十几名男丁,看起来她这边人多势众,可这些男丁要么是乔家送药的家仆,要么是左家的家仆,要么是想在年关口多赚点银子好回家过年的普通百姓,和训练有素、武艺过硬的杀手比起来,卵石之别。
林竺不想他们为了自己白白送了命,便出声对云济说:“我们的账,你想算就慢慢算,不过这些人都是进山来跟我采药的,都是毫不相干的普通人,你放他们走。”
云济堵在洞口,没有要放人的意思,一只脚踏上一块大石头,往洞里扫了一圈,笑道:“想要我放他们走,行,把真正的白玉笛子交出来,否则一个也别想活着从这洞里走出去!”
林竺说:“那笛子我没有带在身上,你想要我现在也没法给你,你放他们走,我心甘情愿做你的人质,让你去找你表哥谈判,或者你想邀功直接送我去容桑那里也行。”
云济笑了两声:“表嫂,我可是好不容易把你堵在这山洞里,岂能轻易叫你骗了去,你现在乖乖做人质,出了洞谁知道你有没有别的脱身之法,而且容桑大人也说了,重要的是那白玉笛子里的东西,你嘛顶多让她出个气泄个愤,容桑大人是谋天下大事的人,忙得很,没空往你身上抽两鞭子。”
林竺锁眉道:“我说了,笛子不在我身上,你就是把我堵在这洞里一辈子,我也没办法拿出来给你。”
云济笑道:“那么重要的东西,你从江州跑到昌陵,又从昌陵大老远跑来了鹿城,进了这沧瀛山,简直要四海为家了,你不藏在自己身上,你会放心地藏在哪里?表嫂,你的那套说辞骗不了我,还是乖乖交出笛子,我就放了你,和你说的这些毫不相干的普通人。”
林竺深吸了一口气,面对一个自以为然,且愚蠢地坚持愚蠢想法的人,她突然觉得任何的言语都变得苍白,她宁愿此刻面对的是容桑,就算自己脱不了身,那也至少有办法能让容桑先放了这十几个无辜的百姓。
林竺悄声对唐轩说:“呆会你尽量拖住多的人,不管怎样,都必须先出去,出去了才有活路。”
唐轩点点头,将用来割干牛肉的短刀递给她,虽然没有武功了,可有刀在手,总比徒手搏斗要好。
林竺接过来,又对十几名男丁说:“所有人都往后退,退到角落里去!”云济的目标是她,只要他们躲远点不参与,应该可以保命。
却听云济扬声笑道:“表嫂,你可真伟大,自己都顾不上了,还想顾全别人,既然你这么想顾全别人,那我就偏不让你如愿,他们谁也别想活着离开!”
他扬手让身后的八名杀手直接杀进来,林竺顾不上愤怒,连忙对所有人喊:“全都往外冲,冲出去就跑!”
喊完,她牵紧身后的夏莆,紧紧跟在唐轩身后,络腮男和独眼男很快缠上了唐轩,另外六名杀手提刀朝十几名男丁砍杀过去,男丁们手里只有锄头、镰刀、绳索等方便登山寻药的工具,毫无反抗之力,只有被屠杀的份,山洞里很快鲜血溅飞,横尸满地。
林竺痛恨在心,眼下却顾不上其他人,云济正不紧不慢地一步步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武功虽然不怎么样,对付她却绰绰有余。
身后的夏莆害怕得拽着她使劲往后退,一边流泪一边低声唤着云济的名字,似乎是在渴求云济的一点点怜悯,可是云济从最初就是在欺骗她,曾经的温哝软语、山盟海誓不过是她傻乎乎的一场春梦,他绝不会怜惜她半分,她还有这份自知之明,所以唤了几声就已经唤不出声了,只是流下更多的眼泪。
再退离洞口就更远了,更不好跑出去,林竺扯回往后退的夏莆,握紧手里的短刀,决定和云济硬碰硬地打,她主动出击,朝云济狠狠刺了过去,那些武功招式还烂熟于心,简直信手拈来,可是手腕没有丝毫的力量,速度也跟不上,刚出手就被云济轻松地夺走了短刀。
云济笑,林竺心里绝望如死灰。
“小姐,快跑!”唐轩突然大喊。
林竺扭头看过去,就见唐轩在和络腮男、独眼男打斗的空隙将地上的一块大石头击飞而起,朝云济甩了过来,他用了十成十的内功,劲风很足,云济根本挡不住,被逼得连连后退,络腮男连忙腾身过来替他挡,独眼男却趁机削掉了唐轩的整条左臂,鲜血如泉柱滋出,林竺心惊肉跳。
唐轩痛苦地大喊:“小姐,快跑啊!”
林竺如梦初醒,拽紧夏莆拼了命地往洞外面跑,跑出来被一阵凉意扑了面,竟是下雪了,鹅毛般的雪,从天际落下来,被山风怒卷,忽急忽缓,整座沧瀛山沧沧茫茫,满眼都是素白的世界。
辨不清方向,林竺慌不择路地乱跑,跑了十来丈猛地想起什么来,赶紧停下,冷静地从怀里掏出信号箭。
此时的天幕已经变成了青冥色,黑夜已近,林竺将数支信号箭全部点燃,红色耀眼的信号箭冲上天空,“砰”的好几声巨响,在寂寂荒凉的群山间听着十分惊人,林竺心想,只要再拖延一点时间,苏眉和左茂他们应该能够赶过来。有了苏眉,对付络腮男和独眼男不是问题。
“王妃!”夏莆忽然厉喊。
林竺转头,就见云济带着六名杀手紧追了出来。
看到他们,却没有看到唐轩和其他人从山洞里跟出来,意识到了什么,林竺双腿忽然一软,差点跪到地上去。
夏莆扶稳她想继续跑,云济顺手就将林竺的那柄短刀甩了过来,林竺想着唐轩,懵懵呆呆没躲,眼见着短刀飞了过来,夏莆拖不动林竺,只能扑到林竺身上,短刀“哧”的一声刺进了她的身体。
林竺懵住了,抱着夏莆滑到了地上:“夏莆?”
夏莆疼得浑身在颤抖,嘴里呕着血,捂着胸口的刀,死亡正在逼近她,疼着疼着,就开始有些不知道疼了。
她望着林竺微微地笑:“我记得的,那天是三月三,我们一起去找孙总管要春衣春被和银炭,他们骂我是卑贱的婢子,是你挡在了我前面替我骂回去。你是主子,却好像总挡在我的前面,终于、终于有回、我能挡在你、前面了,真好,王妃,对不起,真的......”
夏莆闭上了眼睛,捂在胸口的手滑了下去。
“夏莆!”林竺眼泪滚了下来,抱着夏莆的尸体,失声痛哭起来,为夏莆,为唐轩,也为这绝望的境地!
雪越下越大,扬扬洒洒如繁花滚落,天地凄沧,寂然。
云济和六名杀手越走越近,已快到近前,云济抖抖衣服上的雪花,笑说道:“弄到现在这样惨何必呢,我早说了你把笛子拿出来,他们就不会死了。”
林竺凄厉地盯着他,“那东西,你死了也不会拿到手!”
云济狂妄地笑:“你以为你现在还能跑得了吗,你就是把它藏到肚子里,我也能刨开了你的肚子取出来!”
林竺惊惧地盯着他,慢慢往后退,云济也不着急,跟着她的速度,跨过夏莆的尸体一步步往前走,似乎是想把她的害怕逼到绝境,逼到崩溃的边缘,他很享受这个时刻,在云家他就像个透明人,谁都没将他放在眼里,今天终于也有人会惧怕他的威势,会有人在他面前瑟瑟发抖,而这个人可是百年世家的嫡小姐、敢挑战帝威的寻王的女人!
林竺一直往后退,退了没多远就不能退了,身后是悬崖,她差点踩空滚下去,她回头望了一眼,看不清有多深,雪花落下去消失得无影无踪。
云济也停了下来,微笑着看着她,欣赏着她无路可退的绝望的凄美容颜,这一刻,他忽然有了兴致,问道:“听说表哥当初为了救你,不顾生死和筹谋多年的计划硬闯蘅芜阁,爱美人不爱江山的英雄可不多见,不知道他要是看到你现在的模样,心里是什么滋味?”
林竺死死地盯着他,又死死地盯着他的后方。
如果苏眉和左茂再不赶过来,身后这万丈悬崖就是她的葬身之地。
她并不想跳下去,好死不如赖活着,落为敌虏总还有别的逃身的办法,她想要好好地活,她还有很多舍不掉的牵挂,尤其是慕洵,最后的那次见面她说了很重的气话,她想亲口跟他说对不起,她不该让他带着吵架的情绪去打仗。可是,她绝不想成为云济的俘虏,云济真的会扒光她的衣服,刨开她的肚子,找他想要的东西。
云济又朝她走近。
她颤栗地往后退。
“阿离!”突然,远处大雪纷落的深处传来一声又急又惊的大喊,有个影子急奔而来,林竺看不清那是谁,喊声夹在风卷大雪的怒声中听得也不是太分明,但让她感觉很熟悉。
“慕洵,慕洵......”林竺喜惧交加地轻唤,激动到哭出来。
云济听闻那声喊也是吓了一大跳,往回去看,那边确有一道看不太清的人影极速朝这边冲过来。
突然,林竺脚下的崖石松动了,稀稀松松地掉落不少石块,林竺感觉到脚下不稳,想要往前离开悬崖边,然整个一块大泥石忽地塌落下去,林竺情急之下想要抓住点什么,却没有任何可以借她攀附的东西,她直接随着那一大块崖石,和无数滚落的雪花一起坠进了深渊……
很久后,山崖顶上,数十只火把将四野照得一片惨白,雪地里躺着六具男人的尸体,云济被绳索加身跪在一旁。
苏眉也跪着,跪在悬崖边哭,哭得嗓子都哑掉了。
柳庭凯叫士兵一次又一次搭人梯下崖去,企图到崖底去找人,人死人活,好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可深渊实在太深,崖壁实在太滑,绳索不够长,草藤不够长,没有任何攀附着力之处,几十人折腾一夜到天亮,最后也只得从下面上来。
当晁靖强行揽着慕洵飞上崖顶后,慕洵捡起地上的一柄乱剑,朝云济走了过去。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被白茫茫的雪地称得尤为可怖,云济很害怕,身子往后缩,不停地喊:“表哥,表哥,你饶我一命,表哥,你饶我一命......”
慕洵握着剑,狠狠地刺进了他的身体,狠狠刺了好多下才停手,将云济的胸膛都快刺成筛子。云济瞪大着眼睛死在了雪地里。云济死了,慕洵最后绷着的那口气也断了,颓然地跌坐,也倒在了雪地里,人事不省。